“他们想让我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往前走，去做既定的事，去爱既定的人，最终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我能幸福快乐，”她抬起头来，轻轻笑了一下，“但是现在，我已经在幸福快乐了。”

“那就行了。”林彦舒听懂了，他点点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足够了。其他的，都随他去吧。”

林念安忽然觉得心里一松。

林彦舒总是能让她毫无防备地敞开心扉，也好像只有他，能用这样平和却坚定的语气给她答案，她站起身来，“哥，我再推你往前走走吧？”

两人继续沿着草地往前走，林彦舒目视前方，“对了，我们家林大作家最近在筹谋什么新作品呢？”

“我想开始写第五本书了，还是之前那个系列。”林念安的声音轻快，但随即又低下几分，“不过目前大纲还没写完，也没什么太好的灵感。”

“加油，林大作家！等你写完了，记得还找我当第一个读者啊——”林彦舒微微一笑。

“那当然咯。”林念安的声音又轻快起来，手在男人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她推着轮椅，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眼前的草坪平整而开阔，旷野一般，好像没有路，又好像哪里都是路。

海港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会议室里。

气氛如坠寒冬，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投影幕布上再次闪过“115入室杀人案”案发现场的照片，墙角的白板上，顾虹的名字被粗黑的记号笔圈在中心，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关联线，但这些线的终点，却无一不是一片空白。

“说吧。”周震坐在会议桌前，他双手交叠在桌面上，看着一屋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刑警。

赵伟站起来：“周队，小区外围和后身街道的监控，都已经仔细排查到了案发的前半个月，也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走访和筛查，目前没发现疑似凶手的可疑人员。案发那天的监控也没有什么发现，嫌疑人在有意地躲避监控，很可能进出都利用了监控盲区——”

刘洋接过话：“顾虹的社会关系这边，也基本还是之前那个清清白白的样子。被害人性格温和，和同事邻里关系都不错，目前没查到什么可能与人结怨的线索。她前夫田光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案发时间有不在场证明。”

“那合着这意思是——”周震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这案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凶手是空气变的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接话。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周震身后的投影机还在发出微弱的嗡鸣声，像无声的催命符。

“周队……”岱琳琳犹豫着站起来开口，她手边是厚厚的一摞现场勘验报告，“技侦这边目前能获得的线索也确实有限，凶手很可能是有经验的惯犯。翻窗入室，作案手法娴熟，现场异常干净，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可用于直接锁定嫌疑人的痕迹——”

“那根绳子呢？”周震打断她，单刀直入地问。

“那根登山绳，确实专业等级不低，但经过检验，发现应该至少是七八年前生产的了，时间距今实在太久远了，基本没有追查生产和销售源头的可能性。但是，我们也比对过了目前市面上各主要品牌的登山绳，发现也都匹配不上……”

“还有吗？”周震的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火气，岱琳琳看着他，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过了几秒钟，周震还是没搂住火：“凶手有经验，就查不到？他滴水不漏，你们就认栽？”

会议室里的压抑气氛终于触到了临界点。

“一个案子从头到尾，基本没找到一个有用的线索，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周向宇坐在会议室的一角，双手紧紧攥着自己面前笔记本的页脚，手心里的汗水把纸面浸湿。他小心翼翼地往周震的方向瞟了一眼，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没发出声音。

“都出去！都滚回家睡大觉去吧！”周震忽然怒喝，“反正整天像一群老头老太太一样杵在这儿干瞪眼，也没他妈的用！”

众人立刻如蒙大赦，匆匆离席，甚至没人敢多看周震一眼。

转眼间，会议室里只剩下周震一人。他站在白板前，盯着上面的那张线索图，眉头紧紧皱起。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面前的这起“1105入室杀人案”，实在太干净了。

现场没有多余的痕迹，社会关系排查不到矛盾点，甚至查到现在，连一个可能的嫌疑人都没有。

真正的凶手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像一滴水遁入汪洋，让人无迹可寻。

而最令他担心的，是凶手的这种手法有可能并非偶然，而是某种精心策划的开始。

夜晚的平海市褪去了点白日里的喧嚣，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洒下淡黄的光，将街道的轮廓映得柔和又模糊。

周震掏出钥匙开门，这是“1105入室杀人案”案发72小时之后，他第一次回家。

客厅里灯光柔和，静静流淌着一股暖意。

林念安坐在沙发上，膝头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她手边还摊着一个速写本，翻开的那一页上写了几个字，页面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涂鸦。

此刻，她正盯着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里透着几分无奈。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周震走进客厅，林念安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随口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周大队长。”

周震刚换好鞋，听到这话，不禁一怔。他把手里的外套扔在旁边的椅子上，几步走到林念安身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林念安没说话，眼睛继续看着电脑屏幕，手里那支中性笔抵在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周震又看了她一阵，才带着几分试探开口：“生气了？”

林念安挑眉，头却没抬，“生什么气？”

周震没料到她这一招反客为主，只得硬着头皮答：“因为我这几天没——没回家？”

林念安抬起头来，周震又赶紧补上一句，“没回家陪你——”

林念安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把玩着手里那只签字笔，“怎么会呢？我一个人正好可以安安静静地写东西啊。”语气里确实没有半分怒意，但表情里的那点意味，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周震心下顿时一紧。

他做小伏低地又往前凑了凑，轻手把笔记本移到一边，双手搭在林念安的膝盖上，目光诚恳：“念安，这个案子确实有点邪门儿，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回来的……你要是真生气，我认罚，怎么罚都成，好不好？”

林念安的目光终于挪了点到他身上，她低头看着他，眉梢微挑：“罚你啊？怎么罚啊？”

周震愣住了，片刻后反应过来，伸手一把环住她，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你想怎么罚都成，只要你不生气了，行不？”

林念安撑着他的肩膀，假意推了推他，终于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你不会真以为我生气了吧？周大队长，你好歹是个刑警，看人也不怎么准嘛。”

“啊？”周震一怔，愣愣地看着她。

林念安见状，笑意渐深，借着两个人此刻的高度差，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划拉了几下，恶作剧似的又笑了。

周震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他直起身子，人立马比林念安高出许多，他的两条胳膊撑在林念安两边，把她整个人全部罩住，故意在她耳畔带着怒音道：“唬我啊？”

“好了，那不闹了。”林念安往后挪了挪，靠在沙发背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周队辛苦了，快坐下歇会儿吧。”

周震在她旁边坐下，又顺手把她拉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上：“演得还挺像，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

“怕你后悔了，想退货呗。”周震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那我要是真后悔了，还能退货吗？”林念安故意问。

“不行！”对方回答得天经地义，斩钉截铁。

林念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周震又说，“看来我以后要争取每天都回家，不然到时候媳妇没了都不知道。”

林念安没再说话，她的头靠在周震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那跳动平稳而有力。

林念安忽然想起他刚刚说的“后悔”，又想起前两天，安素和林淮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还有林彦舒的话。

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

这个问题她好像很早以前就回答过了。

那是两年前，周震所在的刑侦大队与隔壁缉毒大队在合力跟一起跨省的贩毒案，收网那天，他带队追捕毒贩。

可谁知，毒贩车上不仅藏着毒品，还有几把枪和一个被绑来作人质的孩子。

于是，一场高速上的追捕变成了一场愈演愈烈的生死时速，最后又变成命悬一线的警匪枪战。

在持枪击倒了几名警察后，毒贩彻底变成杀红了眼的亡命徒，驾车疯狂逃窜，周震开车穷追不舍，最终两车相撞，双双失去控制撞上护栏，翻进了山下。

最后案子破了，毒贩们悉数归案，被劫持孩子的父母声泪俱下地感谢着警方，只不过这一切，林念安都是从新闻上知道的……

她赶到医院，看到周震手臂上打着石膏，额头上贴着纱布，却依然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吓着了？”他看到她站在病房门口发呆，声音里还透着点沙哑，“没事儿，都是皮外伤。”

“周震！”林念安咬着牙，眼眶却已经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你要是真死了，我也只能从新闻上知道！”

话一说出口，她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周震却不以为意：“那不行，我还得留着命回来看你呢。”他说得轻描淡写，伸手去摸她的脸。

林念安想躲，却没躲开，被他摸到她脸上凉凉的眼泪。

事情平息后，安素和林淮瑾突然叫她回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