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饼干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当时下山时,郁知夜就已经把它脚上用于固定的布条、木枝都拆掉了,全换成了容易松掉的植物枝叶。
没过多久,小饼干就能在房里慢慢地蹦跶。
又不知道在哪一个时候,它悄悄地就飞走了,还在房里留下了几只虫子当礼物。
准备离开研城的时候,裴今新通过争取,租了两驾马车,他和郁知夜同处一驾,陈璟自己一架。
“反正你在马车上不过也就是从上车睡到下车而已。”裴今新攥了攥衣角,义正辞严地说道。
陈璟想了一下,他的确是这样,点点头答应了。
“可以吗?”裴今新把目光投向郁知夜。
“都行。”郁知夜无所谓道。
哪知,这一分配今后就再也没有变过。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他们走走停停,常常在城与城之间、镇与镇之间要赶个两三天的路。
陌生的山郊野外,夜里并不安全,马车到了夜晚就会歇息在合适的地方,而裴郁陈三人也会在能给他们足够安全感的地方度过平稳的一个晚上。
赶路时,他们在车上就吃些干粮野果,到了城镇就想方设法地寻觅美餐,倒是也吃到了各色有趣的食物。
没遇到他俩之前,郁知夜没试过长时间都在马车上奔波,甚至生平连坐马车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马车太慢,比不得步行有趣,也比不得直接策马快。
但郁知夜意外地很能适应裴今新的节奏。
晚上睡得够,郁知夜白天在车上便很少睡觉,他通常都是在一旁鼓捣着他的那些药草,研制各种治病制毒解毒的药方。
裴今新跟着卜乐赶路赶多了,后来自己无意中也继承了卜乐的赶路方式。
但他比卜乐更懂得劳逸结合,更懂得如何在这样不断变换的落脚处寻找快乐。
他在马车上并不会觉得很疲倦和无聊,看风景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乐事。
若有无聊了的时候,他也会好好地在车上睡上一觉。
在研城时,裴今新问过郁知夜要安眠的药草包。
当时郁知夜一副想要睡觉却被打扰了的不耐烦样子,说自己身边从来没有备着这样的东西,却也没对裴今新的话有怀疑,还是让了身让裴今新进来并让他在房里等待片刻。
他那时给裴今新的只是几颗带了宁神的药草,拿一块布巾随意地包起来了。
后来裴今新从郁知夜那又得到了更加像样的安眠药囊,他把它随身佩戴在身上。
郁知夜以为那个药囊真的有用——或许也是真的有用的吧。
然而事实是裴今新不需要任何药物都能睡得很好,对他来说,药囊的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要大。
郁知夜给他的药囊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裴今新甚至有把药囊当香囊的趋势,所以他身上总是暗香浮动。
看到它,或者闻到它,裴今新就会想起郁知夜,就会想起他没有倾诉出的青涩懵懂的爱情。
喜欢上一个人果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它让生活仿佛浸在了欢快的曲调里,对方的一点气息也能让自己心动不已。
惊奇的喜悦不断地出现,忍不住笑,忍不住高兴,忍不住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
爱情虚无缥缈,带来的期待和喜悦却很充盈。
郁知夜身上也有香味。
马车上偶有颠簸,颠簸一大,裴今新就会醒。
有一次裴今新醒来时,他整个人就躺在郁知夜的身旁,没有枕到郁知夜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却也压着了他的衣摆,鼻间萦绕着的全是对方的气息。
郁知夜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不知道是从他皮肤透出来的还是衣物上面传出来的,淡淡的,甘甘的,植物叶果散发出的味素,晒干后药材飘溢出的木质醇香,偶尔还带着微涩轻甜的果香味。
郁知夜身上带着阳光的气味、来自树林深处的气息。
令人着迷。
裴今新闭着眼,像植物从大地上汲取养分一样吸入郁知夜身上的味道。
郁知夜跟着裴今新、陈璟到了好几个地方,呆在那里的情形也都差不多。
赶两三天路,裴今新和陈璟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几天,如果喜欢那个地方就会多留一两天,大多也不超过一周。
他俩会在那里有一两场表演,多也不会超过三场,他们还要留时间给游山玩水呢。
三个人就是走到哪,玩到哪,有点像出差,其实更像郊游,顺带赚个钱的那种。
大多数情况下,裴今新在台上表演,郁知夜都会在台下看。
裴今新弹奏出的每一个音调,郁知夜确实是怎么听都不厌。
郁知夜在裴今新身边遇见过好多个裴今新的追随者,有疯狂的有不疯狂的。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裴今新的乐迷之一,也没有因为裴今新的脸而心生迷恋过,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郁知夜已经是了。
他还得到了许多裴今新的追随者一直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郁知夜听过裴今新在台上弹奏的每一首曲子、听过他台下练习的每一首新曲,甚至知道他大多数曲词的创作历程和演奏之后的感想。
极其偶尔的时候,裴今新兴起也会拉着郁知夜在街上即兴弹奏一番,郁知夜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郁知夜总是站在,或者坐在裴今新的身边,在别人激动喧闹时、在人来人往间,安静地在那里陪着裴今新,听着他用心弹奏出来的乐曲。
裴今新赚的钱足够多了。
裴今新是个爱做好准备的性子,他几乎将事事都打点好了,吃穿住行都提前安排妥当,给郁知夜花钱、用心思毫不吝啬。
当然,他也愿意给好友陈璟花钱。
做得还极其自然,且不邀功。
陈璟花钱更是大手大脚般地随意,基本包揽了三人一起吃饭时的所有费用。
郁知夜一路上连个用钱的机会都没有。
不用花钱,郁知夜也就没出摊卖过药草、出过诊,制药学医全凭自己喜好。
作为回报,偶尔也会因了裴今新的同情而救治一些贫困无助的人。
另外就是医治裴今新了。
出门后,裴今新的病又发作过几次。
周期挺准的,起初是三月一次,三月一次,后来变成两月一次,发作时和第一次郁知夜遇见时的没什么两样,服了药休息一夜就好。
由于裴今新和郁知夜几乎形影不离,每次裴今新发病,郁知夜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裴今新身上的怪疾是郁知夜遇到过的最棘手、最束手无策的病例。
他问裴今新拿了药方,又在原先的配方中做了一些增补。
减短了一些裴今新痛苦的时间,却没能阻止越来越频繁的发病频率。
裴今新却觉得,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好。
除了偶尔被迫休息一晚,也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了,况且发病时醒来还能看到郁知夜在身边,能得到郁知夜的关心和细心诊治,这样的怪病在身上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
在郁知夜的治疗下,裴今新的气血也好了些,不发病时,与健康人无异,连气血不足的毛病都没了。
病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不谈,接下来在程垚岗的那场演出是将令郁知夜十分难忘的。
经过好几天的颠簸行程,穿越森林荒野,他们三个人到了程垚岗。
程垚岗是大山里的一个村镇,这段路是他们走过最难走、最偏僻的路,连雇用的马车夫都找了一整天才找到。
靠近了村子,路边的野花开得姹紫嫣红,乡间阡陌纵横,高高低低的庄稼形成闪着光的绿海,农田里弯着腰的人隔得远远地,欢笑的声音却大。
进村之后可以发现这里的房屋都密密地挨在一起,青灰瓦、黄泥墙,围成一个圈,厚实的高墙上露出整齐的小窗。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进去的门口。
门前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在嬉戏打闹,门墩处几位老人相对而坐,他们皮肤黝黑,光着干瘪的脚、趿凉拖,手边放着瓜子、花生、茴香豆等。
随着外来人的到来,几个人一下子把目光都聚到了两驾马车上。
建筑看起来很封闭,村里的人却热情好客。
围屋许多家庭大大咧咧地开着门,摘菜、缝衣,嗑着瓜子聊家常。
村民们的服饰与外面的人也有点不太一样,但他们完全不会排斥外面来的跟他们穿得不一样的人。
裴今新受村里长老邀请来演奏音乐,来到当地的晚上就被赠予了一套完整的程垚岗式的服装,从衣冠到鞋袜,里面还包含了样式精美的头饰、挂饰。
村里并没有邀请陈璟和郁知夜,但对于他俩的到来也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陈璟一下车就吐了好几回,看到裴今新得到的衣服后羡慕得不得了。
刚放下东西不久,陈璟用尽身上最后的精力,拉着裴今新和郁知夜到服装店里给采购了跟裴今新被送的那样的衣服。
“明天即使天塌了,都不要过来找我,我睡醒了自然会去找你们。”陈璟已经在路上被马车颠傻了,这是他今天能对郁知夜和裴今新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年里,程垚岗才有一两次会从村外请来大量乐师庆祝节日。
裴今新、郁知夜和陈璟刚到不久,消息就传遍了村子。
村子建的太高,太在树林深处了,村民们和外界的交流很少,对外面的人和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走在路上很多人会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眼神,当天晚上也有许多村民明里暗里地过来看看这次村里新来的客人。
郁知夜、裴今新、陈璟的房门咚咚咚咚地被敲个不停,后来郁知夜干脆关门装不在,也没能挡住在他房门前议论的人。
到村长过来发话说别打扰三位客人,人才散了。
今天就是这么一个程垚岗一年一度的节日,但其实并不为了庆祝什么。
他们只是挑了一个固定的日子,放下一切劳作,找来村里村外的乐师,然后和他们一起成天地弹着乐器、唱着歌、跳着舞,把恣意的欢乐填满整个山岗。
这种热闹从一大早就开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锣鼓声就起了。
屋里屋外,锣鼓的声音从一楼涌向围屋的每一处。
人们带着期待去迎接这一天的阳光,比迎接每天的劳动还要殷勤。
裴今新从数年前听说程垚岗的这个节日就开始期待,开始修信自荐,今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街上的喧闹起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裴今新就迫不及待地敲了郁知夜的门。
“咚咚,这里是裴闲。”裴今新知道郁知夜为了躲避村里那些好奇的目光已经闭门不出,一边敲门自报家门,“咚咚咚咚,裴闲请郁兄开门。”
房子连着房子,房间连着房间,墙虽然厚,但也阻隔不了外面的声音。
昨晚凌晨时分郁知夜都还能听见楼下有醉汉侃大山的声音,郁知夜在床上辗转许久迷糊睡过去。
他身上穿的还是平时睡觉爱穿的那件单衣,外衣都还没有披上就面无表情地去给裴今新开了门:“我后悔了,我就不该来这。”
裴今新背着琴站在门口,看到郁知夜之后眉眼弯起更灿烂了,还在原地晃了晃身体。
“你怎么跟小饼干一样?”郁知夜觉得他面前的裴今新像摇头晃脑的小鸟儿。
裴今新笑着将郁知夜推回房里,关了门:“外面好热闹,我俩一起去走走吧。”
郁知夜没应他,也没避他,脱了自己穿着的那件,拿起床前挂着的程垚岗式大褂长衫就要换。
穿上后又不得要领,转过身来拉着半天没理明白的衣襟干干地问裴今新:“这怎么扣?”
话说起来,写到大街上卖唱,我就想起杜一庭和林南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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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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