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天色将晚,夕阳从天空上铺下一大片金色的余晖。

比赛的地点是白桃镇最大的一个戏楼。

它最特别的地方是打造了一个地下舞台和阁楼式的观众席。

里边凹下去的半圆形的青石板舞台拿红布围了一周,又拿绳子拉起来一串白色的小灯笼,夜间看起似点点星光。

荷花池环绕舞台,造建者依着白桃镇山水的特点营造了一方山色空蒙、水波微伏,周遭还种了几树腊梅。

场地做了特殊设计,舞台上的表演声都能清晰地传向四周。

台上两侧共坐了七个乐师,每个乐师后面都有一个侍郎和一个侍女。

吕奇最后还是留下来了,他就坐在裴今新的旁边。

天渐渐暗下来,郁色天空里各色灯笼、火把、明珠的光映照在舞台上,与天上银辉相映衬。

舞台和观众席被小池隔开。

舞台对面是阶梯式的楼阁,其间花啊、画啊无不精致。

最下面一层也是离舞台最近的一层,坐的是三个裁判,还有一些赞助了这场比赛的商贾官人。

中间几层楼阁视野也开阔,能清晰地看到舞台,这几个包厢早被人订好。

而最上层是原来白桃镇的地面,聚集了乌压压一片人围着。

离得最近的几排一大群人都坐下了,低着头去看,后面的人直立着也探头拼命向下看,连风都吹不进那些观众的衣袖。

陈璟事先就包了二楼的一个包厢,他身边站着陈瑜,和陈瑜带来的几个人。

他们交谈着,也时刻关注着舞台上的动态。

等到夜色愈渐深沉,比赛也拉开了帷幕。

未先比拼,先有别的乐师奏乐,一群舞姬缓步上台婆娑起舞。

裴今新端坐在舞台最内侧的靠背椅上,修长如竹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肩膀。

裴今新侧头用脸蹭了一下他的手背,微微颔首间发丝垂落,小声问后面那人:“我今晚这套衣服还挺好看的吧?”

后面的郁知夜穿的一身玄色侍郎衣服,不足一指宽的红色细带束住身段,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郁知夜曲起手指碰了碰裴今新的脸庞,实话实说:“你比较好看。”

裴今新无声笑起来:“我记得你喜欢吃栗子,听说夜晚芙蓉桥下有一家小摊贩做糖炒栗子做得特别好,晚上想去试试吗?”

站在一旁的侍女只知道旁边那个长得挺好看的侍郎是顶替先前小玉儿来的,看见他和前面乐师说话刚想劝阻,但一想他们声音也不大,上边客人也看不清这靠内一侧的人,想想,也就算了。

她见两个好看的郎君一直小声说着话,又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好奇地悄悄支起了耳朵。

主办方也相当有心机。

决赛第一个出场的乐师是吹埙的何立成,他顶着群众期盼的目光,吹了一首节奏明快的《彩云追月》,作为开场第一首乐曲,轻易点燃了决赛夜的气氛。

接着一个又一个乐师上台,演得比何立成好的人不止一个。

裁判们的话术也高超,点评里滴水不漏,完全掩盖出自己的倾向。

裴今新定定地听了一晚上音乐,他是第六个上台。

一袭淡白色衫裤带着苍色薄纱衣款款移动,黑发如瀑散于身后,衣摆处是晕染了后如自然层叠的云山蓝,行走间自带一片朗月清风。

“第六位参赛者,裴闲,弹奏的乐器是古琴,”裴今新音色清润明净,他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今日所带来的曲子是《眠》,祝你今日好眠。”

又是一片欢呼声。

裴今新把古琴轻轻地放置在舞台的竹桌上。

他坐下后垂着眼轻轻摩挲了几下手指,才抬首朝着围观的群众微微一笑。

坐在舞台上的人妙年洁白,风姿郁美,他颔首低眉,信手拨动琴弦。

指尖碰到琴弦,奏起的音乐如同月光般和煦。

这是一首改版过的《眠》。

裴今新将原曲的节拍改得更慢,以泛音为主,连原曲中那段较为欢快的旋律也被他减缓,在琴音将断未断时,下一个音又追上来。

平心而论,这首曲子并不适合参赛,它没有能快速能点燃听众热情的起伏段落。

吕奇坐在一侧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微微偏过头去问郁知夜:“裴闲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郁知夜垂了垂眼,复抬眸望着裴今新:“嗯。”

“包括输的准备吗?”吕奇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裴今新。

郁知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却也像是不解吕奇问话的用意。

“输赢对裴闲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郁知夜淡淡开口,“他想要的是体验,对生活的全部体验。”

吕奇将郁知夜的话回味了一遍,坐直身,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了点苦涩的味道:“他很勇敢,要不是他,我今晚是不打算来的……所幸,能听到这曲子,我来得不亏。”

改版后的《眠》更显温柔,深情而连贯。

裴今新这曲《眠》郁知夜听了无数次,包括改版后的调子,每一个转音他都听得熟悉,但是舞台加成下,竟又给他一种完全新奇的感受。

原先喧闹的人群不自觉地都安静了下来,霎时间,方圆内都只听得见裴今新的琴声。

“他才是最应该夺魁的那个人。”吕奇又开口说。

其他人的水平同样高超,也有乐师讨巧在乐曲中融入了许多高难度技巧。

而裴今新的曲子没有锋芒,技巧都藏在内,却有光芒,且富有最浓重的热情和温情。

郁知夜眼神凝视在裴今新身上,毫不谦虚地回复道:“确实。”

在裴今新的琴声中能忘却时间。

裴今新手指停定,等到余音散尽后有半刻钟,整个场子都仍旧是寂静无言。

而一片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带起的头,一声掌声重叠了百千声掌声,场面一下子沸腾起来。

两个裁判的脸色并不很好看。

裴今新在鼓掌声中起立,浅勾着唇向四方群众欠身拜谢。

他重新坐定在舞台侧边的座椅上,悄悄向身后伸出手,用尾指勾着郁知夜尾指。

“很棒。”郁知夜稍低了身子,凑近他耳边说。

裴今新很满足又很谦虚地笑了笑,那个笑容带着从弹琴某个时刻所产生的轻松感,没有一点儿功利得失的计较。

“我的手有点抖,你感受到了吗?”裴今新心里有点儿激动。

尽管他在许多大的场合进行过表演,在更多人面前弹奏时也很久没有紧张过,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他知道他做到了,今晚的演出很棒。

郁知夜就着被勾着的尾指转了个角度,反把裴今新其他三指也握在手中:“感受到了,你手还挺冷。”

“晚上去喝姜汤吗?”裴今新问。

“可以。”郁知夜应声道。

最后一个出场的参赛者是吕奇,他起身前回头看了裴今新和郁知夜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抱着他的三弦走到舞台中央,先是向观众鞠了一躬,然后站定。

“三弦演奏者,吕奇,”吕奇沉默了一瞬,接着才坐下来,低声说出他将要演奏的曲子,“《无名》。”

起声低沉悲壮,有波澜壮阔,有英雄就义般的浪漫色彩,最后居然用三弦仿了一段裴今新刚才弹出的《眠》。

裴今新衣服穿得薄,手一直是冷的,郁知夜这两年对裴今新身体投入了许多关注,也对他上心。

郁知夜在裴今新演奏完之后一直握着他手捏着,把手上的温度传到他手上。

即使换了个乐器,郁知夜也不难听出最后那段旋律出自《眠》:“他是怎么个意思?”

裴今新也没想到吕奇会用他曲,目光中流露出惊讶。

吕奇久未抬头,手上的拨片也一直停留在琴弦上。

等到掌声响过,他站起身:“由于个人原因,我退出此次白桃镇乐师比拼。”

全场哗然,群众中窃窃私语,也有人高声问为什么。

裁判们皱了眉,有一个裁判很生气地沉声说了一句:“胡闹!”

吕奇将拨片握进手中,冷静地说:“刚才那首曲子送给裴闲,他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

裴今新愣了一下,也起身向吕奇欠身回应:“谢谢。”

群众里有许多劝吕奇不要放弃比赛的,吕奇不为所动地坐回到座位上。

裴今新在吕奇坐下后又说了句谢谢,并由衷地夸他曲子好听。

吕奇坐下来后也似乎轻松了许多:“即兴的,有些瑕疵,但还算可以。”

裴今新这下更惊讶了:“吕师傅,你太强了。”

居然能在哪那么短时间内在尾声将自己创作出的旋律和《眠》的旋律融合得那么好。

吕奇嘴角弯出很淡的一点笑意。

最后三个裁判经过商议,同意了吕奇退赛。

两个裁判把第一名投给了何立成,一个裁判投给了裴今新。

裴今新获得了第二名,另一个乐师获得第三名。

颁奖的时候,裴今新都不在意什么了。

他手捧着奖金站在何立成身边,离他足有一尺远,裁判站在对岸给他们鼓掌。

上面围观的人群一直在低声嘈嘈切切地说着话,到宣布名次后各种杂声也演得越来越烈。

听到果真是何立成拿了第一名之后,郁知夜无声露出嘲讽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三人的背影。

群众中忽然爆发出一声:“不服。”

接着一声高过一声,有一小片群众的声音都在说何立成不配拿第一名,又有一片更小的声音反驳着说何立成值得魁首。

七位乐师各出奇才,各有支持者,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却能清晰地听到支持裴今新的声音。

众人七嘴八舌地,竟是吵了起来。

忽而有一声撕心裂肺的“《眠》是第一名,其它都不配”,那个极其激动的腔调一下子逗笑了一片人。

把第一名的票投给了裴今新的那位裁判也悠悠地说:“我也觉得裴乐师应得第一名。”

何立成和裁判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试图派人去阻止群情汹涌的声音,但派出的人淹没在躁动的人群中,

裴今新对今晚的事件发展一下比一下惊奇,不过惊奇完也不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浪。

他自己对自己的表演满意了,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第一名,反正公道自在人心,活着最重要是讨得自在。

他拿了奖金后抱在怀里,越过何立成和第三名握了握手就转身向郁知夜走去。

裴今新张开手抱了郁知夜一下,又笑着把得到的钱袋塞到他手上:“他们居然把奖金都换成了银子哈哈,沉甸甸的,拿起来心情很好。”

郁知夜随意地回搂住了他,嘴边贴近裴今新耳尖:“其实,我拿当侍郎的酬金请了两个人在比赛后喊不服。”

混进侍郎堆里的小鱼:今天赚了个外快呢~

小裴:钱给你,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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