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你当真愿意娶我？”事过三两日了，宝如终是没忍住，堵在原湛下朝的路上，要问个究竟。

“公主不必忧心，臣绝不会让公主嫁给哈达。”原湛说话时表情未变，声音却铿锵有力。哈达托木尔是他生擒的，也是他押送回京的，这人既是他招来的，自然没有放任不管，让公主受牵连的道理。

“那你还……还心仪表嫂吗？”宝如不是扭捏的人，她想问的话，自会大胆问出。

他既然在宴会上放言与自己有旧约，不日便会迎娶自己。那不管是解围，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指向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将会娶她。

若是出于政治原因和亲也就罢了，若不是……那她宝如的男人，心里自然不能装着其他人。

“郡王妃有殊色，世人难有不爱之。”原湛并没有掩盖自己曾为长孙星宁的美貌动容过的事实，但除了觉得长孙星宁清丽温婉之外，男女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倒是当时他因救宝如公主落水之事，致使她再次被退婚，他对她心中一直是有愧的。

“表嫂容貌之美，世间难寻其二，世子为之动容实属正常。”宝如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抬起高高的头颅，“所以，即使她已经嫁为人妇，你也忘不了她，是吗？”所以，你那日子在兴庆宫说娶我……只是为了解围吗？

宝如高昂着头，眼底的追究像一道光刺向原湛。

她可真像一只孔雀，张扬骄傲，不肯落败。想到这里，原湛不免有些失笑，与她实话实说了起来，“臣与郡王妃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情谊，更论不了忘怀。臣只是觉得愧对于她。上次在长孙府见她与崇宁郡王和和美美，臣只庆幸当初没有误她。”

他知道自己是个心怀远方之人，对家庭、对妻儿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错过了他，嫁给崇宁郡王，日子过得尊荣，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他对表嫂无意，宝如又想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意。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他说他与表嫂只有几面之缘，所以谈不上情谊。可他们也只有几面之缘，又怎会情深义重了呢？

况且，她当初还是破坏他与表嫂姻缘的罪魁祸首呢。

罢了……宝如想。

总归他心中无人，总归……来日方长。

宝如心情尚好，决定去坤宁宫找母后。

“这是要做什么去？”她喊住拎着食盒往外走的嬷嬷，“送给父皇的吗？”

“回公主的话，是送给景王殿下的。”嬷嬷笑，“皇后娘娘知晓景王殿下爱吃虾饼，特意命人做的。”景王殿下亲近坤宁宫，她自然是高兴的。

她虽如同草芥，为奴为婢，但也知晓好歹。比之二皇子继位，还是这位江南来的吴王世子登顶更有利于坤宁宫。

“宝如来了，”皇后听到声音知道爱女过来了，打趣道，“本宫还以为你要随人家昌陵候世子归家了呢。”她虽不太管宫里事，但对女儿的行踪向来是关注的。

殿里宫女太监掩住嘴笑。

“母后！”宝如气羞，“我不与你说了。”说罢，抢过方才嬷嬷手里的食盒朝外走，“我去给景王兄送吃食去。”

皇后也乐于见他们兄妹感情好，“去吧，去吧。都要嫁人的年纪了还有事没事找娘……”

.

“世子，这昌陵候府娶了宝如公主，于我们不利呀！”

景王身边的幕僚着急劝说，却被景王打断，“鞑靼狼子野心，求娶公主必有所谋。比之将宝如嫁给哈达，还是昌陵候世子更合适。”

“哪里合适呀，我的小主子！”因他是吴王府旧臣，一心一意对待吴王父子，有时着急上火身边没有外人时，顾及不到身份的转变，仍然称呼景王为世子，“宝如公主可是帝后唯一的嫡女啊！”

“若是那昌陵候世子是个庸庸碌碌之辈，臣也不多说了。可那小子如今军功在身，震慑北疆，这要是再娶了宝如公主，是何等的威风啊。”

“你多虑了，原湛不是那样子的人。”景王不甚在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子怎知他不是善于伪装？”

景王觑了他一眼，而后站起身，轻拍幕僚的肩膀，“本王知你为主之心。但皇后娘娘待本王真心，本王怎可见宝如嫁给哈达。这样的话，下次不要再说了。”

“正是臣一心为主，臣才更要说。”幕僚跪地死谏，“就算世子要了臣的性命，臣也要说。”

“周将军虽已死十数年，可在军中威望丝毫未减。宝如公主是周将军后人，昌陵候世子若是娶了宝如公主，便如虎添翼，号令北疆啊！他们若是生了个若虎似龙的嫡子，必然会威胁世子的地位啊！”

“世子，您毕竟只是圣上侄子，不是亲子啊！”

“世子，您与昌陵候世子有交情，不愿怀疑他的为人，臣也希望他如世子所想那般。可退一万步来说——”

“即使他没有异心，可难保他们的后人没有啊！到那时，您说皇后娘娘会站在您这边，还是会站在他们那边！”

“你——”景王微微颤抖着手指着幕僚，“这些不过都是你的假象，如何作真？总不能为了没有发生的未来之事，便要疑心真心待本王之人。”

“呵——”幕僚嗤笑，而后俯身到景王耳边轻语，“小主子册封景王已过三个月，圣上可有过嗣的动静？怕是圣上还在犹豫呢！小主子，万事……不得不防啊！”

景王听了恍惚，他不相信圣上遣退了各路藩王世子只留他一人在京只是权宜之计。他都已经被架到如今高位，不成功便只能成仁了。

“二皇子失德，早已退守太庙，你说这话是何意？”圣上还在犹豫？他在犹豫什么？还有谁比本王更合适？

见小主子隐隐动怒，幕僚在心中暗暗盘算后开口，“臣并无他意，只是这条路向来艰辛，未到最后一刻，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呀！毕竟小主子是初来乍到，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啊！”

帝王之路从来不好走。既然小主子要到万人之上的位置，那在这条路上便不能太过心慈手软。

“驸马不掌实权。”自他入京起，皇后和宝如便待他极好。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与大皇子同日而生，皇后和宝如把对大皇子的思念之情转移到了他身上，但是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他是真心把宝如当作自己的亲妹妹来疼爱的，让他破坏宝如和原湛的婚事，使得宝如嫁给哈达稳固边疆，他于心……不忍。

“等原湛娶了宝如，上交了兵权，便构不成你所谓的威胁了。”景王轻斥幕僚，“本王念在你是父王身边的老人，这次便不追究你的言行之过，你退下吧。”

“如是圣上惜才，不忍上收兵权呢？”不达目的，幕僚怎会甘心退下。

“不可能，自立朝以来，便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定，圣上不会违背祖宗之言。”景王怒视幕僚。

“那便如小主子所言，圣上遵从古训，驸马不掌实权——昌陵候世子娶了宝如公主，不再从戎。那便如宝剑入鞘，再无杀敌之利。”幕僚自认苦口婆心，“鞑靼总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北疆不稳，小主子，恰逢您在高位，昌陵候世子这把利剑您是启还是不启？您也不忍这把宝剑娶了公主以后便蒙尘了吧。”

见小主子沉着脸不语，幕僚思虑了一瞬又进言，“鞑靼王孙那日在两国宴交上公然承诺：公主在世一日，他便伴公主在京一日。宝如公主嫁给哈达王孙，一来可以稳固边疆，二来可以保全昌陵候世子这把利剑。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情，小主子为何不能促成呢！”

“宝如是本王的妹妹，本王怎可只顾自身？”

“小主子入京时间长了，忘了自己的妹妹还远在江南吗？”幕僚脱口可出诛心之言。

他是真心希望昌陵候世子这把利剑可以握在小主子手里，而非有一日这把利剑会……刺向他。

“滚！”景王拿起桌上砚台砸向幕僚。

幕僚被砸后，仍不死心，退到门口时，又说了一句，“此乃利国利民之举，还望小主子三思。”

.

四月初，宝如公主应下鞑靼王孙的婚事，举国感念公主义举，只有长孙星宁还被蒙在鼓里。

已到临盆的时候了，姜祈安下令封锁消息，怕长孙星宁激动，有个万一。

这日夜里，主院灯火未熄，夫妻二人坐在一起，翻着诗经歌赋，谈论给孩子取个什么样子的名字比较有寓意。

这项睡前活动，他们已经持续快一个月了，可还是没有找出合心意的名字。

“叫做哲成怎么样？”长孙星宁点点《大雅·瞻卬》，“哲夫成城，这个寓意好。”哲成，意旨冀望男孩能够成为德才兼备的英雄人物。

“不可。”姜祈安摇头，“哲成虽好，可这首诗却旨在讽刺乱政亡国，怕有心之人以此做文章，还是换了吧。”

长孙星宁暗悔，真是一孕傻三年了。《大雅·瞻卬》痛斥了周幽王荒淫无道，宠爱褒姒，祸国殃民的罪恶，若是政敌以此抨击姜祈安不满圣上统治，整个崇宁郡王府怕是……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有才男子称霸王，有才女子便国亡。姜祈安好笑，“千年以来，女子何有乱政的能力？不过是无用之人推卸责任罢了。我们的儿子绝不能教养成这般没有担当之人。”

“好，听你的，换了，这个确实不好。”长孙星宁点头。

烽火戏诸侯？呵，她从不觉得褒姒是乱国的根源。

明明是男子没本事守住祖宗留下的家业，却还要将责任推给弱质女子。红颜祸水，不过是些没有担当之人做的筏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