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明无妄往方才他们掉下来的地方走,忽然几支暗箭射出,阻挡住他的去路。紧接着,地宫的地板开始不断移动,从缝隙中徐徐升起白烟。

“小心!”乔逸宁想伸手拽住他,可他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触及不到。恍惚之中,又回到那个小院子里。

云娘头发低挽在颈间,正切菜,菜刀与案板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抬眸温柔望向乔逸宁,“宁宁回来啦?再等等,娘马上就做好饭。”

听到娘亲熟悉的声音,乔逸宁内心深处的冰霜尽数融化,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瞬间热泪盈眶,“嗯,娘,回来了。”

云娘笑着摸上她的脸,“回来就好,等等你爹,他去砍柴了。”

“我不走,娘,我在这帮您打下手。”乔逸宁说着挽起双袖,舀碗水将手洗干净。

只是云娘看着她那双本该十指未沾阳春水的手,此时已被长期握刀的茧子覆盖,纤细胳膊上的疤痕触目惊心。不禁僵在原地。

乔逸宁见娘亲停下了切菜的手,顺着她目光看向自己,才被这些痕迹拉回现实。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姑娘了,如今,她是无影啊。

她重新戒备起来,手悄悄放回腰间刀上,试探性问道:“怎么了?娘?”

云娘猛地扑到她身上,乔逸宁的刀也即将出鞘,可云娘只是静静抱住她,“我的孩儿,这些年一定十分辛苦。”

乔逸宁身型恍了恍,险些没站稳。随着父亲进门,她也松懈下来。若这是一场梦,就让她沉溺吧,片刻也行。

乔锋走进厨房,放下柴火打趣:“我还说怎么都不出来迎我,搞半天是你们在这里母女情深,把我给忘了。”

云娘松开乔逸宁,把她推出厨房,“乖,宁宁去外面候着就行,打下手这种事情交给你爹。”

乔逸宁坐在熟悉的院子里,可一切又是那么陌生。听到厨房里重新忙活起来,她抬头望着天上云彩。

很快云娘端出饭菜走到隔间屋子,招呼乔逸宁快点来吃饭。

乔逸宁上座,菜香扑鼻,都是她爱吃的。糖醋排骨,白灼菜心,醋溜土豆丝,只是几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却吃得她潸然泪下。

云娘关心地问:“怎么啦,宁宁,可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乔逸宁摇摇头,“好吃,娘,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也是我这些年最想念的。可您去哪里了啊,为何不回来看看我?”

云娘面露难色,“娘不是就在你身边?你怎么尽说这些娘听不懂的话呀宁宁。”

“我不喜吃葱,可您每次都在糖醋排骨里偷偷放些葱花碎,您说这样做出来的才好吃。”乔逸宁此时已泣不成声,她忽然意识到,回不来了。

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象罢,就像她小时候总是想象着糖醋排骨里不放葱花会不会更好吃。而不是现在这样,没放葱花却有葱花味道。

周围忽然震动塌陷,云娘与乔锋的身影从头到脚渐渐变淡,云娘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可乔逸宁一句也听不见,直至消失不见。

耳边响起明无妄的声音,“乔逸宁,逸宁,你醒醒。”

她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明无妄见她睁眼才安心,“你这忽然泪眼婆娑的说梦话,不知道以为我怎么你了似的。”

乔逸宁伸手抹去眼角泪痕,一把推开他,“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推的不算重,可明无妄却倒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用手强撑起身。她笑道:“你难不成要碰瓷?我可没使劲。”

只是在她看清地面一片血迹后笑容僵在脸上,仔细瞧才发现那片血迹是从明无妄的大腿上流出,半条裤腿已经被血侵染。

她撩起他衣袍,一个很深的刀口正不断往外冒着鲜血,隐约露出森森白骨。

“不是你弄的,是我自己弄的。这种迷香能致幻,若不及时醒来就会安乐死。我怕再有什么危险,所以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点。”他咧着嘴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你莫不是个痴傻的,反贼丢性命,你们怀璧司应当庆贺才是。”

她嘴上这么恶狠狠说着,却还是取出几卷纱布替他包扎。这是江语那日给她包扎剩下的,怕她再次受伤,强行塞给她带在身上。

她的手法很不熟练,还有股子蛮劲。明无妄紧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我说过,欠你一命。”

她学着江语的样子缠了一圈又一圈,“我既没什么危险,也没说你这命要抵在今天。”

“那就继续欠着,等哪日想用了再用。”明无妄长舒口气,终于等她包扎完。

乔逸宁也不知他何时就欠自己一命,不过看他这样子也没力气解释。

她起身走到掉下来的位置,本来这洞口就深,如今还要带个残废,怎么出去?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先出去。”明无妄从腰间的蹀躞(dié xiè)带中取出鹰爪勾,用力挥出洞外。将手中绳子用力扽了扽,确认钩子抓到足够坚固的东西后强塞到她手中。

乔逸宁看看手里的绳子,又看看半瘸的明无妄。缓身蹲下,做出小时候爸爸要背自己的姿势:“快些上来,一起出去。”

“......”明无妄沉默不语。

且不说他是当今大内第一高手,即便他是个普通男子,也不会让一个女人背自己。这若是传出去,自己不成了长安城的笑话?

“命要紧还是面子要紧?别扭扭捏捏的,搞快点。”乔逸宁并没体会到他的感受,语气开始不耐烦,不知他在磨蹭什么,只觉得蹲了半天腿有点麻。

明无妄实在觉得有些羞耻,单手扶额,“在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姑娘先...”话音未落,乔逸宁朝后摸索,直接别着手把他按到了自己肩头。

“抓稳了。”洞壁不太好攀爬,她武功再高一只手也困难至极,只得让他自己抓稳。

“唉,你当真是任性妄为......”

她分明可以将自己丢下,可她没有。发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好闻的桂花香充斥鼻腔,应该是她洗头水的味道。

她的呼吸声喘着粗气,许是刚才迷香劲还没过,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对她而言有些过负。即便如此,她连句抱怨的话都没说。

不过此时他内心最大的斗争还是——他再次被女人救了。

这些年明无妄面对的危险不在少数,但有一点没变的是,他从来没在绝境时渴望过有人救他。

乔逸宁抓紧绳子的手已经有些颤抖,耳旁传来明无妄的声音:“放我下去罢,逸宁。”

她身型明显顿住片刻,却没停止继续攀爬的动作:“说什么屁话,马上就出去了,这会放下你,岂不是功亏一篑?还有,别叫得那么亲近,我们不熟。”

“你不害怕我出去就把你带到怀璧司,再审个三天三夜?”听到她这暴躁且有精神的回答明无妄才放下心,哑然失笑。

“有什么害怕的,只要我不想,没人能抓住我。”分分神与他说话,仿佛连同背后重量也少了几分。

“可是我害怕...”一束光照进,天亮了,他们也终于爬出地宫。明无妄嘟囔的几个字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他害怕,害怕一旦有过期望,便不再是那个从前的自己。

与乔逸宁练武是兴趣使然不同,明无妄从小习武是被逼无奈。他喜欢琴棋书画,可他的父亲容忍不了儿子这些最简单的喜好。

明父是当朝宰相,几朝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任凭朝堂如何变幻,明丞相的地位永远屹立不倒。他从小就教育明无妄,在这个世道,你要做的就是为皇家生,为皇家死。

他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只是个为父亲巩固地位的杀人工具。

所以他脑海里,从没有过生。

今日他发现了地宫的秘密,本不想活着出来,也做好了成为弃子的准备。可乔逸宁让他活了下来。

随着洞口那束阳光,一起照亮了他原本赖以生存的黑暗。这不是他能奢望的东西。

乔逸宁躺在太阳底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汗水已经浸湿她的衣衫。

“走吧。”明无妄在她的注视下起身,插腰迎着太阳笑得灿烂。

“真晦气,能站起来刚才还要我背你?”乔逸宁朝他身上吐口吐沫,明无妄灵巧闪身躲开,一把拎起她,“你也没问过我能不能站。”

乔逸宁瞥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去哪?去喝茶还是去地牢?”

“都不是。”明无妄摇摇手指走到她身前,把她轻轻背起,“去你家守株待兔,韩王爷与老道士迟早会找你。”

她这会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耍贫嘴,方才自己背他一回,就当他换个人情债罢。

乔逸宁这么想着,伏在那结实的肩膀旁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他们走过的泥路上留下一深一浅两排脚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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