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粱曼真咻的转过身,眼都不知道放哪放。

白舞戈见状,让一个姑娘见这种场面,只怕会留下终身阴影,帮而轻咳一声:“不过是问个话,不用脏了大人的手。”

谷大用道:“我没有那个耐心。”

白舞戈:“用这种方法逼出来的,也未见得是实话。”

谷大用道:“总比没有话强。”

白舞戈摇头:“不说,至少说明他们是受过训的,说了,反而真真假假,让你分辨不出真假。”

谷大用手一揖,半阴不阳道:“那你去问,问出来,功劳算你白大人的。”

白舞戈嘴角一勾,眼睛瞥向粱曼真:“那就请梁尚宫一起。”

“什么?我是大夫,干这个不专业。”粱曼真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了,被拖到血肉模糊的人跟前时,她意识到了白舞戈的用意。

他凑近到她的耳边道:“粱曼真,这点血都见不得,你怎么去安王府?”

安王府到底是什么样不清楚,可是这些人大抵是跟安王府脱不了干系。

那黄三从陇南千里跋涉到此告御状,状纸无人敢收,逼得他走投无路。

上访无门,想去找皇上,让人半道给截杀了,这是明摆着安王府的人干的。

粱曼真嗅着空气里弥漫出的血腥之气,心头紧了紧。看到角落上有一串灰白色的贝壳,蹲下捡到手中。

谷大用一旁冷眼看着,女人就是爱捡些不值钱的玩意。

白舞戈转目看他,简单的道:“拿来。”

谷大用道:“什么?”

白舞戈道:“值钱的东西。”

谷大用眼色一变:“有什么值钱的,几个死士而已。”

白舞戈目色一冷:“私拿刑犯证物,同罪论处!”

谷大用一滞,低头不情不愿的将怀中物掏出来。

犹如猎犬偷食,被主人给逮住,不得不吐出腹口之食。那种不服与无奈在他眼底交相辉映。

三只钱袋,从他掷出的速度来看,分量一般。

白舞戈扫一眼,复又看向谷大用,他不信只有这么点:“梁尚宫,你出门办事一般带些什么?”

粱曼真不假思索道:“钱!”

白舞戈笑道:“那是出去旅游。再想。”

粱曼真认真想了想:“还是钱,不过得藏好了。小钱放外面,大钱就藏……”

她向自己脖下看去,她都没有出过宫,用不花钱。日日泡在草药和药书里,一身的药草味道。要说唯一藏过的东西,还不是钱,是那一张被她偷偷描下的万里江山图。

反正将来出了宫,她得给白舞戈留下什么念想,就指着那张图了。因为地宫图她从来就没有找到过。

白舞戈道:“你知道男人怎么藏钱吗?”

粱曼真将白舞戈从头到脚的扫了一番,他来自2020,自不会是大明这种将钱收在袋中,塞进怀里,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猜测道:“别人我不知道,白大人的钱,应该藏在鞋底,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你手上的牛皮护臂,那上面的卯扣,是铜包金的。”

众人侧目,齐齐向白舞戈看去。

白舞戈眼中一亮,含笑点头,冷冷的目光移向谷大用。

谷大用神色大变,低头侧向身后,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会,四双被切开了鞋底的牛皮靴子扔在了他们的脚下。

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粱曼真后悔说出藏钱的地方。

当然钱已不在里面,至少最值钱的东西不会交给他们。

“钱……没了?”白舞戈冷笑一声,鄙夷的看着谷大用,他们这种搜东西不带脑子,全依靠酷刑能撬开勋阳府流民的嘴,就奇怪了,“看来督公厚此薄彼了。”

刘谨收受朝中大臣的贿赂,以此为他们通传朱厚照的消息。那些奏折要让朱厚照看到或是给个回复,全由刘谨把控着。只要是没有打点过刘谨的官员,所奏请的事,皆留中不发,要不就拖上个数月。朱厚照爱听好话,是只能顺毛捋的猫,大臣在他初登基时,将他贬骂得一无事处,常以先帝在世时如何如何来责问他。

因而,朱厚照只在服孝期一过,便将自己的混不吝给暴露无遗,最要命的他直接住去了西北行宫,重兵把守,无人能接近。

文臣要想面圣不可能,能见着的只有刘谨这位中间代理人。

刘谨被投其所好的官员养得很肥,他的手下,却不见得。

谷大用顾左右言他:“查他们有没有夹带危险品而已,有几张达通银票而已……十几两银……”

粱曼真挑了一下眉头,东厂敲骨吸髓的本事见识了。

白舞戈道:“每一双鞋都有?”

谷大用摇头:“三双有,他的只有一条破链子。”

他嘴中的链子,正是粱曼真手中的贝壳链。

粱曼真想起这东西是藏在鞋子里,由得一阵恶心泛起,男人藏这东西在脚底下,有病啊……

白舞戈听完,直起身,指着那人道;“奉旨问案,你答给你一个痛快,你不答……”说着抬起粱曼真手中的枪握住她的手,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四人中伤势最轻的那一个,当下勾下了头。

血液安静的从他的胸口处往下流淌,蜿蜒前进中被粱曼真的鞋阻滞了方向。

粱曼真全身一怔,整个僵直的保持着持枪射击的姿势,她的手从来只救人,除夕夜……

以后过年都不会开心安宁了。

伤重的那一个并不开声。

粱曼真道:“白大人,你大点声,他们都受了重刑,可能没有听见?”

白舞戈并不理她,依旧对着余下的三人道:“你们有四个人,现在还剩下三个,只有一个能留下。谁不想留下的,可以开口了。”

三个皆不出声。

白舞戈眼角往下一垂,拧着脚尖,眼色平静的从三人脸上扫去,最后停在了伤得最重的那一个:“你伤得最重,就算你招了,也活不下来。所以你说不说我都不勉强你。”

那人眼皮上有血已开始凝固,粱曼真从出血的量与出血的位置判断,表面伤的最重的,其实都不及那个看着外伤没有什么,甚至衣服还算完整的那个人,伤势最重。

她悄然凑近到白舞戈的跟前:“你左手边第一个伤得最重。”

白舞戈侧目朝她一瞬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粱曼真踮起脚尖,在他耳畔道:“他耳朵在流血,后枕骨的位置上被钉了一根指粗的钢针,到了早上,就会没命。”

白舞戈向那人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枪。

粱曼真全身一震,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她刚刚说一句,明明没有想杀的意思。

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纯粹是站在医学角度,就事论事而已。

你别怪我,其实长痛不如短痛,东厂那帮人才是最坏的。

阿米豆腐……

早死早投胎……

以后别干杀人的事了,做个良好市民,最好去2020年,那个时代不许严刑逼供……

她心底念念有词,眼睛不敢再抬起。

“你只是不想他再受折磨。”白舞戈替她说出心中的心声。

她不得不承认,她真是这么想的,可是……

“我没有叫你杀人。” 她抱怨道。

“不用这么大声。”白舞戈面色淡然的道,“我听到道。”

粱曼真道:“那你能不能不要再杀人,或者,不要当着我的面,我是个大夫……”

“砰!”又是一枪。

第三个人的头耷拉下来。

“白舞戈,你太过分了。”她心底骂骂道,“杀人,杀人,白瞎你这身好看的皮囊。”

白舞戈回眸,眼色如勾的盯了她一眼。

杀了人还这么淡定,真是……她怎么喜欢这么一个人。

她痛恨自己跟着他过来,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看到这些,至少那样能让她永远保持着对武哥的幻想。

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对白舞戈有了全新的认识。

白舞戈将枪收起,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水,轻轻的给那人一点一点的将脸擦拭着。

同时他发问道:“你们四个人,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活着,没有人知道是你出卖他们,所以你不用觉得背叛了你的主子。”

那人眼皮动一下。

这在旁人看来,基本没有半点反应。

白舞戈脸上勾起一抹并无笑意的上扬之状,手指在那人的脖间一抹,粱曼真以为他手中带刀,吓得急上前。

身子却被人架开,白舞戈的臂膀正拦在她的腰间,手掌往后一握,半扣着她的腰。

她发现他手扯开的地方,就是那男子脖下,有一圈浅浅的白色印子。像是什么东西长挂在那里,所以挂出了痕迹。

她以眼代手,顺着那痕迹游走了一个来回,正与她手中这一串海贝壳串成的链子形状吻合。

这东西只有沿海的地方才出产,京城也有,可是像这样洁白如雪,用五彩绳串起的并不多见。

隐约能看到贝壳内有一个“娣”字。

这是出海女子,最常见一个名字。

白舞戈道:“你为谁卖命?”

他的手指戳在那男子的脖下穴位,一时间一直晕死的状的男子,有了一点反应,哇一口血从嘴巴里吐出来。

白舞戈红色的飞鱼服染上星星点点,一浓烈的血气冲呛而来。

不过,那人似乎并没有醒过来,只虚眼看着贝壳扯出来。

那人一直闭紧的双眼,突然睁开,死盯着贝壳,眼中血丝暴走间像是一头能吃人的熊。

白舞戈端详了他一会道:“你的脖上有五角形,是你的组织吧,这东西一旦刺上就永远不会退掉。”

原来审一个永远不愿开口的人,远比救一个想死的人难。

粱曼真不希望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如果可以她宁愿面对三具尸体,而不想直面一个她不能救的人。

白舞戈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并不让她走。他要让她明白,她将去的安王府,是个怎么样的人间地狱。

白舞戈将脸凑近到那人的跟前,鼻尖抵在他的耳边:“不想你的女人死在你们组织手里,你就告诉我,他们在哪……我!我可以救她。”

骗人。粱曼真低下头,觉得没有脸听下去。

那人一如她的反应,嘲笑写在脸上。

白舞戈道:“你不信我做得到?”

那人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粱曼真:“你杀了她,杀了她,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粱曼真脸一抖,怎么她被带勾里去了。

白舞戈冷冷一笑:“那死了三个人,是不是告诉你,事成就放了她?”

那人眼色一怔。

白舞戈继续道:“他们把她脖上的链子带给你,让你相信他们是不是?可你看到清楚贝壳上的字没有?”

说着他将贝壳怼到那人的眼底:“上面写着“救我”!看清楚没有?她没有被照顾,而是被当成女奴甚至会因为你的愚蠢而沦为伎女!你看清了看清了!”

那人眼珠暴突,极力想看清贝壳上的字迹。

白舞戈用沾了他血的帕子往上一抹,贝壳的内壁上,果然出现了“救我”两个字。

男子的身体开始在木桩上晃动,他克制不住的想去够白舞戈手中的贝壳。

白舞戈晃动着手中的贝壳,他有好几次指尖都触到了,几乎就能抓到,哪怕只要腕上有粗绳松那么一点点。

白舞戈吊着他:“来京城的都死了,你只能信我。”

男子:“没死绝。”

白舞戈:“他们在哪?”

男子:“无处不在!”

白舞戈:“你们都净了身,为何净身?想进宫?”

一旁的粱曼真瞬间明白,为何这几个人如此能熬刑,原来无牵无挂的。

男子没有吭声。

白舞戈又道:“你们有宫里的腰牌,谁给你们的。”

男子:“……”

白舞戈左右看了看,向粱曼真道:“今夜太医宫值为何只有一个人?”

他突然一问,粱曼真想也没有想如实道:“报个数上去,上头无人来查,自然就没事。”

虚报不当值。

当值可以虚报,那宫中几千的太监,不在一处当值自然也熟识,可以虚报名字,吃空饷啊。

而且这个空饷就是小金库的资金来源。

她那个时代可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因而她脱口道:“这几个人莫不是吃空饷的。平时只留下个名字,要用时,从别处调来。上面查有腰牌在,上面不查,则数月甚至数年不用露面。”

说完,她才醒悟到,当初的盖英、还有刺杀兴王妃的人,莫不都曾是宫中留名但从不入宫滥竽充数的人。

名册上的写着一百人,领饷的只有八十,另二十人名下的月例银子就让人给支领了去。

能这么做人,必是掌着后宫宫人实权的人。

白舞戈心思缜密,过了几年后,将所有罪证一一搜集整理,故而推测出一二来。这样就能说得通,为何有人在宫中行走,却无人能说清楚怎么进来的,怎么消失的。

国家没有白陪养啊。

只是要让这些人的名字户籍到哪去搜集,而不被人发现。

男子不肯说,白舞戈又如何果得到。

白舞戈道:“你不说你背后之人,我也知道是谁。只问你一句,你恨那个让你断子绝孙的人吗?”

男子咬了牙,吐出一口血水。

白舞戈道:“你想你的女人,夜夜睡在那个人的身~下吗?”

男子号叫着全身冲撞起来,木桩发出咯吱咯吱声,像是一头发狂的熊在摇撼着腰粗的树,要把木桩连根拔掉。

白舞戈冷冷的看着他,眼中超乎寻常的平静,这一幕他似乎经历过,而是那种恶梦般的经历常常入他的梦般。

这段经历来源于他去往非洲时飞机失事时的那五十八秒的惊魂。

高空中,失去平衡的飞机,从万米高空俯冲式下坠,接着舱门锁死,他和战友们轮番冲上去用尽力量想打开,下落到三千米高度,这个是飞鸟飞行的高度。

很快,撞击过的飞机窗口灌入了大量的空气,气压瞬间改变。所有人感到全身上下发冷发紧,每一寸皮肤、么一块骨头被外压往脏器内挤压。耳膜发颤刺痛,不能呼吸。

但这些,都不及他看到粱曼真躺在病床上时,那种脑中一片空白,心脏被撕裂的感觉。当时他便想,现在依旧没有改变过的想法,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身代她。

“杀了我……”男子心口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透着拼尽全力的哀求甚至威胁,如若给他机会,他会立即撕碎眼前这个洞悉他秘密的男人。

但他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白舞戈一瞬目,冷静的道:“我们可以谈谈了。”

那男子嘿嘿发出一串阴森森的笑,突然怒目圆瞪。

不好!

通常这种表情是想服毒、咬舌,总之是自尽的一种前奏。

白舞戈只轻松说了一句:“我可以救她。”

男子一滞。

粱曼真上前扬手一掠,一根细小的银针插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他顿时口不能言,整个头都僵住。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个头不高,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瞅着他。

粱曼真叹了一下:“别死啊,你死了她怎么办?我敢说你不在她一定比现在,要痛苦十倍不止。她拿了你给的银子,是等你回去过日子,不是给你买棺材的。”

很直白,但很有道理,至少男子眼里的神色极快的闪过一丝犹豫。

白舞戈扑捉到后,眼向粱曼真瞥了一眼,似乎对她这种表现已不在异外,只转头道:“接下来,看你的。”

她何德何能,搞不定啊。

粱曼真被他一点,大气不敢出:“刚刚我对他所言,全是作为医者的一时之不忍,我能做的有限,有限得很。”

想着她一直努力去说服自己,白舞戈审人时的举动,仅限于对待敌人,应该说是为了让那人有活下去的念头。死士并非天生把死亡当宿命,他们有自己的热爱。眼前这一个,恰好被白舞戈找到了他心底的那一点点希望。

白舞戈道:“他不能死这,你需要他。”

他简单直白的说。

说起来,这男子来头是什么不言而喻,能跑到京城来杀人的,还能撑过东厂刑讯的不会是个孬种。

从白舞戈看他的眼神,粱曼真断定这男子不会是地痞流氓之类,沦落到为某个组织卖命,也极有可能是走投无路了。

要从东厂提人出去,比从狼口夺下一只羊还要难。

不过,眼前的血人般的男子,不是一块肉,更不是只能供人享用身体的牲畜,他是个人。粱曼真挑了那男子的绳索,对他道:“我带你出去,你帮我。”

男子的手顿时松下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粱曼真,他也不信小姑娘居然这么轻松的给了他自由。

或许是没有被人这般待过,他警惕的道:“你这样放了我,不怕我杀了你。”

粱曼真目光天真的望着他,指了指身边的白舞戈:“他在,谁伤得了我。”

男子一滞,脖上已多了一把冰冷的刀。

有时,男人嘴上说的再多,不如下意识做出的事。

那男子眼色颇为玩味的在粱曼真与白舞戈之间轮转着,白舞戈左脸对着他时,威慑的力量让人不敢直视,右脸对着粱曼真时,淡然中带温柔。

果然……早知道不多嘴了。

“别想着用我威胁他或者是他们……”粱曼真摆了摆手,转身边走边说,“白大人和东厂的人都不会为了一个宫女,对你手下留情。”

到了监牢门口,谷大用拦下道:“要审在这里审,犯人不能带走。”

白舞戈举了一下手中的腰牌,“锦衣卫接管了。”

那牌子是朱厚照亲赐的令牌,见牌如见皇上。

谷大用忙跪倒,却道:“这是督公的案子,您有皇上的腰牌……也还是要等督公应了才行。我们下面做事的说话作不得数。”

他熟练的说词,让粱曼真听得想打人,皇宫里做主的人已然换成了东厂,现在只怕没有刘谨的命令,大家都寸步难行。

粱曼真摸出腰间的令牌道:“太后有令,查陇南黄三一案,这人我们要带走。”

谷大用嘴一歪,不屑道:“皇上已经亲政,太后自在后宫里颐养天年,这些事还是不管的好。”

粱曼真脸一冷,抬手一个耳刮子打过去,喝骂道:“东厂是要做皇上、太后的主吗?!司礼监的太监牌面大过天了吗?”

白舞戈闻言,什么都没有说,领着人就要出去。

谷大用抽刀拦住道:“督公有令,凡入诏狱者,无督公手令,不得私提出监!”

说着十数人蹿到门前,人人手中执着寒光闪闪的刀,映着烛火的光芒,一步步逼近过来。

谷大用大叫:“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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