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略点头。

刘谨在一旁示意夏草继续，她道：“吕道人用的药材里，初红最是特别，也是他着意交待的，每月新采才有行，每月也只能制出一丸药而已。

夏草以为，这药若是药材都不对，定会影响皇上的龙体。”

皇后面上仍是淡淡的道：“你倒是很忠心。”

夏草闻言嘴角的笑意渐露。

皇后语带询问的道：“贞儿与你同在御药局，你管着什么？”

夏草道：“誊抄药典，记录后宫病案。”

皇后点头，夏草退下，之前一直低垂的头，竟微微扬起。

粱曼真静静的站在一旁，内心却已乱如麻，迈步上前时，腿肚子都有点打抖。

后宫如职场，一句好话能让人上天，一段歹言，便让人入地狱。

皇后道：“上个月，坤宁宫女医侍月测有你吧。”

粱曼真眼前一亮，不问“初红”的事，直接问月测，这个不对吧。

宫斗的第一套路便是，如若有人踩女主，通常位高权重者，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

永远跳不出那个女主被误会重重后，让人打了脸，还踩上几脚，这时，才会有一个帅气的欧巴上场，给女主解困的。

但灵魂穿越的她，已经被架上了炭火之上，也没有看到哪位帅哥，充当“消防先锋”，来拯救她这个位卑微的小医女。

罢了，自救吧。

粱曼真整了整衣袖，下跪，磕头，额抵地面的道：“贞儿上次的确参加了月测，撞了大运，拿到满分。谭司药说，仙丸的药材极为精贵便让我做了这个搬药工。”

皇后凤眼一扫：“谭司药，她拿了满分？”

上次月测时，谭司药将她的名字勾去，只说还未达到标准，这次她居然直接说她自己是考了满分的。

那卷子上的评分又是怎么回事？

谭司药只得硬着头皮道：“上次……医考者众多，评卷也有三人，木香并不记得看过贞儿的考卷。”

“木香不记得了，”皇后眼微微一眯，轻轻“哦”一声，转向刘谨道：“这个夏草好像是上个月你向本宫推荐过的人？”

刘谨忙道：“正是，她上次月测满分。又在御药局做了十年，识得几个字。皇帝这一年来所用的药案药方，存档留底之事都由她在做。”

一直忙于想对策的粱曼真听到此时，突然觉得眼前迷雾，渐渐露出一条道路。

夏草为何会在那日出现，原来不是巧合，她就算没有砸碎东西，只怕也有后手等着她。

皇帝病重一年，宫中早已风传，刘谨正极力，向后宫所有重要的位置，安排自己的人。

连皇后的身边也不可避免。

整个后宫九千宫女，数万的太监，三分之一以上已投靠了刘谨。

只想等皇帝驾崩前，找一个靠山。

他们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少年入宫廷，几十年生活在宫中，根本不敢离开皇宫。

讨好自己的直接领导，比去讨好一个将入土的皇帝要更方便得多。

夏草不过众多投靠者里的一个罢了。

怪不得……谭司药没有让她入坤宁宫，夏草与刘谨关系不一般，只怕谭司药也早就看在眼里，隐忍不言而已。

粱曼真想到这一层时，向一直默然不语的谭司药看去，此时终于明白，夏草被打是何原因了。

谭司药若是失了皇后这里的差事，只怕御药局上上下下的姐妹们，都会落入刘谨之手。

去做她们最不愿意做的事——对食。

如今夏草将事情闹大，刘谨在后面推波助澜，谭司药或是站在了他们的一方，那她的平静安宁的小日子就无法过了。

原本只是想自保的粱曼真，忽然意识到，她这一次绝对不可以败，败了她也会成为下一个花芜。

唉，宫斗就宫斗，谁又怕谁呢？

等她理好思绪后，皇后已然开口：“仙丸是吕道人提炼之药，一月才得一颗，极为珍贵。说药材出了问题，自然会令到服用者的身上出事。本宫不想听那些你呀我呀的扯皮之语。

既然是医者，你们应该能认出药材，药材每次用后，总会有些留存，拿出来，你们二人辨认，认出来哪一份，是入药的“初红”，本宫就信哪一个的。”

夏草脱口而出：“好，夏草愿意先来。”话说出，她便上前，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粱曼真不以为意，心道这位皇后，对于药的真假似乎不在意，反而是想试两人识药的能力。

唉，这“初红”哪里是药，根本就是一些无用的废物，一想到皇帝甚至贵族男子，将这东西入药当成了“仙丹红”以为能采~阴~补~阳，真是太扯了。

无妨，反正以后她若有了丈夫，绝对不会让他去碰那玩意的，吃那东西纯粹是恶心人。

转眼的功夫，宫人抬上两张桌子，放在粱曼真和夏草的跟前。

上面各放了三只倒扣的白瓷碗。

高公公向刘谨道：“督公，为了以示公平，由老奴代为主持。”

高公公服侍过先帝，是宫中司礼监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他出面了，即代表皇后，刘谨也不好说什么。

夏草出来，掀开第一只碗，里里有一块黄豆大小的暗红之物。她一见便立即道：“这个不是。”说着，又去掀第二个碗，一见是一撮暗黑色的粉末。

这次没有吭声，直接掀了第三只碗。

里面赫然是一片黑褐色如血痂的固体。

她看了半天，眼睛在第二碗与第三碗间左右看了数次，犹豫不决。

高公公并不催促，只向粱曼真招了招，示意她可以开始。

粱曼真上前，依次将三只碗打开，里面的东西居然跟夏草并不相同。

她匆匆一看，第一碗，紫红色的粉末，第二碗，亦是丹红色的齑粉，第三碗则是紫如熏草的紫晶粉。

粱曼真持笔在纸上悬停了许久，而一旁的夏草已写完答案，交了去，站在一旁眼带讥讽的盯着她。

粱曼真向旁边的桌上望了望，心道，这哪里是找出什么“初红”，分明是将某种“禁药”的几种药材，分别放在了碗中。

虽然药材已经全都捣碎，碾磨成粉状，但她还是将这六种药材一一分辨出来。

凝神半晌后，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药材的名称。

交上去后，粱曼真又深感后悔，这药材，若是让个懂的人看了，必然知道这宫里已有人用“禁药”。

这种专供男子的“壮~阳”药，自然是给后宫里皇帝用的。

谁皇帝用这药，明显就是跟皇后对着干。

想让帝皇有体力去找别的女子，开枝散叶。

皇后拿了纸，扫过之后，随后道：“两人给的答案，均没有错……”

殿内的人，神色各异，粱曼真长长呼了一口气，好险，好险，皇后并不在意“初红”是不是在其中。

只是她把“禁药”里的药材全数写在了纸上，是不是明智之举，还很难预测。

若是此事，被刘谨知道，怕是以后再难得到什么重用的机会，想出宫找爹娘团聚，想去行医的愿意，从此再无可能。

后怕有用的话，那就不是人生，而是早早给了剧本，知道前情后果的爽文式未来，但她清楚那种情节永远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就比如，被告之答案全对之后，皇后似乎神色更为肃穆了。

而刘谨看过两张纸后却道：“皇后这是让两个医女辨认药材吗？ ”

皇后没有出声，只看了一眼高公公。

高公公朗声道：“皇上用药，太医院都需留下药案，就算是从宫外请的道人，制的仙丹，亦是要留底的。

这个月皇后查看皇上的药案，发现没有任何记录，连制仙丹的药材，也没有半点留存。”

刘谨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尬尴，但很快又装出一副恭顺的笑脸道：“仙丹一月一制，药材极为难得，且药材不可久留，故取了便用完。”

“胡说。”粱曼真在一旁听得心中十人不忿，这种骗人的话，也就能忽悠那些不懂医理的人。

医材收存妥当，可用几年，就算真的不能入药，但也只是失去药性。

存心要留，有什么留不下的。

熟药不留，生药总是可以留下的。

皇上病急乱投医，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坏了，吃了半年的什么仙药，皇后全然不知用了什么药材，这才是最为致命的。

好在皇后，虽被蒙蔽一时，倒也不会糊涂一世，她从袖中抽出一张便笺，上面白纸黑字，隐约可见。粱曼真站得远，看不清写了什么。

她道：“近日本宫也偶得一张方子，这方子所需的药材，正是今日殿上让她们两人辨识的六味药材。”

皇后就是皇后，心机了得，粱曼真向另一张桌子看了数眼，那三味药材再加上她这里的三味，可不正是“禁药”所需的东西。

这样说来皇后拿着方子备下的药材，并非什么极度难得到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皇后要用一张与“初红”不相干的药方子来考她们呢？

刘谨一听，低低的将头埋下去，口称道：“皇后从哪得的方子？太医院……还是宫外……”

“太医院那些……早不中用了……”皇后凤目一转：“这方子能不能用，还得请吕道人过来瞧瞧，高峰！”

“臣在！”一侧的高公公立即应道。

“叫他来！”皇后语气威仪的道。

高公公立即让宫人去请炼药房的吕道人。

而与此同时，他净鞭一甩，突然偏殿内闪出几条人影，为首的面如玉色，手握锦衣卫常佩之器，狭锋绣春刀稳步走出来。

粱曼真长年在御药局，见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从未见过长相如出挑的男子。蓝色的罗锻，肩绣一只青面的饕餮，腰缠膝黑如墨的扣带，立在皇后的右侧，眼睛向殿中一顾，竟让人生出，他一眼便将殿中所立多人，皆纳入眼中之感。

虽是第二次见了，依旧赞了一句，好透亮的一双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当现代帅哥着古装时，有什么感觉，一个词”惊艳”。而且对方顶着一张跟武哥一模一样的脸。

上帝之手将她粱曼真在青春大好年华时，一把将有着远大前程的康庄大道捏碎，让她掉入了万丈深渊里。

可是谁又想到深渊低下会别有洞天福地。

呵呵呵……武哥……新制服很衬你哟。她的的喉头莫名的“咕噜”了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声音不大，但站在身边的麦冬却听得到。她偷看粱曼真一眼，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忘记了刚刚提笔愁眉不展时侯。

麦冬正整理书案上的砚墨，实在看不下去，低声提醒：“别看着帅哥流口水，办正事。”

粱曼真神色一怔，笔尖落在纸上，一团墨色染在了宣纸上。

吕道人到了，一身广袖宽衣的玄□□衣，发顶别着一根玉簪。

他上到殿前，只是微微欠了欠身，一副昨天彻夜不眠为帝王制药，今日被拉出来训话，不被尊重的感觉。

总之，他脸上是一副悻悻的模样。

皇后强撑坐直，脸上之前的庄肃之色被一抹刻意的笑容遮掩下去。

她一抬手，内监立即会意，将之前收了的六只碗，送到吕道人的跟前。

吕道人一看，眼色微变，似乎再三确认一般，又看了数次，方才讷讷的退到一边。

皇后道：“道长，这些东西是否眼熟？”

禁药，是张仲景的古方，伤寒散，后被魏晋上层贵族用来当茶饮，叫五石散。

主要是用各种含量有大量微量元素的矿石磨粉冲泡。专治男子的“萎”病。比现代“伟哥”的药性还要猛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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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