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皇后娘娘着奴婢备了糕点送来,您且用着。”
婢子低头福身,将一盘桂花糕放在雕红牡丹叶纹紫檀木桌上,提起古铜色茶壶倒入茶水,茶香四溢。
婢子倒完茶水便离开了,殿内空荡荡的,她将目光放在主座最上方的古籍上,书侧约莫着三四个字。
正欲看得更清晰些,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只好放弃,趁此间隙,又抓紧多瞧了两眼。
“媣媣。”皇后迎着光走进主殿,看到江媣不由自主露出笑,神情关切,“你的伤好些了没,没留疤吧?”
“没有,父皇给的金疮药效果极好。”
“那就好,不然姑娘家留个疤……”皇后柔和点头,顿感嗓子一痒顺势去拿桌上的茶盏,碰巧碰到了古籍,她内心一紧,止住了话头。
苏嬷嬷见状急忙用身子遮挡了江媣的视线,将古籍揣进了怀里,顺便挡住了书的侧面,长呼一口气后,笑着领罚道:“呦,瞧奴婢这记性,该罚。”
皇后无奈剜了一眼。
见皇后和苏嬷嬷紧张,不愿让她看到的模样,江媣联想到御花园那夜听到的对话,有了大概的想法。
似乎和宣朝相关。
她来不及细想,主座上的人再次开口。
“来,快正午了,媣媣同本宫一同用膳,如何?”
江媣点头答应。
午饭后,江媣堪堪走出凤仪宫。彼时,太阳已经不再居于正中,上空浮云紧聚,染上灰蒙,隐有落下之势。
“公主,回宫吗?”
“不。”江媣摇头,眸光投向朱墙之外,眼眸里是不曾察觉的灵动。
“去藏书阁。”
繁华的京城街道,人群熙攘。两边的店铺星罗棋布,哟呵声与叫卖声混杂其中。
江媣走到一处盛大的书楼前,匾额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得凑近才能看到“藏书阁”三个大字。
走进藏书阁,迎面而来的是一卷卷书气墨香,一侧的柜台前,站着一个长须老人,正蹙眉翻越手中账薄,提手记下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声,他放下手中笔墨,抬头望过去,看到是江媣后,眼里流露对小辈的慈爱:“公主好久没来了。”
“前段时间有事。老伯伯,近来有没有新的古籍?”江媣故作漫不经心。
“有的,半个月前刚到了一批,就是有些破旧,在三楼。”司阁如实回答,摊开另一本薄本,“公主要借走吗?”
“我上去看看。”江媣道谢后,转身就要走,突然被司阁叫住,江媣不明所以。
“茶间有淮晟楼的糕点,公主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老伯伯。”在江媣走上楼梯后,司阁又低下头举起一旁笔墨,泛黄的信纸被墨晕染,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他将纸条卷起,系在白鸽腿上。看着白鸽远飞天际,他的眼神逐渐深邃起来。
藏书阁三楼的窗边挂着四五只银铃,清脆的铃声随风荡漾,宛如沉寂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江媣回想今早见着的古籍,偏头对春谱道:“找找有关宣朝的古籍。”
“公主,那不是……”春谱在江媣眼神下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憋了半天,只道,“能找到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媣笑了笑,起身走向另一边书柜。
伽罗木柜上满满一架子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就找到了四五本相关的。
江媣捶捶肩膀,扭头看向了正对面的春谱,春谱似乎与自己的境况大相径庭,少说也要十余本了……
“公主,奴婢这看的差不多了。公主去休息吧,放着奴婢来。”春谱怀里抱着一摞子书,走路跌跌撞撞,好几次站不稳。
“没事,我就剩几排了,你先休息会。”
见状,春谱只好同意,抱着书默默嘟囔着:“这三楼的书童当真偷懒,上个月就听旁人说没收拾好,到现在还没收拾出来。”
江媣走到倒数第二个架子,刚准备抽出一本就僵住了,她一愣,加重了几分力气,书还是纹丝未动。
一道极为轻快的少年音从对面传来:“璟淮,快来。这书卡住了!”
江媣当即收回了手,书被猛地抽走。另一头的少年音又响起:“不用了不用了,书又不卡了。”
少年抽出书低头一看,欣喜万分:“拿对了!”
他抬起头,通过书的夹缝与江媣对视的瞬间,发出了嘹亮的惊讶:“诶?!”
“璟淮,你输了。三楼有其他人。”叶沅深转头,喜滋滋看向一侧的男人,却发觉好友早已不在身边。
“诶?”又是一声惊讶。
江媣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她瞥见唤作璟淮的男人正在站她不远处,方一转身就对上他的目光。
来人大约十九岁,身材修长挺拔,一身月白纹绣袖袍,腰间挂着和田白玉,银冠束起高马尾,一双桃花眸含笑勾人。
江媣望着面前的男人,总觉得有些面熟。直到男人开口,她才想起是初雪日恰好撞见她窘迫时的人。
“姑娘怎么在这?”路璟淮虽嘴角噙着笑,但他的眸子始终透露着探究之意。
“倒是我想问,卫帅为何会在藏书阁,做锦衣卫很闲吗?”江媣扬唇讥笑。
姗姗来迟的叶沅深噗嗤一声,捂着肚子半天起不来,直到发现路璟淮和江媣全看着他,他摸摸鼻子,尴尬得推推路璟淮:“人家问你呢,看我做什么。”
“锦衣卫也是要休沐的。”路璟淮无奈摇头,再次看向她时眸子清亮,先前的怀疑全然不复,“公主怎么认出我的,那日初雪吗?”
江媣莫名感觉这个男人态度转弯得有点快,难道真像外界所言?
是自己猜错了吗?
“初雪?”叶沅深大呼一声,“等等……公主?!”
叶沅深目瞪口呆得待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半天讲不出话。
叶沅深倏地转身,目光充满困惑:“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不是才回京不久吗?”
“是啊。”路璟淮目光扫过江媣手里的两本书,他眸子暗了暗,神情自若,“公主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可否让我看看?”
江媣收紧了怀里的书,浅笑道:“路卫帅以后不如换个话头。”
“为何?”路璟淮不明所以。
“女儿家都不喜欢别人打探自己的喜好,卫帅若是不改,往后怕是追不到喜欢的姑娘了。”江媣说完笑了笑,似乎真是为了他着想,好心劝告。
路璟淮扯起一抹笑:“……谢公主提醒。”
耳畔突然袭来一阵急切的铃声,尾音渐渐拉长,江媣心头生出怪异,但也没多想。
她踮起脚尖,一手抱着书一手扶着木柜,通过书柜的间隙,看到最后一面没有类似的书,她松口气走出去,心下想,闹了这般大的动静,春谱那竟没听到吗?
那股不安劲又升起,她抬头看见远处桌上趴着一个双丫髻姑娘,一动不动。她急忙跑过去,边喊春谱。
路璟淮和叶沅深听到声响,也跟了过来。江媣注意到桌上空荡荡的,原先十几本书全都不见了踪影。
江媣放下书,指尖微颤,探了探春谱的鼻息,确认人还有气息后,她如释负重松口气。
“我来吧,公主。”
江媣这才发现路璟淮二人也来了。她不确定得望向路璟淮,一时不知是否要听他的。
“我……略懂一些。”路璟淮见江媣让开身子,翻过春谱的手腕把脉,过了一小会儿,他缓缓开口:“放心。她虽中了迷药,好在没有副作用,很快就能醒来。”
江媣抬手落在春谱的肩上,小丫鬟身子单薄,隐隐有颤抖,她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抚趴着的人,眼神流露出担忧。
路璟淮注视了江媣许久,半晌他终于开口:“公主,你最近似乎不太安全。”
“迷晕你侍女的人怕不是把她认成了你。没猜错,桌上那些书也是被那个人拿了。”
路璟淮低头随意翻开了几页书,漫不经心道:“公主,你应该清楚今天的事没办法报官。”
路璟淮点到为止,他抬起头,像是在做最后的忠告:“不要再插手了。”
江媣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就听到一阵轻咳声,春谱缓缓直起身子,开始左顾右盼,注意到路璟淮和叶沅深后,她吓了一跳。
“公主!”春谱见到江媣几乎是扑上去的,语气里满是担忧,“公主,您没事吧,黑衣人有没有对您做什么。呜呜呜呜。”
“春谱,没事了。”江媣拍拍她的背,抹去了她脸颊上的残泪。
“公主,日后可要当心了。”
只留下这句,路璟淮就带着叶沅深离开了藏书阁。
“公主,什么当心啊?”
“无事,春谱,黑衣人是男是女?”江媣顿了顿,“有没有威胁你?”
春谱使劲摇头,两边的发髻被她摇地乱动,仿佛拨浪鼓一般:“是个男人,似乎还是个武夫。奴婢能感觉到他的拇指上有多个老茧。”
“他轻功也了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到奴婢身后,奴婢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迷晕了。”说着,春谱似乎又要哭出来,“幸好公主没遇上呜呜呜呜……不然奴婢怎么向娘娘交代。”
“就剩这两本了。都怪奴婢没用……”
江媣揉揉春谱的脑袋,轻拍着她的背,不停安抚她没事。
“这书反正也借不走,且在这看吧。”江媣拉开椅子,直接翻开了第一本,窗外的天色仍是明亮,“趁着天色未晚,春谱,你帮我找找书里有没有这个。”
暮色降临,红日西归。一旁的枝丫左右摇摆着,仿佛在承受夕阳的份量。
而此时,与藏书阁正对着的酒楼里,宾客满座。辛苦了一整天的达官贵人们,在此饮酒作乐。
“诶,璟淮。公主还没走啊。”
“璟淮,你到底怎么和公主认识的?”
“璟淮,今儿我赢你的那壶酒呢。”
路璟淮终于受不了了,他招呼小二把酒端上来,这才让叶沅深闭上了嘴。
而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瞄向窗外,瞄向曾经的……
淮晟楼的喧闹与藏书阁的寂静,以东街为界,形成两岸,仿若前些夜里皇宫的棋盘,彼此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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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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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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