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凝滞。
陈绍急切的步伐停止，他扭头和屋内所有人一同看向主位前的路璟淮。
茜色锦衣的男人神色毫无变化，他轻笑了两声，衬得他的眉目更显温柔，却也掩盖不住眼底的冷意，冰凉清晰的话语传入在座的所有人心里。
“死了？”他的脚步极其轻，半跪着的人只觉得头上笼罩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是……属下亲眼看到的，数箭穿心，他活不下来。”
路璟淮停住脚步，听完他说的话，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数箭穿心……”半跪着人像是想起什么，拿出一枚羽箭高高举起，交到路璟淮面前，“卫帅，这是其中一枚。”
路璟淮拿起掺了血的羽箭，仔细端看起来，蓦地在箭尾处看到一个熟悉的图案。
水滴。
这是个水滴的图案。
他年前在皇上那里见过，皇上派他去查图案的来源。所以他后来去了藏书阁，也在那里遇见了江媣。
这是前朝的标志。
宣朝的人又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路璟淮的心沉了半晌。他抿唇，很快镇定下来，定定开口指挥着所有人。
他指了指小厮，道：“照常送去。”
路璟淮垂首看向地上的人，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渗血，他轻轻蹙了眉：“你暂且去休养，这几日不必去训练场了。”
“谢卫帅。”
他一一吩咐完剩下的人，最后将目光投向陈绍，对上他明亮的视线，路璟淮默了片刻。
“刚才交给你的事，我暂且派别人去做。”路璟淮摆了摆手，遣散了屋内除了陈绍的其他人。
就在陈绍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前，路璟淮说话了，听得他直瞪眼睛。
“孟宥初没死。”
“锦衣卫里有内奸，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做。”
……
三月三，百花宴。
因着皇后的崩逝，今年的百花宴没有大办，只是按着习俗，各家未出阁的小姐相约出游郊外。
但说到底，百花宴就是给年轻的公子小姐相看的地，好在日后媒人上门说亲时，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为此，不少公子小姐虽说是简办，但基本都是盛装出席。
若是有看对眼的直接让父母亲上门说亲了去。
江媣和冯云书虽身上是有婚约的人，也不妨碍她们过来凑个热闹。
“我听说这桩婚事是路卫帅自己找陛下要来的？”冯云书转过身，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落在江媣身上。
“你怎么听说的？”
“京城里现在谁人不知？”冯云书笑了笑，“都传遍了，若不是路卫帅最近忙的见不着人影，我差点要怀疑是他自己找人散播的。”
江媣轻嗤一声，想到自己也小半个月没见到路璟淮，刚要点头，身后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回眸正好一道月白色身影落入她的眼眸，发顶的银冠闪烁银光。
“冯小姐此言差异，我一般不会这样做，无甚意义。”路璟淮一双桃花眸含着细碎的笑，马尾高高束在脑后，他缓缓走到江媣面前，眼神从头至尾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看向他人。
江媣迎上他热烈而真诚的目光，里面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耳畔响起他清冽的嗓音，如同泉流，给予人一股心安的感觉。
“是我向陛下求来的。”
短短八个字逐个掉入江媣的心里，她眨眨眼，一时愣住了神情，心里却猛地跳动，仿佛小鹿一般。
扑通，扑通。
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见路璟淮又向前迈了一步，与她的距离愈来愈近，中间却保留了一个很适合的距离，不会落人话柄，只以为他们在普通交涉。
“但我想和你说。”路璟淮嘴角噙着笑，剑眉星目，江媣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心里跳得越发厉害，她好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又好像猜不到，“公主，我是真心求娶你，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贪图荣慕。”
“是我心悦于你。”
是我心悦于你。
这句话一出江媣的脑子一片空白，片刻后她白皙的脸颊泛起微红，她微微垂首，恰好看到了他紧握的右手，似乎攥得很紧。
她看到的第一反应是……
路璟淮也在紧张。
甚至可能不亚于她。
路璟淮见江媣半天不回话，面色虽不显，心里却如同打雷，他依旧垂眸认真看着江媣，眼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了。
原来……她不……
“卫帅说的可都是心里话？”江媣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内心杂乱的思绪。
“都是心里话。”路璟淮神色认真，他语速变得比先前要快上许多，“公主，我从不欺你。”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江媣定定看了他许久，半晌后，她的声音染上笑意。
“好。”
路璟淮愣了半秒，桃花眸里潋滟起微波，重新明亮了起来，带着少年人的欢喜。
“你同意了。”
江媣抬眸一笑，面若桃花，狭长的眼尾似也染上了桃意：“圣旨都下来了，我同不同意有何作用？”
“不过……”江媣停顿下来，再次看向他时，眼里恍若有星河流转，“若是没有圣旨，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路璟淮低头笑了两声，眼里缠着眷恋，片刻后清冽的嗓音又响起，带着一丝趣味。
“公主也有失策的时候。”
江媣：？
见江媣疑惑，路璟淮声音含笑。
“三月前，公主说我娶不上心上人。”
江媣：……
心上人。
江媣在心中呢喃着这三个字。
“三弟。”路珺淮从他背后走出来，今日一身深褐云缎锦衣，现已初春，但他依旧披着狐裘，裹着严实。
“大哥。”路璟淮挑眉，“你来了。”
路珺淮点头，侧过身露出挡在身后的柳长青，一直站在江媣周围的冯云书一怔，不自然地退后一步。
柳长青见状，刚要上前解释，蓦地视线闯入一个腰间佩刀的少年。
一身墨衣，面上佩戴雕狼银饰面具，墨发用青绳高高束起，刀柄悬挂着青绿剑穗。
柳长青见到这个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喜。
并且，极其碍眼。
想一剑斩之。
这个念头一出，柳长青顿住。他平常不是这样的，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柳长青抿唇，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剔除，他把目光重新放回冯云书的身上，却发现方才还站在这里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身影。
“柳大哥。”江媣定定看着他，朱唇轻启，“云书现在不想见你。”
“可她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柳长青蹙眉，语气里有责怪，似乎冯云书才是做错的那个。
“云书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这句话你不该对我讲，我并不知情。”江媣摇摇头，也不欲和他多言，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觉得云书此次是生气了，我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路璟淮朝二人颔首，悠悠抬步跟了上去，只踏了几步就与江媣并肩。
徒留路珺淮和柳长青二人在原地。
“卫帅怎么跟来了？”江媣问。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要跟着你。”路璟淮扬唇一笑，突然凑到她跟前，轻声附在她耳畔。
“我家公主这么好看。
我要是不在，那些世家子来找你，把我的公主拐走了怎么办？”
“你觉得我这么容易就跟他们走？”江媣眸子一弯，眼里亮晶晶的，恍若星河倾泻般全涌了出来。
“当然不是，但奈何他们招数实在太多。”路璟淮说着摆出一副惆怅的表情，眼眸底藏着一抹坏笑。
“我得好好防着他们，可不能让他们蛊惑公主。”
话落，路璟淮的余光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掠过，快得几乎认不清人。
但路璟淮确信，他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
“好，我倒看看你要怎么防。”江媣弯了弯眉眼，春风拂起，衣抉微微掀起，周身有桃花散落，整个人陷入漫花群中。
一瓣桃花飘在她的发顶上，江媣未曾察觉，路璟淮抬手取下了花瓣，轻轻握在手心里，垂首轻笑，整个人朝阳。
“劳请公主查验。”
……
日过西山，天际边绽放出最后一抹橙红，便是百花宴结束之时。
“公主觉得可满意？”
“哪有你这样跟着的……”江媣移开视线，不去看他，路璟淮俯下身牵起她的手，初春晚间风凉，但他的手很温暖，暖得江媣一颤。
“我不过是替公主暖暖手罢了，什么都没做，谁知他们只敢站在原地看着，没胆子过来。”路璟淮无所谓道，好似真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媣：……
“那你的眼神。”江媣好心提醒。
“什么眼神？我平时不一直这样吗？”路璟淮眼眸含笑，若不是江媣恰好看见了一次，否则也要被他这副模样哄骗过去。
“……行。”
路璟淮眯眼看了看天：“公主待会去哪，我送你回去。”
“我要入宫一趟。”
路璟淮点头，拉起江媣的手就往马车的方向过去，贴心道。
“车里备了公主喜欢的点心和茶水，定让公主满意。”
“好。”江媣乖巧应道。
直到上了马车，车轮缓缓滚动，江媣顿时一身倦意袭身，最后靠在一个暖和的肩上阖上了眼。
甜不甜甜不甜甜不甜！！！就问你们甜不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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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