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淳于老爷和淳于夫人,不再需要隐瞒身份,陆绎几人选择住进官驿。
经过岑福来报,他已查明严世蕃之前迎娶那两位姑娘的相关性,都与一块土地有关,而这块地,紧邻着淳于家的马场。
“千捕快,你同我去看看。”知道袁今夏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台词,陆绎补了一句,“袁捕快,你去乌安帮问一下,看有没有杨岳他们的消息。”
三人兵分两路,陆绎千安两人很快赶到了岑福说的地方。
这是一处比较荒芜的山林,还未走进,千安便听见叮叮哐哐地挖凿声,难道,这地与矿产有关?
找到掩身之处,陆绎二人蹲下。
在他们眼前,是进进出出的农工,手上提着的篮子里都是一块块灰色石岩。在较外围的空地上,则是统一劲装的监工,不停催促着农工快点干活。他们身旁,分别有几个红色的大箱子,落了盖,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人,那边那两人,我在司马府看到过,就是他们说这块地很重要,严世蕃筹备了很多年。”
陆绎颔首,低声道:“这江南地区,是东汉属地,开采过铁矿,冶炼技术也十分进步,这应该是个矿脉。”
矿脉?那她没猜错,“若真是矿脉,这利益可难以估算。”
话语间,身着紫袍的严世蕃信步走近,当即有人上前行礼,唤他“公子”。
严世蕃免了他们的礼,拿起开采出来的矿石左右端详少焉,“不错,此处挖出来的矿石,从色泽到质地,都比别处强啊。”
他抬手,下人掀开红箱盖,露出满箱不超一指的弹簧,“公子,这批矿石铸造出来的弹簧,比之前的更加精细,更坚韧。”
严世蕃点了点头,环视四周,“成品就这些吗?”
“对,因为矿开采出来数量不多,所以只能打造出这些。”
“严风,多增招些人手,把我们之前探到的那个铁矿也开采了,这产量,一定要跟上来。”严世蕃背起手,转身,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这几车先发货吧。”
等到严世蕃带队走远,陆绎与千安跟在了那几车装有弹簧的红木箱后。
车队与送行人分开,他们两人也分开,各自调查线索。
千安赶回来,陆绎已经将送行人制服,“大人,您看。”说着,她将方才捡到的弹簧递了过去。
陆绎没接,而是就着她的手打量起来。
“你,你们是谁?”
“不是你问我,是我问你。”陆绎扯唇,“山洞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人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在想对策。
千安动作利落,射下银针,那人畏惧剧痛,只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一头是矿地,另一头是冶炼厂。”
见男人不开口,千安问道:“练的就只是弹簧?”
“对。”
陆绎顶腮,挑眉,“你还知道什么?”
“我家祖上一直是替朝廷开采铁矿的,先祖常年立于矿体中,所以对这寻矿之术极为精通。”那人顿了顿,“几年前,司马公子抓了我,逼我替他寻矿脉。”
看来这人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卖命啊。
“这里有矿脉,朝廷为何不知?”
“这矿脉哪有那么好找,有的脉藏得深,就算挖断手也未必能发现,若不是我祖辈常年在矿地挖矿,积累了不少经验,习得这寻脉之法,哪里能找到这里。”
“不过,这地下铁矿虽多,却被山脉所隔,分成了东、西、南三处。”
千安微微抬头,“大人,那司马公子应该就是为了几位女子陪嫁嫁妆里的几块铁矿土地,才娶的她们。”
陆绎低低嗯了一声。
“这矿脉,私人本就不能开采,尤其是铁矿,这要一旦被发现,可是杀头的大罪,再加上,拥有这三块地的家族势力也不小,所以既不能强行占地,也不能刻意去收购土地。”
听他说完,千安牵起嘴角,“你倒是能说的都说了啊。”
“把他带回去。”陆绎声音凛冽。
“是。”
三人走在枯黄草地上,千安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陆绎轻声问道。
千安屏息凝神,须臾,肯定道:“前面有埋伏。”虽然那伙人已经放缓放轻呼吸,但谁叫她耳朵好使,一个可能听不出,这么一大群难道还听不出吗?
被她道破,那伙人干脆提前动手,涌过来将他们围住。
三人被刀尖指着,严世蕃令人生理厌恶的声音徐徐响起,“陆佥事,你还真是有本事啊,此处如此隐蔽,又戒备森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陆绎垂眼,沉声道:“陆某奉旨查案,很意外,又见到严侍郎。”
“意外?你哄鬼呢?”严世蕃声音带笑,“刚刚你们两个蹲在山上,偷偷地盯着我,我就发现了。”
该死,严世蕃的武功居然如此高深,个膈应人的玩意儿。
“对了,我都忘记还有小姑娘你了。”严世蕃上前一步,勾唇调笑道:“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这有埋伏的?”
千安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是经历过路阎王千锤百炼的,她挤出笑容,欠身行礼,“回严大人,卑职自小耳朵就比较灵敏,能听见一些轻微的声音。”
“哦?”严世蕃起了兴趣,弯腰凑近她,“想不到,小姑娘你除了样貌非凡,就连这耳朵,都比常人要厉害啊。”
感知到对方视线下移,直至落在自己脚上,千安不由得心下一跳,她这双脚,还正好就踩在六寸六的底线上。
严世蕃从不会轻易去看寻常女子的脚,只有让他感兴趣或者起冲动的,才配被他看上一眼。
想及此,千安抿紧双唇,两手控制不住地攥起拳头。
“这么一看,眉眼倒有几分……”
声音逐渐减轻,纵是千安也分辨不出,她眯起双眼,严世蕃这是什么意思?
“严大人。”
在千安的视野里,男人的高大背影直直挡在她身前。
陆绎面色冷峻,“是陆某查案发生了疏漏,惊扰到严大人。既然这案情跟严大人无关,您是不是可以把我们放了?”一番措辞滴水不漏,却也掩盖不了他发自内心的冷意。
被打断,严世蕃也不恼,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他转头唤来严风,语意深长,“送一下陆佥事,和这位小姑娘。”
两人走出严世蕃等人充满恶意的视线范围,周围环境荒凉,遍野的枯黄,千安踩着男人的影子,情绪慢慢平复。
“大人……”您刚刚不该那样顶撞严世蕃的。
“千安。”陆绎回首,攥紧她的手,态度坚决,“我可以容忍他将我踩在脚下,却见不得他伤害你分毫。”
“……”
想到男人忍辱负重的种种,千安心底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她一遍遍地默念着清心咒,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大人,严世蕃估计已经知道我们在查他私自开矿的事情了,日后再想查,怕是难了。”半晌,她轻声说道,打破了静谧。
陆绎沉声,“我知道。”
知道他心情不好,千安跨步上前,与他并肩,歪头问道:“您在想什么呢?”
陆绎脚步不停,“我在想,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不能再带着你了。”说完,侧头看向她。
“……”心头的小鹿又开始乱撞了。
此刻,千安没有反驳,只是舔了舔嘴角,心底的乌云仅此吹散,手下用力回握,眉眼是不言而喻的明媚。
回到官驿,陆绎立即修书回京,信里内容,没有谈及严世蕃,只点名了司马长安私自开矿冶炼弹簧,他们还没有严世蕃和司马长安实为一人的证据,无法指证。
经过这件事,严世蕃恐怕不会再放过他们了。千安当即传信回了冷府,部署已久,只看父亲会如何决定了。
房间内,千安与陆绎正在比照白日捡回来的弹簧与市面上,甚至神机营所用弹簧的区别。
“这捡回来的弹簧质量,比其他的强上好几倍,这就说明,矿洞里的矿石质量并不一般。”陆绎抬眼,“如果这矿洞里的矿石量产,制成零件,用在火器上,那这火器的威力,会大上好几倍。”
千安扯嘴,讥讽道:“私造兵器是灭九族的大罪,严世蕃果然是小阁老啊,什么都敢沾。”
“只要这件事没有闹到台面上,皇上就永远不会知道。”
——嘭!
袁今夏和谢霄推门而入。
现在见他们俩共处一屋,已是屡见不鲜,有更重要的事情,今夏不顾两人脸色,急急开口,“有大杨和上官姐姐的消息了!”
千安一喜,“快坐,慢慢说。”
“我们已经找到上官姐姐,但是,大杨坠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今夏喝了口水,这才交代起来,原来是杨岳为了保护上官曦,选择与董齐盛等倭寇一齐坠崖,倭寇的尸体都找到了,就是没有杨岳的。
“我白天已经去看过了,除了倭寇的尸体,方圆一里也没有野兽出没的踪迹,见不到尸体,就证明他一定还活着。”今夏喘了口气,“我还在附近发现了做工粗糙的木质鞋底的脚印,从脚印深度来看,那人应该是身负重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杨应该是被周围的山民救走了。”
谢霄又给自己和今夏倒了杯水,“师姐身体没有大碍,现在在乌安帮休养,我已经派其余弟兄一起进山,到有人烟的地方搜寻,相信很快就会找到杨岳。”
千安笑着点头,“你们处理得很好。”想了想,她偏头看向男人,意有所指道:“我怎么记得某人当初跟我承诺过,让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找到上官姑娘和大杨?”现在事情眼看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也不见陆阎王你有动静啊。
陆绎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
这时,谢憨憨突然开口,解救了他,“师姐将朱雀堂堂主的令牌交给了我,说是经过这几天,她终于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前,她的生活里只有我和乌安帮,现在,有过杨岳的悉心陪伴和处处着想,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要去寻求自己的幸福了。”
千安挑眉,“这么说来,大杨算是苦尽甘来,和上官姑娘两情相悦?”
“没错。”今夏笑着点头,“等大杨回来,他就可以和上官姐姐双宿双飞了!”
千安正要点头赞同,却猛地一顿,迟疑须臾,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
第二天,千安随着今夏和谢霄去了山崖附近搜找杨岳,直到傍晚,还是没有任何踪影。回到官驿,就见杨程万、丐叔和林菱三人正与陆绎相谈,几人面色凝重。看来,他们是已经知道杨岳的事情了。
“师父!叔!姨!你们怎么来了?”今夏惊喜地跑上前,问道。
千安紧跟其后,向他们问好。
“千安,今夏。”当初在丹青阁分别之际,林菱便主动开口让千安和今夏唤她“林姨”,“我与杨大哥是旧识,在扬州的时候遇到的,正好他收到乌安帮的书信,说杨岳在杭州遇险,所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看能不能帮上忙。”
“还是没有岳儿下落?”杨程万起身,眼里带着担忧。
千安与今夏齐齐摇头,“还没有。”
“不过谢霄已经回乌安帮询问情况了,说不定他们那儿会有什么消息也不一定。”他们三人是和乌安帮的人分开搜寻的,难免会出现消息延迟。
千安宽慰的话音刚落,谢霄的大嗓门就从老远的地方响起,“找到了!杨岳找到了!就在我后面呢!”
这下,在场几人连忙疾步走过去,果然在谢霄身后看到了一身粗布衣衫的杨岳还有他身侧的上官曦,被人群围住,他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去。
在今夏身侧,千安凝视着他脸上那道长疤,“林姨,您快给大杨看看。”
林菱颔首,俯身替他把脉,“你现在内脏有些受损。”
“内脏?”上官曦急切道:“林大夫,能调好吗?”
“幸好回来得及时,每日要用金针刺穴,再配以药石,切记,这几天千万不要乱走,要好好休养才行。”林菱淡然道:“差不多过一个月,就能调养回来了。”
知道杨岳最在意的是什么,千安开口,“林姨,那他的脸能恢复如初吗?”
闻言,杨岳连忙抬起头,期盼地看向林菱。
“可以。”林菱笑笑,“不过,需要的时间不定,要看你的体质。”
“谢谢林大夫!谢谢林大夫!”杨岳连连道谢,只要能治好,不管花多长时间他都愿意,等他好了,才能配得上上官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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