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德音轻掩房门,屋内光线昏晦如墨,厚重帷幔密不透风,将日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室外。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转过身,目光急切地在屋内四下扫视。

眼前是一张雕花檀木桌,桌上信笺散落。德音快步上前,只见字迹娟秀工整,却尽是采买花鸟用品、与内务府往来账目的琐碎之事。她微微皱眉,将信笺一一放回原位,而后继续探寻。

旁侧立着一座高大书架,摆满琳琅书籍,除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还有诸多鸟类饲养品鉴的孤本古籍。德音无暇细看,伸手摸索书架背后,试图找出暗格或机关,一番探寻,却一无所获。

她又移步走向贵妃榻,榻上锦被凌乱不堪,显然是贤贵妃匆忙起身所致。德音俯身掀开锦被查看榻下,只有些许灰尘杂物。榻旁矮几上放着一个精致首饰盒,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些古怪玩意儿。

她指尖触到一个软物,拿起一瞧,是个薄如蝉翼的囊状物,质地半透明,透着古怪。她柳眉轻蹙,凑近端详,实在想不出用途,只觉莫名诡异。

接着,又摸到一个圈状物,边缘毛茸茸的,轻轻一捏富有弹性。她满心困惑,反复转动此物,脑海里却怎么也联想不到用途。

在盒底,还有个弯曲金属制品,表面刻着繁复精致纹路,入手冰凉,造型奇特得令她瞠目结舌,翻来覆去也猜不透用途。

在这些物品之下,压着几本薄薄册子。德音抽出一看,呼吸一滞,双目圆睁。竟是描绘男女情事的避火图,线条大胆露骨。她一个黄花闺女,平日所见不过是画本子里的皮毛,哪见过这般露骨的,顿时面红耳赤,耳根也烧得通红。

她大为诧异,实在想不到贤贵妃竟将这些私密之物藏在此处,这与平日冷肃端庄的贵妃形象大相径庭。

正当她愣神之际,门外传来脚步声。德音慌乱将东西塞回木盒,却对那几本避火图好奇不已,鬼使神差般偷偷揣入怀中。

忽听“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德音惊恐四顾,发现无处藏身,慌乱间,一个翻身滚入床下。

她躲在床下,心跳如雷,大气都不敢出。这时,门被完全推开,一阵若有若无的暗香飘进屋内,她心下只觉着熟悉。

“许久不见,母妃倒是越发清闲了,还有心思养这些鸟儿。”瑞王的声音悠悠传来,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那股淡淡的暗香随着他的走动在屋内飘散。

贤贵妃冷笑一声,“我不过是被你父皇冷落的妃子,不养鸟打发时间,还能做什么?倒是你,堂堂王爷,不在你的瑞王府中,跑来我这宫里做甚?”

“母妃这话说的,我身为皇子,关心母妃乃是分内之事。”瑞王语气慵懒,似嘲弄又似认真。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母妃最近与朝中那位重臣走得很近啊,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

贤贵妃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你在胡说什么!休要血口喷人!”

“哼,是不是胡说,母妃心里清楚。”瑞王不屑地嗤笑,“那位重臣,手握重权,野心勃勃。母妃与他往来密切,就不怕引火烧身?”

德音躲在暗处,心中大惊,原来贤贵妃竟有此等私情,而这瑞王似乎对这事儿了如指掌,还对那重臣充满敌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贤贵妃咬牙问道。

“我想干什么?”瑞王的声音愈发冰冷,“我不过是想让这朝堂清明些,有些不该存在的人,就该消失。”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风声,吹得窗户哐哐作响。瑞王和贤贵妃都停顿了一下,德音趁机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耳朵竖得更高。

“对了,”瑞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最近京城中出现了一个叫幽冥教的神秘组织,到处兴风作浪。母妃整日在宫中,又与朝中大臣往来频繁,可曾听说过些什么?”

德音心中一紧,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贤贵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幽冥教……我也是略有耳闻,不过都是些江湖传言,当不得真。你若是想知道,不妨派你手下人去民间打听。”

瑞王冷笑,“母妃莫不是在敷衍我,这幽冥教行事诡异,说不定与朝中某些势力有所勾结。母妃和那位重臣关系匪浅,就没听他提过?”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贤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怒,“你若是怀疑我,大可派人去查,何必在此拐弯抹角!”

“查?母妃这是心虚了?”瑞王步步紧逼,“我迟早会查清楚,无论是幽冥教,还是你和那位重臣的事。”

德音躲在床底,心中暗暗记下这些信息。早听闻瑞王和贤贵妃母子二人关系不睦,没想到竟藏着如此惊人之事。

就在瑞王与贤贵妃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德音躲在床底,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脱身之计。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紧接着是太监们焦急呼喊:“不好啦娘娘,又有几只鸟儿飞出来了!”

这阵骚乱瞬间吸引了瑞王和贤贵妃的注意力。贤贵妃心急如焚,顾不上与瑞王对峙,匆忙朝着门口走去,口中喊道:“快,随本宫去看看!”瑞王稍作迟疑,也跟了上去。

德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从床底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定屋内无人后,迅速起身。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只见众人的身影都朝着鸟苑的方向匆匆而去。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佯装镇定地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此刻,鸟苑里仍旧闹得人仰马翻,鸟羽满天。

晚霞时分,陆隐与德远两人互办完差事,于殿前又不期而遇。

德远似乎心情格外得好,舒了舒懒腰。近日,有小国屡犯边境,开不开战成了众人争论的焦点,各方争执不下。打不打,如何打,成了棘手难题。国家财政吃紧,户部叫苦不迭,直言没钱,裤腰带都勒得紧紧的,要头一颗,要钱没有,将那帮武将气得火冒三丈。今日总算是散了朝,能让他回去歇歇,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恰陆隐也向圣人述职完毕,正欲归府。

“啧,真是冤家路窄。”德远故作嫌弃,直摇头,“你莫不是故意在此候我?”

陆隐斜睨他一眼,冷声道:“你在做梦?”

“你这人…”德远不满道,“会不会说话。”

说着,他面色有些不耐烦,催促着侍从:“去问问你家小姐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在娘娘那儿待得惬意,不想回来了?”

正说着,有一宫中婢子匆匆来报,原是贤贵妃的鸟儿今日吃了德小姐带来的鸟食,腹泻不止,将贤贵妃宫里弄得一团糟,贤贵妃气急败坏,扣住了德小姐不让走。

“什么?”德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霎时变得铁青,这妮子竟去招惹贤贵妃?

陆隐眉头一挑,眼中饶有兴趣,斜了眼德远,竟轻声笑了:“令妹果真是端庄贤淑,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

德远的脸更黑了,他既操心自家阿妹如今情形,又忍受着陆隐“冷嘲热讽”,懊恼得只想将德音拉来,打上几大板,这妮子没有一日省心,迟早被她气死。

“劳烦姑娘,再去替我瞧瞧,我阿妹如今情形如何。贤贵妃损了多少鸟儿,我德家甘愿认罚,愿赔贵妃两倍。”他拱手,沉声道。

婢子福了福身,应诺下来,便匆匆离去。

直到日薄西山,德远这才等到了自家那不成才的阿妹回来,见她小脸儿皱着。

德远焦急走上来问:“阿妹,你没事儿吧。”

德音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眼神躲闪,见兄长一脸担心,忙道:“我没事儿,就是跪的时间有点儿长,腿麻了。”

德远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接着他猛地揪起德音耳朵,立马变了脸,神情紧绷着:“德音!你为何总是死性不改,不是闯祸就是惹事,就不能安生些么,没事儿跑去祸害贵妃的鸟儿做什么?”

“诶哟!”德音疼得龇牙咧嘴,连连讨饶,“疼…疼啊兄长,你听我解释,我冤枉啊。”

原来,德音从贤贵妃处偷溜出来,正欲离开,出了宫门却被瑞王手下发觉,立刻拦了下来,押回宫去,送至瑞王身前。

那瑞王饶有兴致端详着她,眼神仿若暗夜毒蛇盯上猎物,直叫她头皮发麻,接着他开口,慵懒笑道:“德小姐,许久不见了,我们可真有缘分。”

德音头皮发麻,抿着唇不出声,腹内暗自咒骂:有缘你奶奶的腿儿,都跑到你家门口了,能不见上么。说什么油腻腻的话。

贤贵妃在一旁冷眼看着德音,眼神锋利如刀,似乎想活剐了德音,替她的爱鸟报仇:“德音,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残害本宫的爱鸟!”

德音狡辩,打死不承认:“贵妃娘娘,我真的冤枉,我没事儿害鸟儿做什么,保不准又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就等着您跳陷阱呢。凭我一个弱女子,哪有这般胆量,敢在您的宫里撒野?想必是有人觊觎您在宫中的地位,故意挑唆。”

贤贵妃冷笑一声:“还想抵赖,来人,给本宫将她押去皇后娘娘面前,本宫势必要讨个公道!”

“慢!”瑞王在一旁看了许久,轻笑一声,“母妃这又是何必,不过几只鸟儿,寻太医开几贴药便是,值得这般大动干戈么。德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能有多大能耐,再者,她父兄在朝中也算是有些颜面,若因这事儿闹大了,传到父皇耳中,怕是不好收场。”

贤贵妃望着瑞王,不可置信:“王爷的意思,是本宫小题大做。这妮子分明就是想嘲弄本宫,你当真这般不顾念你的母妃?”

瑞王抚了抚额头,无奈笑道:“母妃与几只鸟儿这般计较,自降身份,怕是不妥,您觉得呢?”

他顿了顿,又道,“德小姐天真烂漫,想来也不会是有意为之,母妃就当给儿臣个面子,此事就此揭过吧。”

贤贵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狠狠瞪了德音一眼,拂袖而去。

“你是说,此次是瑞王帮了你?”德远眸光微敛,神色间透着几分狐疑,缓缓问道。

德音重重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兄长,非是帮衬,实乃替我平反昭雪。”

德远眉头一蹙,满脸无奈与嗔怒:“少在这儿强词夺理,回去再好好收拾你,走!”言罢,便推着德音朝宫外走去。

行至半途,德音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陆隐,心中一惊,猛地转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一旁的德远猝不及防,径直撞了上来,下巴重重磕在德音脑袋上。德远闷哼一声,赶忙捂住下巴,厉声叱责:“你这是作甚?转身也不言语一声!”

德音面色涨得通红,眼神急切地示意德远,双唇轻启,挤出几个字:“兄长,他怎会在此!”

这下可好,在自己平日里最看不顺眼之人面前,被兄长揪着耳朵教训,还让他听闻自己往贤贵妃宫里下泻药之事,实在是颜面尽失。这般有损体面之事,真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者,以陆隐的聪慧,他岂会猜不透自己去贤贵妃宫里的意图?日后若将自己抓去审问可如何是好?毕竟他盯上瑞王已久。

不过,德音转念一想,自己今日在贤贵妃宫中偷听到的那些关于幽冥教的隐秘,还是得告知陆隐为妙。让他去奔波查案,最好能将瑞王的阴谋戳个底儿掉,如此一来,瑞王便无暇顾及娶她之事。只是,贤贵妃与人私通这等丑闻,究竟该不该说呢……

德远看了眼陆隐,面色嫌弃道,“杵在那当门神的,不必理会,快些走。”这人,专程看好戏的,他明里暗里赶了陆隐许久,这厮脸皮厚,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德音听后,也不意外,只心事重重垂下头,往小轿处走,路过陆隐,见他抱着绣春刀,悠闲靠在红墙上,神色讳莫,忽而出声,“德小姐,就没什么想同在下说的?”

德音闻言,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了陆隐一眼,未作言语,抬脚离去。

德远翻身骑上骏马,在前方开路,德音的马车则在后方缓缓掉头,紧紧跟上。

陆隐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略作思忖,随后也登上轿子,朝着宫外而去。

下了场急雨,往日回程常走的那条小巷,此刻必定泥泞不堪,因而德家两兄妹改走宽阔大道。德音坐在轿中,百无聊赖地掀开一侧的帷帘,抬眼望去,心中暗自思忖,再往前走些,或许便能到月满楼了,算起来,已有好些日子没见阿黛了,她心中有些想念。

“停车!”德音忽而对着外头的马夫高声唤道。

马车缓缓停下,德音迫不及待地奔出来,快步拦在兄长的马前,眼中满是希冀,面上摆出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说道:“兄长,柳巷口子新开了家酥饼店,我想去买些来,你且等我一下。”

德远微微蹙眉,不解道:“叫下人去买不就行了。”

德音坚定地摇头,说道:“不要,下人买回去,酥饼都冷了,我就要自己去。”说着,她还伸手轻轻扒拉了几下德远的裤腿,晃了晃。

德远真是满心无奈,最终妥协道:“一柱香时间,你若不回来,我可就走了。”

“好嘞!”德音喜笑颜开,忙扯过一匹马,翻身上鞍,扬鞭而去。

马儿缓缓驶过街巷,今日道上略显寂寥,没了往日的繁华景象,也少了来往月满楼,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场景,这是为何,德音有些疑惑。

直至到了月满楼,她才惊觉整楼被贴上封条,沉寂在这夜幕之下,里头空无一人。德音忙下马,扯来一行人问,“这楼怎么被封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行人两手揣起,疑惑道,“这楼几日前就被锦衣卫给查封了,您不知道,说是这楼里死了人,楼内一干人等都被带去诏狱受审了。”

说着他略带遗憾,“那么些个美人,被带到那鬼地方,出来还有没有个人样,可惜了。”

言罢,他便叹着气离开了,独留德音一人,满脸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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