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先于疼痛复苏的。
最后印在眼底的,是秦昭那张曾经令她韩宿雨痴迷到忘却生死、此刻却因极致憎恶与冷酷而扭曲的俊脸。他掐在她脖颈上的手指,根根如铁箍,缓慢而坚决地收紧,带着一种凌迟般的残忍。
“蠢货。”他薄唇翕张,吐出的字眼淬着冰渣,砸在她血肉模糊的心上,“真以为凭你,也配坐这凤位?不过是和那尹朝颜互咬的一条狗。”
萧太傅,她那权倾朝野、口口声声视她如亲女的“义父”,就站在一旁,紫袍玉带,面容隐在殿内摇曳的烛光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飘飘的,却比秦昭的掐扼更让她窒息。
是了,棋子。铲除尹朝颜和她父亲兵部尚书尹澜的棋子。用完了,便该毁了。
喉骨碎裂的声响清脆得可怕,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前,是滔天的不甘和蚀骨的怨恨——她韩宿雨,汲汲营营,弑父戮弟,认贼作父,残害忠良,背弃一切,到头来,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落得如此笑话!
“当日费尽心机爬上朕的床,不就是为了这个位置吗,好,朕给你!既然你要的朕给你了,那朕要的,你也要受着!朕要你死!”
要她韩宿雨死?
要她韩宿雨死!
......
疼。
不是脖颈被折断的锐痛,而是宿醉未醒般的钝痛,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耳畔是嗡嗡的嘈杂声,夹杂着少年沙哑的哭腔,和一个沉郁疲惫的男声,絮絮叨叨,听不真切,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混沌的神经上。
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带着潮湿霉味的熟悉气息。是那种劣质樟木混合着陈旧书卷,以及清贫人家常年不见油荤的、淡淡的清苦味道。
这味道……早已湮没在太傅府的金堆玉砌和东宫的龙涎香里十几年,怎会……
韩宿雨猛地睁开眼。
视线有几息的模糊,随即清晰。
头顶是泛黄、甚至有些水渍晕开的承尘,简单的木梁架构,熟悉得让她心头发颤。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半旧的靛蓝色粗布床单。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不大的房间,陈设简陋。一张掉了漆的木桌,两把歪斜的凳子,靠墙立着一个豁了口的衣柜。窗户支棱着,窗外是灰蒙蒙的天,依稀可见院中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
而床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直裰,身形清瘦,面容儒雅却带着深刻倦怠与忧虑的中年男子。正是她那任安平县令的父亲,韩修文。
另一个,是个半大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穿着同样半旧的棉袍,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此刻正死死拽着她的袖口,嘴唇翕动,发出呜咽般的恳求:“阿姐……你别走……求你了,书怀以后一定更听话,更用功读书……阿姐……”
韩宿淮。她的弟弟。此刻,他的眼睛尚是完好的,清澈明亮,盛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恐惧,而非后来那死水般的、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灰黯。
韩宿雨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撞得她耳膜轰鸣。
这不是梦。
这触感,这声音,这气息……太真实了。
这是……安平县的县衙后宅。她十六岁那年,决意离家,前往京城,去寻找那个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机会,去攀附那位权倾朝野的萧太傅的前夕?!
“宿雨……”韩修文的声音嘶哑,带着一夜未眠的干涩,他望着她,眼神里有痛心,有不解,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沉痛,“京城……那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攀附的。你……你一个女子,无依无靠,去了那里,让为父如何放心?安平虽小,虽贫,总是你的家啊。爹……爹虽无能,护你一生温饱周全,尚可……”
韩宿雨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夹杂着前世被碾碎成泥的耻辱和恨意,几乎要将她撕裂。
就是这所谓的“温饱周全”,困住了她!就是这清贫如洗,让她受尽了白眼和轻蔑!她韩宿雨,生来便不该埋没在这蝇营狗苟的穷乡僻壤!她要做人上人,要站在那至高之处,让所有曾经轻视她、践踏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默许萧太傅的人,构陷她这碍事的、不肯同流合污的父亲,让他在流放路上“意外”身亡。包括……在她那固执的弟弟试图上京为她那“蒙冤”的父亲告御状时,派人拦截,混乱中,毒瞎了他的双眼……
是她。都是她做的。
那双曾经拽着她袖口,哭着求她不要走的眼睛里,最后的光,是她亲手掐灭的。
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了下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她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弟弟,看着满脸忧惧憔悴的父亲,他们此刻活生生的模样,与记忆中他们惨死的景象疯狂交叠——父亲枯槁的尸身被草席卷着拖回,弟弟蜷缩在破庙角落,双眼蒙着肮脏的布条,听见她的脚步声,只是瑟瑟发抖,再也不会喊一声“阿姐”……
而她自己呢?凤冠霞帔加身不过一日,便成了废弃的棋子,被那曾与她耳鬓厮磨、许诺她江山共享的夫君,像捏死一只蚂蚁般,亲手扼杀。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真是天大的讽刺!
韩宿雨翻身下床,甚至顾不上穿鞋,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几步冲到父亲韩修文面前,眼泪止不住的流......
“爹......爹......我错了......”
韩宿雨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亲生父亲和双眼亮晶晶的弟弟,终是悔恨替代了所有的不甘与愤怒。
韩修文和韩宿淮被韩宿雨的这般操作惊愣在原地,不知韩宿雨又要作什么妖。
“阿姐,你...你别这样......”韩宿淮不知所措道。
桌上,放着一个已经打好的、小小的蓝布包袱。里面是韩宿雨仅有的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裙,和一点点偷偷攒下的铜钱。
那是她计划中,飞向“锦绣前程”的全部行囊。
韩宿雨不顾父亲和弟弟错愕的神色,一把抓过那包袱,在二人惊骇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
“刺啦——!”
布帛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里面的衣物、铜钱,哗啦啦散落一地。
“宿雨!你……”韩修文惊得上前一步。
韩宿淮也忘了哭,呆呆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姐姐。
韩宿雨胸口剧烈起伏,胡乱的抹了一把泪,赤红的眼眸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又缓缓抬起,逐一看过父亲和弟弟那张因惊惧而苍白的脸。
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从地狱深处攀爬而出的嘶哑和冰冷,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不走了。”
对,她韩宿雨不走了,既然老天给了她一世重活的机会,那么她这一世,最希望的便是弥补对父亲和弟弟的愧疚,护住他们,护住他们这个家!
秦昭……萧贼……
还有那些所有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践踏她、利用她、最终将她弃如敝履的人……
她回来了。
这一世,什么皇后凤位,什么滔天权柄,她都不要了。
她只要他们——血债血偿!
练习生落选啦,工作也好没意思,刷刷公众号,发现一个古风名字的帖子,第一眼就相中“韩宿雨”这个名字,那就准备准备创造我们韩宿雨大女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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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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