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散莫看病是有时间的,“晨曦出诊,中日不问”。藏民都深知这一规定,眼看被男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后面排队的人就有些着急,队伍夹杂了不少专程为感恩阿散莫治病,为她送来在藏地难得的瓜果蔬菜,此刻识相的放下礼物道了问候便离开了。
关琮月又接诊了几个求医者,眼瞅着红日中天,铃铎缯幡,微风摇击。
她请退了排在门口的人,起身又给屋内供奉的神龛上了三柱长香。
有不少没看上病的人都倍感遗憾,在门口恳请道:“青兰卓玛阿吉,今天有外乡人耽误了时辰,能不能请阿散莫破例帮我们诊治诊治?您也知道这几天天气不好,上山可费了不少脚力。”
“您可行行好,这点山路能比得上姜唐草原吗?我们阿散莫菩萨心肠,您这样会让她难过的!”青兰卓玛说着收起了门板,“不是重疾,阿散莫不会破规矩,大家都请回吧!”
大家都知道阿散莫的规矩破不得,纠缠无益便识趣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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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的天空澄澈如碧,阳光笼罩扎基寺金色的宝顶熠熠生辉,勾金描银的廊柱下,色彩艳丽的壁画栩栩如生。
佛殿外,丁香、文殊兰翘首摇曳,多多金莲沿着白玉莲石道蜿蜒曲折隐没在一片古桃林中。石道穿过古桃林与药王殿偏殿相连,直入关琮月看病的院落,关琮月出了小院便可以从这里绕过扎基寺回到自己依山而建的小院子。
小院修的不像传统藏式屋舍高大壮观。层次分明,两进两出的院子精巧而精致。住房、客厅、佛堂、厨房、仓库、厕所一应俱全。横梁和天花板都出自当地的能工巧匠,简单的花纹修饰着屋舍,雕廊画柱,华丽而又典雅。
院子房顶四角都安放了白色石头,经过雨水的冲刷,在阳光下散放着细腻的光泽。
屋后小院种了几颗古桃树,开花时节桃花纷飞,宛若世外仙境。眺望远方雪山,大雨初霁,雪光染金,叹为观止。院中由石头堆砌了口圈、草房或车库。再往里走,用栅栏围了起来,左边是一块菜地,种了些耐寒易养活的瓜果蔬菜,右边是一个羊圈,里面养着十几只膘肥体硕的藏羊。
关琮月推门进去,羊圈里便发出了此起彼伏‘咩咩’地羊叫声。
见她进了羊圈,一只奶白色的小羊羔撒欢似地跑了过来,这只小羊与羊圈里其他藏羊的不同,一身卷毛细密柔软,个头也比藏羊小了大半,是关琮月在山坳里采药救回来的。
此刻它用奶呼呼的头蹭着她的长袍,嘴里还不时发出“呼噜噜”的低喃。
“小家伙的伤好多了!”
“它好福气遇到了阿散莫,用那么贵重的药材医治它!要不然已经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了!”青兰卓玛说。小羊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不满的晃了晃头,“咩咩”叫了两声。
“能遇到即是缘分,万物皆有灵,又分什么贵贱呢?”
阳光炫目,关琮月俯身抱起小羊,长发垂落露出鹅颈间带的九眼天珠,小羊机灵的晃了晃脑袋,一口咬住了九眼天珠,扯了两下,见自己扯不掉,又把天珠吐了出来。
“这小羊羔子怪识货!知道阿散莫你的天珠是个无价宝!”说到这,青兰卓玛又道:“阿散莫,你是药王转世,菩萨心肠!活该今天那个人不识好歹!”。
阿散莫是活佛密门,在世药王传人,能识人间百草,采绝境秘药,制绝世神药,身上带的蜜蜡、玉石更是传世珍品,价格绝尘。
“无关紧要的人,你理他做什么?”关琮月感受掌心柔软,温笑道。
青兰卓玛感慨关琮月善良,她从来不为难贫困的藏民,有的病情严重的,用药贵重,她都只收取些瓜货作为药费。
可她也有困惑,发扬藏医是阿散莫一直的心愿,这个男子口中的合作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似乎看出青兰卓玛的心事,阿散莫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国学博大精深,藏医秘传更是嫌少被世人了解!那么多珍稀的药材都是治命良方,用好普济天下,用不好便成了有新人敛财的工具,我怎么能因为自己发愿,意气用事?”
“是这个道理!”青兰卓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为了利益只会两败俱伤。”
“阿散莫,今天来寺庙的香客,送了我们好多东西呢。还有姆拉给我们送了肉干,听说他们家在镇上专门做肉铺店的,味道可好吃了,我们尝尝吧……”
关琮月自小随师傅生活在寺庙里,深得“药王神”真传,她医术了得,且收费不高,
没多久美名就传遍了整个木卓巴尔山区。有不少村民和游牧至此的牧民慕名而来。藏地物资匮乏,尤其是牧民经济都不是很宽裕,出于感激就送些自家养殖的东西。
面对那些善良淳朴的藏民,那一片心意,关琮月就只能作罢,不过太昂贵的礼物,她还是不会收的……
青兰卓玛清点着今天收到的吃食,一边絮叨,同时还不忘给关琮月送一块。
关琮月坐在屋檐下,静默的听着,时不时的回上两句。
天光初露,山雨来势汹汹如泣如诉,进了67月,藏地就进入雨季的高峰时期,阴雨连绵说下就下,不过再大的雨到了晌午就会停止,正午又是艳阳高照,风轻云淡的好天气。
骤雨,敲打着窗棂,“吧哒……吧哒……”
关琮月起身洗漱,见屋外雨势不减反增,便冒雨出门将刚痊愈的小羊抱紧了草房。
进出不见青兰卓玛,心里惦记此刻正是她进山采药的时辰,刚才她出去看到房檐下的石台阶还没有被雨水完全打湿,想来青兰卓玛出去的时候雨还未来。
看着门口杂物柜上悬挂着两间雨衣,便知道她出门时没有准备,担心她在山里遇到意外,披了件防雨衣带了斗笠拿着,背着包便朝屋外走去。
7月是采灵芝和松茸的好时节,这几日,她常听青兰卓玛提及南坡河谷的灵芝。想来必定是趁着清晨灵芝最是鲜嫩采灵芝去了。
雨帘簌簌,洗刷着扎基寺肃穆的寺塔宝相,明艳靓丽的阑额藻头在氤氲中翘首日出。泥土的芳香让关琮月心旷神怡。她绕过扎基寺的竹林,一路朝南坡河谷而去。
连日阴雨,陡峭的山路越发泥泞,一路下坡,关琮月走的小心翼翼。
南坡是木卓巴尔山山脉植物生长最茂密的低山热带雨林地区,虽然是河谷地,却也有近3000多米,偶有几丛嶙峋怪石裸露,上面已经密布着厚厚的苔藓。
进了河谷,关琮月沿着平日带青兰卓玛走过的采药地点一路寻找,“卓玛!卓玛——”
山路迂回,雨势渐小。关琮月清零的声音在山谷间徘徊,前面有一处山坳是她们采药时经常避雨的地方,关琮月径直朝里走去。
不及关琮月走近,青兰卓玛的声音已经从山坳间传出:“阿散莫、阿散莫!我在这里……”青兰卓玛急切地朝关琮月招手示意,两条乌黑整齐的麻花辫在胸前摆动。
待关琮月走进了,她宝贝似的把盖着藏袍的药蒌,递在关琮月面前,洋洋笑道:“看我可找到宝贝了!”
关琮月并没有理会她口中的宝贝,此刻卓玛只穿了一间单裙袍,轻抚了她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宝贝在这里,以后出门采药,一定要注意天气。这里山路复杂,就算经常来可到了雨季还是很危险的!”
青兰卓玛的母亲意外去世后,青兰卓玛因为年纪小,也得了重病,卓玛的父亲听人说关琮月医术高明,是活药王转世,玛拉布孜的使者,就带着青兰卓玛来看病。
藏族牧民家的女孩自小放牧,游荡在高原的草甸之中,羊圈和家人是他们的全部,鲜少有自己的生火,卓玛家经济条件不好,卓玛的父亲担心青兰卓玛病重治不好,就请关琮月收了青兰卓玛当女徒,希望可以抵药费。
关琮月见青兰卓玛年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想到自己也是无父无母,就鬼使神差的收下了青兰卓玛,病治好了她的病,待她如亲妹妹一样。
一股暖流涌上青兰卓玛的胸口,小脸憋的通红,自从她姆妈去世后,就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瘪了瘪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还看什么?还不快把衣服穿上,你生病了还不是要我来治?”说着取下盖药蒌的衣服披在了卓玛身上。
此刻晨雨停歇,二人出了山坳便顺着来路朝扎基寺走去。
山路狭窄只容得下一人,二人一前一后,走的平稳。行至不远,关琮月忽然看到前面凸起的岩石上依靠着一个东西。
“前面有东西。”
“阿散莫,你发现什么了?”青兰卓玛疑惑问道。
不等回答,关琮月已经走上前去。想到家里的小羊。青兰卓玛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阿散莫,我们的羊圈已经放不下那么多羊羔子了!”
关琮月走到岩石前,才看清依靠在岩石上的“东西”竟是一个人,虽然穿着防风衣,可大雨还是淋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几缕湿法狼狈的垂在额前。额角处,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染红了他脸侧的岩石。
“他受伤了。”关琮月一眼便看出他应该是不适应高原气候,又遇到雨天导致头碰在了石头上昏迷不醒。
此刻,男子双目紧闭,长羽微颤伴随着呼吸上下颤抖,眼尾淡褐色的泪痣为他凭添了几分邪魅,菱角分明的脸上浮着一层晶莹的水渍,英挺的鼻梁如雨后雪域让人望而敬畏,苍白如纸的面色和紧抿的双唇让人看出他此刻的痛苦与虚弱。
青兰卓玛第一次见这么俊逸的男子,“这个阿佳的皮肤竟然比阿散莫还要细腻!”稚嫩的声音中难掩惊讶!
“阿散莫,我们山里哪里会有皮肤这样好的男人?”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来藏地旅行的游客,只是南坡河谷地处僻静,不是旅行者常走的旅游路线,他应该是和驴友或者旅行团走散了吧。”关琮月轻描淡写说出了她的猜测。
她并不关心他的来历,“作为医生不管他是谁,我都有责任救治他。”边说,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跌打药为男子敷上止血,然后让青兰卓玛和自己一起,将男子抬起,顺着山路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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