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事

迟钰聚精会神地盯着屋内,等着将纸人吓出血泪的东西出现,可那沙沙作响的脚步声又忽然消失了,像是狩猎完毕的野兽打道回府一般。

这时,怨阵中的幻境猛然一颤,那些无可逃遁的怨气屡屡飞窜,浓至发黑的线缘宛若龙吸水从天直直坠地,化于无形。这下莫说是胆小的温常,就连那成精的纸人阿沅,也因阵中的不同寻常怨气再三惴栗。

过了片刻,它伸手拽了一下迟钰的衣袖,嗓音吊得极轻:“他走、走了…”

纸做的脸上血迹一片,混着胭脂粉,更是诡异之极,这若是放在三更半夜能直接将人吓晕。

温常又是一抖,在迟渊冷傲目光下,忍不住往迟钰身后缩了又缩。

她一门心思全在方才异常上,对身后无声地对峙全然无知。

“你可记得这是什么?”迟钰轻轻搭在阿沅肩膀上,柔声问道。

阿沅似是没被这般对待过,霎时红了眼眶,缕缕血丝渗出。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一直陪着祖母,我什么都想不起。”

她声音带着哭腔,饶是如此渗人,迟钰自始自终没有旁的反应,她用袖子替阿沅拭去血泪,又问:“所以除了你祖母,你并没有别人的记忆?”

阿沅点点头:“没有,可是我每日都很怕,但我只记得今日。”

每日都怕却只记得今日?刹那间迟钰想到什么。

只是怨灵的话不可尽信,可长久躲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如今阿沅不知会不会突然失智,温常暂且不作数,但迟渊实力…应当还可以。

迟钰略一思索,侧身温常面前伸手晃了晃:“你先前符箓可还有剩?”

“没有,”温常苍白着脸摇头,“我只带够了防止生人入阵的符箓,就剩两三张,错贴身上…它自己还着了…”

迟钰:“……”

“多余的符纸也没带?”迟钰又问。

温常支吾半天,避开三道视线,道:“没…没。”

看他这副怂样,迟钰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她本想着怨阵不能强破,想画个搜魂符直接去寻阵主,确认一番有关阵主的猜测,但现在看来不行了。

迟钰很是疑惑:“怨阵未出现之前,仙师就已有随身备着符箓的规矩,如今已经废了?”

小仙师脸色涨红,憋不出一句话。

迟渊抬眼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并没有。”

纸人阿沅被哄好后也大胆起来,尖着嗓子道:“说不定偷跑出来的。”

温常:“……”

他脸色变化莫测,最后慢慢蒸红,慌乱道:“我师姐师哥都夸过我厉害,就算偷跑出来,并不代表我不厉害,更何况我才不是偷跑出来的,我可是领了仙牌。”

难怪没经验,迟钰看他一脸单纯,心情更难以言喻,她不忍打击这小修士,但身边儿的假书生倒是直言不讳:“是挺厉害,符箓贴反,遇事腿软。”

阿沅又接了句:“符纸还不带。”

“你懂什么,你一个——”温常气急败坏,他的胆子让他不敢同迟渊争吵,他的礼数让他瞪着阿沅说半天说不出一句骂声,最后憋了半天哼道,“我大度,不同你们计较。”

“既然你如此厉害,烦请这位奇才回屋探一探。”迟钰三言两语将他推出,她有心磨一磨这小仙师的魄力,侧身轻轻一推,温常便抱着长剑滚入屋中。

迟钰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她方才并未用力,难不成……她余光扫了迟渊一眼,心底疑虑又少了许多,虽说迟渊不久前那枚石子力道很大,可他着实不像针对旁人的人。

她未在多想,若他们再不出去,这屋子恐怕会被闭着眼挥剑的温常掀翻。

“对不住,”迟钰翻入屋中,对着迎面而来陵劲淬砺的长剑两指一夹,轻松迫使温常停下,她弯腰将软在地上的小修士拎起,三言两语安抚好了他的情绪,“我只是看你十分厉害,不曾想你这般……”

温常无声地望着她,迟钰默默松开手,改口道:“这般…灵动。”

迟渊眼睫眨动一二,而后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目光一如既往追随着迟钰的身影,只是在她看来时,又轻巧躲开。

正当迟钰以为他未信时,温常将怀里的长剑抱得紧了一些,道:“你也不差,竟然能接下我的剑,难不成你也是修士?”

温常的配剑确实不凡,已有微弱灵力波动,同小仙师身上的法力是同源,也难怪他这样的性子会怀疑她。

迟钰迎上三道视线,自知骗不过去,便先承认,又编造了一个身份:“普通散修,对剑法略知一二。”

“如此甚好,”温常语气激动,“你早说,既然如此,那你就护着那呆…书生,纸…阿沅便同我们三个一起。”

温常说岔嘴几次,紧忙提剑走出去,纸人阿沅缀其身后,几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迟钰失笑,她看向君子模样的迟渊,低声问道:“我还以为那小仙师知道是你绑的他,原来他不知道。”

“吓晕了之后才绑的。”迟渊回答。

她稍稍挑起细眉,故意收声问道:“你就这样承认,不怕我告发你?”

只见这假书生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道:“我并未告发你。”

一脸正气,只是步伐有些错乱。

迟钰只觉有趣,提醒道:“不逗你了,既然你也藏着,那可要藏好,仙都那些人可不如他这么好糊弄。”

这时,迟渊忽地停下,问道:“你就不怕我是穷凶极恶之人?”

迟钰打趣道:“你这模样如此俊俏,看着不像。”

迟渊:“……”

他微拧眉头道:“你见谁都是这般称赞?”

迟钰见他脸色不对,还当他不喜欢旁人打趣,连忙解释:“不是,我只是瞧着你熟悉,忍不住罢了。”

他并未继续答话,但迟钰知他听到了,不然也不会甩开衣袖,怄气走了。她不知的是,在迟渊那如墨的长发下,藏着通红的耳根。

三人一灵踏出屋外后,先后将这茅草小院搜了个遍,而先前还在的线缘,又或者是怨气,就连怨灵全都烟消云散,她身上挂着的线缘毫无反应。

可迟渊身上重到发青的线缘却是张牙舞爪,恨不得将他也拉入地下。

迟钰心中微不可察刺痛一下,她浅阖双眼,而后悄声道:“为何我会感受不到怨气,你能否察觉到?”

“不能,”迟渊眸中微微一闪,“绝无假话。”

迟钰堵塞的心情烟消云散,她摆摆手:“又没说不信你,不必那么紧张。”

话音刚落,阿沅余光里窜过一抹黑影,她有些害怕,但都没人动,对上迟渊疏离的双眸不敢靠前,更不敢躲在这位俊雅至极的青年身后,即使他只是轻瞟了一眼过来。

她只能哆哆嗦嗦地拉住小修士,顺着方才的话小声嘀咕:“这是怎么看出来他紧张的呢?明明没有变化。”

一股凉意直冲温常天灵盖,他刚想掀开她的手,身旁的纸人瞳仁怔大消失了。

“人、人呢?”小修士呆在原地。

迟钰眉心微蹙,她未强行劈开怨阵,是此阵牵扯人数众多,若是强行破阵,可能茶楼外那些人性命堪忧。不是担忧旁人被反噬,她早强行破阵了,哪里用得着在幻境中兜圈子?

她若是没猜错,旧事应当为半个时辰重演一次,很快就能再见到那位阿婆了。

果不其然,时辰一到,那个阿婆又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怨灵钻出了一半,密密麻麻的头从她身子往外溢,头颅仿佛因此晃得更狠了,好似脑袋上顶了个不倒翁,可偏偏不掉,就这样一步一步再次挪着步伐。

“不一样了。”迟钰轻声喃道。

可这次,她空洞洞的眼眶,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等她拽起人跑,迟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收紧拳头,小心翼翼将她拦腰环起,另一只手拎着温常后颈衣领拖起就走。

迟钰:“……”

等温常回神后,三人已然站立在枯树之上。

在小修士因为过于惊恐被迟渊扔起打晕后,迟钰终是没忍住,道:“你这礼数…只对姑娘才有?你对那少年未免太……”

迟渊凉凉一瞥,迟钰侧头不再开口,她莫名有些心虚。

那位老人依然和上次一样,拖着步子走进屋中,视线受阻,迟钰抬手一指,迟渊心神领会地飞身踩到屋顶之上。

见迟渊不装了,迟钰也不再伪装,她顺势捏出个风诀,将屋顶移出一个洞。

老人一遍一遍擦着椅子,试图将那两条腿的木椅放好,只是他们等了许久,并未看到那个纸人出现。

迟钰又找出个不同:“木凳腿的数量,和第一次也不一样,看来先前发生过的事情并不会跟着重来。”

“她应当是阵主,怨气不受她控制了,”迟渊跟着道,“此处怨阵与以往不同,谨慎为上。”

迟钰点头:“确实如此,若是绞杀有用,以她的攻击性应当早就消失了,再者,我未有绞杀她的想法,总会有旁的法子。”

她之前就在古籍中看到过,有关度化怨灵的法子,只是时隔太久,还未想起来…

迟渊轻垂眼睫,盯着她侧脸道:“我知。”

“那我们…怎怎怎么破阵出去。”温常道。

他不知何时悠悠转醒,声音很是飘浮,显然被吓得不轻。

谁料下一瞬间,温常肩上一重,只听一道笑嘻嘻的锐利嗓音从他那边传来。

阿沅那张纸人脸径直拧了过来,和迟钰眼睛直直对上,这次纸人眼睛周围还留着血迹,像是被人挖了眼,声音逐渐阴狠起来:“你们也想绞杀她吗?你们!也想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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