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哪里？”

边铂叶被金羽强行摁进了她的车里，系上安全带后，又担忧地问了句：“我的车怎么办？”

金羽未答前语，打了火发车后笑眯眯地看向后视镜倒车，说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大不了，我明天送你上班。”

“怎么了？舍不得你的车独自在外面留夜？”金羽半开玩笑。

边铂叶调整了座椅，轻松片刻，无所谓道：“随便。”

“那就好。”金羽放心下来，接着眼睛朝边铂叶发电，“坐稳了，鳖鳖，让你见识一下秋名山车神的实力。”

边铂叶顿时感到不太踏实，抬手抓紧安全带，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噎了金羽一句实话：“谢邀，别把我带到沟里面就行。”

“怎么会呢？”金羽语气上扬，急于为自己的车技正名。

其实金羽刚满十八岁的时候便去考驾照了，门门一把过，这么多年开车一直很稳。

反观是边铂叶，因为高三毕业那年家里有变故，放假那三个月去打工了，上个月总算不上学，有时间了，这才踏进了驾校的门。

幸运的是，虽然中途磕磕绊绊，担惊受怕了好久，但总归谢天谢地，边铂叶最后顺顺利利地考下了驾照。

边铂叶不说话了，歪头靠着座椅，打开车窗，感受着疾风掠过脸颊，看着路两边倒退的黄绿掺半的树木。

昨天晚上边铂叶没有休息好，这时候有点犯困。

在车上，吹着车窗外刮来的风，嫣嫣的边铂叶清醒不少。她好像忽略忘记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呢？边铂叶眯着眼睛，苦思冥想。

对了！

金羽方才在咨询室说了那么多的话，边铂叶好像听见了金羽说……喜欢自己？

边铂叶顿时坐直身体，瞪大双眼，打了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

金羽发觉身旁之人的不对劲，分了心神，柔声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风太大了？要不要我关上点？”

边铂叶摇了摇头，立马低了下去脑袋，双眼立马重新紧闭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接着睡觉假寐，实则内心已经狂风大作，翻云覆雨了。

不会的！边铂叶对自己洗脑，PUA道：不会的！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这样的。听错了！

“我们到了。”

金羽停好车，长舒一口气。

副驾驶上的边铂叶却没有什么动静，于是金羽轻轻解下安全带，对着边铂叶小声喊了两声：“鳖鳖，鳖鳖。”

边铂叶好像没有听见，金羽正准备上手拍拍她，边铂叶却突然惊醒般睁开了眼。

边铂叶只见金羽贴着自己很近，正满眼含笑地喊自己起来。

此时，边铂叶原本都快把自己哄好了，刚才筑牢的地基又倾数动摇了，摇摇欲坠。

心里有事的边铂叶选择不看金羽深情款款的双眼。既然停车到地方了，边铂叶赶紧没有搭理她，独自下了车。

下车后，边铂叶向周围探查，越看越熟悉。

这里是……一高！

:-O

金羽也下了车，走到边铂叶身边。

二人靠得很近，金羽开口提议：“鳖鳖，我们去秘密基地看玉兰树吧。”

说着，金羽一把拉起失神的边铂叶的左手，向前走去，很快就到了那年的白玉兰下。

可真到地方，金羽却傻眼亚麻呆住了，边铂叶却没有表现得太过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金羽委屈巴巴道，有点沮丧。

原因无他，如今的玉兰树不如当年的白玉兰高了，似乎“缩水”了，就像是集体被施了缩小药水。

边铂叶站在光秃秃的树下，仰天长叹，无情道：“被砍了。”

金羽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失望至极地“啊”了一声，耸耸肩，“本来还想着和鳖鳖你故地重游呢，现在却泡汤了。”

回忆往昔，边铂叶却悄悄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本科毕业的时候，突发奇想回了学校一趟，掂着礼物去看望老师们。结果还被要求给学弟学妹们做演讲，老师们很热情，我只好答应下来。结束后没什么事情，我就漫无目的地来回转，去景明餐厅、去绿茵操场、去教室。过了很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竟转到了这个地方。”

边铂叶一下子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多话，金羽虽惊讶却也静静地听着。

“我就看到当时我们拍照的那些玉兰树因为学校扩建而被砍得只剩下一个个的木桩，对着它们，想了很多事情。”

边铂叶说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周围气氛静的像一潭死水。

可这一潭死水，终究是被一条小鱼儿给搅混了。

“想起我了吗？”金羽弱弱却直白地问出口。她不抱任何幻想，只想知道边铂叶的答案。

边铂叶没有作一回答，而是不再看天，扭头直勾勾盯着金羽，语气平淡，反而问道：“你说呢？”

我的青春里到处都充满了你的身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想甩都甩不掉，你说我想起你了吗？

边铂叶内心深处回荡着无尽的质问与该死的思念，盯得金羽发怵。

“如今枯树生芽，重新焕发出生机。”一向大大咧咧的金羽这时候不敢再看边铂叶热忱的目光了，转移注意力到了发芽的树木上，缓缓吐出：“我们之间，也会如此。

“枯木逢春，再续前缘。”

边铂叶满不在乎地看向金羽，并没有理会金羽的甜言蜜语，深深吐出一口气，长叹一声说了句：“希望如此吧。”

金羽不甘示弱，追问道：“鳖鳖，其实合照那天我还想问你一个脑筋急转弯，现在的你，还想听吗？”

“那你说吧！”边铂叶没有说她想不想听金羽的脑筋急转弯，只是让金羽往下讲。

但边铂叶的这句话却表明了，她确实是想听金羽未说出口的话的。

金羽太古灵精怪了，边铂叶得事先多多练习，形成条件反射和惯性，以便日后能很好地应对。

金羽问：“就是，鳖鳖你知道一年四季365天，哪一天最长吗？”

边铂叶冷冷道：“不知道。”

金羽也不气，主动说出谜底。“第九天。”

“为什么？”边铂叶来了兴趣，想知道原因。

金羽笑嘻嘻地看着边铂叶，解释道：“因为……友谊地久天长。”

“这就是你事到如今憋了将近十年想说的话？”边铂叶无语金羽的脑子，翻了个白眼，“谐音梗？”

(￣_,￣ )

金羽笑眯眯地纠正，“脑筋急转弯嘛。”

稍后，金羽换了贱兮兮的口语，理了理衣服，义正言辞道：“鳖鳖，我想说的是，这个地球是圆的，南辕北辙，我们总会在下一个转弯相逢。”

“如果下一个转弯没有相逢，就请不要灰心，也不要放弃，麻烦你将希望一个不留地寄托在下下一个转弯。”

“因为人贵有积极的主观能动性。山不见我，我自寻山。你不愿见我，我自会去找寻你的踪迹。”

“我的意思是，再见到你这件事，我一直都有信心。因为，我本来就是追寻我的本心，追寻你。”

“你就是我从始至终珠宝设计图上的本心。”

“原谅我，好不好？”金羽极至虔诚，再次祈求边铂叶的原谅。

说罢，金羽兀自地拉起边铂叶的手，给边铂叶手腕处带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黑脉金斑蝶。你地理比我好，应该对我要清楚。不过震惊我的是，它们是地球上唯一迁徙的蝴蝶，每年往返于北美与墨西哥，最长迁徙距离竟然超过4000公里。”

“像黑脉金斑蝶执着地不辞千辛万苦飞跃高大山脉，我也带着安静的期待和轻盈的执念，追逐温暖的季风，越过山海与晨昏，向你靠近，为你驻足。熬过艰难严寒的冬天，把我的余生都谱成破茧重生的美好春天。若你问起我缘由，或许只是因为灵魂有自己的思想，本能般认出了它该去的地方，如同黑脉金斑蝶，永远知道属于自己的春天在哪里。”

金羽又说了好多深情款款的语句，这次虽然没有玉兰花飘落，但边铂叶就是感觉如花瓣拂面，带有暗香浮动。

听呆了的边铂叶每次都感慨，金羽的三寸不烂之舌，究竟是怎么炼成的呢？

可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了，金羽真的在和自己……告白？！

(＊◇* )？？？！！！

而且还不是做梦。边铂叶想诓骗自己都不行。

因为边铂叶感觉到手腕处的冰凉，低头一看，一个银白色的镯子套在自己身上。上面有两只挂坠，边铂叶仔细辨认，确实是一对振翅而飞的蝴蝶。

边铂叶顿时心跳加快，呼吸困难，比考研成绩出来那次还要紧张难缓。她在心中不断敲打着自己的心窗警醒道：“边铂叶，你是成年人了，要学会区分无知和愚蠢，千万别爱上待你如常的人。”

可……

这个人，是自己十五岁遇见，十八岁离分，二十五岁又再逢集，一直以来都心心念念的人啊。

边铂叶不愿违背本心，流下两行温热的泪珠。收到礼物，她想说些什么，可泪腺如同开了闸的水库，停不下来了。

边铂叶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竟然不顾形象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仰天大哭。

金羽慌了，赶紧掏出包里的手帕纸，欻欻几张，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边铂叶脸上滴落的豆大泪珠。

“不要哭呀，鳖鳖。是我唐突冒犯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我摘下来。再也不会这样了。”

金羽还以为边铂叶是因为不喜欢自己送的这个镯子，害怕又在不知不觉间干了让边铂叶讨厌的事，卑微请求解决办法。

谁料，边铂叶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如同疯魔一般。

金羽焦灼地看着边铂叶，担忧不已。

“小鱼儿，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边铂叶这次坚定喊出了金羽最喜欢听的称呼，抓住金羽刚才被自己哭泣吓得不轻的冰冷双手，放在自己胸口，勇敢发问，“好不好？”

恨是盲目的，然而，爱亦然，会让人瞎了眼一样，不知东西南北，不撞南墙不回头。

爱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卑。

边铂叶的自卑曾经困扰了她很久很久，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她那开朗灿烂，带有小酒窝的笑容，边铂叶恐怕到死也忘不了。

是金羽教会自己坚强，有时候也不用那么坚强撑着，可以无条件依靠着她，让自己安心。

边铂叶的告白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害怕自己的缺点被看见，想等自己再完美一点，性格再好一点，工作再稳定一点。

可是金羽教会她一个道理：如果你一直陷在自卑的牢笼中无法自拔，你就会不再敢去爱一个人，但并不是只有完美的人才配拥有被爱的资格。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有点缺点又怎么了？在爱你的人看起来，那样也很可爱。

因为，爱，原来就是诞生于自卑弃暗投明的那一刻。天光大亮，晦暗转明。

“好！”金羽郑重承诺，回握了边铂叶的手。

二人双手紧握，曾经分离的心儿也紧紧围绕着彼此。

彻底表露心扉的金羽和边铂叶一前一后，手拉着手走在回去的路上，像是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

拐个弯，二人竟然遇到了好久不见的熟人，还是两个！

——她们元龙班的班主任柳敏霞，身边是……

金羽眯缝着眼睛辨认了好久，紧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是芦笙。

芦笙竟然回到母校当起了教书育人的老师。不过这样也挺好，芦笙性格温柔，一定会把学生们培养成才的。

“柳老师好。”

“咦，是金羽和边铂叶吗？”吃完饭准备回办公室的柳敏霞很是惊讶。

没想到的是，平平淡淡的今天竟能碰见自己以前的学生，而且还是当年很优秀的学生。

“老师。”边铂叶一如当年，腼腆地上前打了声招呼。

柳敏霞笑着应道，这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边铂叶隐约感觉，柳敏霞比自己三年前看望她那次更老了。

不过柳敏霞作为一个好老师，可能是尽职尽责太过操劳了。

直到现在，边铂叶还是很感谢柳敏霞对自己的教诲。

可以这样说，柳敏霞很大程度上帮助边铂叶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要不是当初没有柳敏霞对刚上元龙班郁郁不得志的自己的悉心教导，对父母愧疚的自己可能还得迷茫好一阵子。

不过幸而，这时候的边铂叶站在了当时惆怅迷惘的未来的节点上，迎接自己的是自己拼下来的大好锦绣前程。

柳敏霞开心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这不是专门来看望老师您了嘛。”金羽嘴甜，先一步回答。

听到金羽说完这些，心细的边铂叶立马意识到一件事，她们没有带什么东西和礼物啊！真是尴尬极了。

反观说话不经过大脑的金羽，仍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和柳敏霞瞎掰扯。

边铂叶感叹：当真是……撒谎不打草稿，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在柳敏霞又不是贪图学生三核桃两瓜子的老师，并没有计较这些，也没想那么多，只一味地问起二人的生活和发展前景。

说了一会话，柳敏霞又笑着问：“诶，你小姨最近怎么样？这段时间也没听到多少关于她的消息了。”

柳敏霞和金有苓曾经是一对好朋友，这个事实高一时候的边铂叶就知道了。因为金羽当年光调皮犯事，每每被叫到办公室，柳敏霞就拿金有苓来压她，金羽就会消停一阵子。

金羽嘴快，藏不住多少心事，一一给柳敏霞汇报：“小姨她挺好的，明年就准备结婚了，到时候老师您可别忘了来喝喜酒啊。”

“是吗？”

边铂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柳敏霞的眼神在听到金有苓要结婚消息的一瞬间，似乎变得干枯无神。

不过眨眼的时间，柳敏霞又恢复了，笑道：“那也得有人请才能去呀。不请自来可不好。”

“放心吧，老师。”金羽拍着胸脯打起包票，“谁都能不来，就您不能不来，我一定会提醒小姨的。”

“而且，以你们的交情，小姨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柳敏霞拍了拍金羽的肩膀，装作毫不在意地讲：“看情况吧！”

四人聊了一会儿。哦，不，更正一下，应该主要是两个人聊了一会。因为边铂叶和芦笙作为i人，大部分时间是赔笑着看着金羽和柳敏霞说话。

考虑到柳敏霞和芦笙下午还得上课，不便过多打扰，金羽和边铂叶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出了校门，金羽放慢了脚步，又问：“鳖鳖，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情。”

“你都问出来了，我还能拒绝吗？说吧。”不知道是不是金羽的错觉，边铂叶似乎比昨天以来温柔了许多，不再冷冰冰的了。

金羽得到了边铂叶的应允，主动绅士翩翩地打开车门，四十五度弯腰做出“请”的动作，“那就上车吧。”

边铂叶上了车，金羽也跑到主驾驶位上点火起步，让边铂叶放宽心，“放心，不会把你拉到山沟沟里去当野人的。有点事情，我带你先去我家。”

“你现在住哪里？”听到金羽要带自己回家，边铂叶疑惑问道。

要是金羽真到流落街头那一步，更惨点，住桥洞，风餐露宿什么的，自己也不是那么无情，尽管不是太富裕但还是愿意给金羽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和自己住一起的，以前又不是没一块住过。

而且现如今边铂叶都全心全意接受金羽这个调皮鬼了，自然更多为她着想。

尽管以前想的也并不比现在少。

“我住的是老家。那几套房子当年全卖了，不想再买回来了。”

边铂叶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了。

金羽说的老家，或许就是她的姥姥姥爷家。金羽给自己讲过姥姥去世了，边铂叶不想让金羽想起伤心事。

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待到车辆停稳，映入边铂叶眼帘的果然是一栋有些破旧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