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马车悠悠的驶到寺庙门口，宋淮骑在马上伸了一个懒腰。俯下身撩开一点车帘，笑着：
“姐姐，我们到了。坐了一路的车，你也累了吧。快下来歇歇。”
宋湘笑骂着：
“方才才和姐姐说了你是急性子，这就撩开帘子来了。还真是急性子。”
“好啊，居然背地里说哥哥的坏话。姐姐我也要说湘湘的坏话，湘湘前几日还院里看书，我还当她在看往日学的那些书，就想着不要打搅她，特地放轻了脚步。结果你猜怎么着！？”
宋湘一听，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急忙起身上前想要捂住宋淮的嘴：
“哥哥！”
奈何宋淮□□功夫深，夹着马向后退了几步躲过了，一脸得意对马车里笑着看兄妹两人打闹的宋潇说：
“是一本叫《落魄书生：霸道小姐深深爱》的话本子！看的可起劲了！就连我叫她她都没听见！”
“哥哥！”
宋湘连忙下了马车，红着眼圈，一脸委屈的看着骑在马上的宋淮。
宋淮最是见不得宋湘这副模样，连忙翻身下马，一脸焦急的安慰着宋湘：
“哎呀，怎么就委屈上了。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拿这件事打趣你的。哎呀，是哥哥不对。哥哥以后不会了——别哭，别哭。哥哥最见不得你哭了。”
宋潇在绿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主仆二人笑着看着不远处一脸手足无措的宋淮和委屈的不行的宋湘。
“这四公子和五小姐之间真奇怪。四公子又惯爱逗弄五小姐，不过火又觉得不尽兴，过火了又见不得五小姐哭。”
宋潇笑着看着他们兄妹二人，语气里有一些说不出的羡慕：
“这不挺好，再怎么哭闹也会有人哄，也会有人关心安慰。挺好的。”
绿桃没察觉到宋潇语气里的艳羡，也单纯的跟着点头：
“嗯，挺好的。”
宋潇无奈的摇着头：
“你啊，你。大夫人在前面，我们赶紧过去吧。”
赵娘子见宋潇施施然的走过来，行礼称呼：
“大小姐。”
宋潇颔首应下，对一旁站着的郭琥道：
“母亲，四弟弟和五妹妹马上就过来了。”
候在一旁的宋浅淡淡瞥了一眼宋潇，伸手扶了扶自己鬓边的步摇，冷笑着：
“往日五妹妹是最讲规矩的了，怎么今日到了这重要日子，反而又耽搁了呢？”
郭琥听着，虽神情不悦却也没有开口教育。
宋潇莞尔一笑：
“三妹妹这话说的。人活一世哪有样样周全的道理，今日只是我们自家人出来，五妹妹耽搁些又有何妨？只是昌宁候府宴会那日，三妹妹不也因为衣服首饰不合心意耽搁了许久吗？等一等，总是好的。在佛门前将心静下了，所求的事情才灵验，不是吗？”
宋浅嘴角的假笑就像是风雨里的浮萍，差一点儿就挂不住了。还是身边一个魁梧的婆子悄悄用手摁住了宋浅的手腕，宋浅才没有乱了阵脚。
“大姐姐这话说的，佛祖门前要的是心诚，若是只静不诚那又有什么用呢？佛祖也不会听见心不诚的声音啊。也不知道姐姐是从哪里看见的歪理，竟然就这么信了。莫不是宜州都这般信吧？”
宋潇垂着眼：
“各地各有各地的风土人情，信仰也是大同小异，一些细枝末节的差别罢了。不过三妹妹既然要心诚，可若是心不净那又怎么会诚呢？心无杂念，一心诚恳。才会有所成有所愿。三妹妹难道并非诚心而来？余姨娘可是特意让你来求一枚平安符的呢。若是因为一些这种小事，让佛祖不高兴，让方丈不高兴。那三妹妹这枚平安符，还要不要得到——可当真是不好说。”
“你——”
婆子一把手抓住宋浅的手腕，低声道：
“小姐。”
宋浅被气的气都快喘不匀，猛地的回过头怒视着那个婆子，咬牙切齿的道：
“她都快骑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了，你要我忍？”
婆子拉着宋浅的手：
“小姐，婆子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可也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姨娘临着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过老婆子，让老婆子看着点小姐。小姐，今日这口气忍下去了，往后就再也没有气了。”
宋浅仔细思虑，最终也只是吐出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昂首挺胸的站在哪里。
不远处隐隐约约可看见了宋淮和宋湘的影子，这事才算告一段落。郭琥不咸不淡的道：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拜。不管心究竟如何，佛祖该保佑的还是会保佑。人在做天在看，人的眼看不全，菩萨的眼睛还看不清吗？”
宋淮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宋湘哄高兴了，宋湘虽然还不太满意宋淮可也没有刚开始那样觉得厌烦了。
“母亲在和姐姐们说什么？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郭琥看着宋淮，伸手替他把有些凌乱的领口理了理：
“整天就想着玩，你也是一个无心这些事的。一会儿上去，你想拜就拜。不想拜就算了，可别生事。”
宋淮笑着：
“母亲，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哪里还会给你生事。”
郭琥听着，也微微勾起嘴角：
“既然如此，就一起上去吧。”
相国寺不愧是建国时就修建起来的，不管是佛像还是庙宇处处都透露出其他寺庙没有的精致和典雅。
“真不想你居然会约我一同来寺庙烧香拜佛。”
李建成把手上的香插在香炉里，看着殿里的主佛：
“这佛像是不是前些时候才修葺过？看起来新的很呐。”
沈庭寒还跪在一旁的蒲团上，手里的香都快燃到头了也没有起身。
“你再不起来，那香就在你手里燃完了。”
李建成话说完，沈庭寒才缓缓起身：
“来拜佛，心总得诚。祖母今日也来了，她最喜欢在前头听方丈讲经，过会儿再去寻她。你若实在是闷得慌，一会儿就去后院走走，后院的景色才是新修的。这些佛像都是以前的了。”
李建成等着沈庭寒把香插在炉子里，打量着沈庭寒被衣摆遮挡住的腿。打趣着：
“你方才跪了那么久，现在又走这么慢。不会把腿跪麻了吧？来来来，我把我佩剑借给你当拐杖使。”
说着就从腰间将佩剑解了下来。
沈庭寒微微侧过头，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李建成：
“我虽不如你那般强健可也不至于柔弱不能自理。今日庙里人多眼杂的，你还是小心些你剑鞘上那些精巧的珠宝吧。”
“嘿，还跟我拿上桥了！”
两人刚一出门就撞上正要进来拜佛的宋氏姐妹。
沈庭寒颔首：
“宋大小姐安。”
宋潇和宋湘也礼貌的回礼：
“沈大人安。”
李建成挑眉，很是意外的看着两人：
“哟！没想到又在这儿遇见了。”
宋潇行礼：
“李公子安。”
“宋小姐也来此拜佛吗？”
“是，母亲在前头听方丈讲经。我和妹妹实在是闲不住就准备四处逛逛。”
沈庭寒颔首：
“相国寺几年前刚由工部修葺过一次。不管是佛像还是小路的磨损都不严重，后院的景致也重新请园林大师修葺过一番，若宋小姐愿意，也可以去走上一走。”
宋潇听闻，便仰起头看起廊上的装饰和斗拱，不由赞叹：
“真不亏是工部的老师傅的手艺。”
宋湘嘴角噙着笑，半个身子都躲在宋潇身后，悄声的说：
“沈大人说的在理，一会儿拜完了，姐姐同我一起去后院看看？”
宋潇笑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就多谢沈大人了。”
李建成摆了摆手：
“宋小姐言重了。既如此那我们也不打搅几位，先行告退。”
“二位慢走。”
宋浅方才一直待在殿中，没想刚想出来搭话就被宋潇和宋湘打断了。如今只能目光急切的看着沈庭寒远去的背影，直到两人的影子消失在蜿蜒的小石板路上。
殿里，宋浅手里还握着两支香在炉前点着。婆子则在一边向主持求一张平安符。宋浅见门口的两人消失了，就随手把手里的香胡乱插在炉子里。手上还被落了香灰，宋浅一脸晦气的拍掉了手上的香灰，没想到袖子居然也落在香灰里，弄了好大一片污渍。
“该死的，怎么这么晦气！？”
婆子领了平安符回来递给宋浅，宋浅一把手接过。气愤的看着婆子：
“还不快帮我，一会儿要是被别人看见丢了脸。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了，宋浅仿佛还不解气一般抬起头看了眼殿中的佛像。
其象端庄威严，面容慈悲。身蓝色，右手持宝幢置于左肩，左手定印。宋浅忽然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宝光如来——
“哼。”
宋浅冷笑：
“终究也只是一尊泥塑的假人，算什么真佛？若是真佛又为何看不到我的苦难？”
婆子心下一惊，道：
“小姐，毕竟还在庙里，还是菩萨跟前，小心点吧。”
宋浅看着婆子替她拍灰的手——干巴，上头还有冻疮生长过的痕迹。个个手指头粗苯如萝卜，皱褶横生。
宋浅反手握住婆子拿干枯的手，将婆子扯到自己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婆子：
“妈妈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只是一个杂扫婆子吗？就是因为妈妈老是把所有东西都寄托给诸天神佛，这世上有万万人。每天都有无数的祈愿，神佛当真能一一实现吗？”
“。。。。。。”
“不，不能。娘说的对，没有人是生来就是富贵的。很多事，总得搏一搏，才知道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