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闭门
玄衣督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喧嚣隔绝。
府内,一切如常运转,只是少了往来穿梭的玄衣卫身影,寂静中透着无形的森严。
沈砚之并未真正“思过”。书房内,他面前摊开的是沈七秘密整理的、与当年沈家旧案相关的零散线索。
“督主。”沈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沈七快步走入,低声道:“我们的人在南离的暗线,传回了关于苏妄的消息。”
沈砚之抬眸。
“消息零碎且机密。只探得,苏妄约在十年前出现在南离边境,被一个名为‘影刹’的组织带走……后来脱离‘影刹’,投身南离边军,凭借战功爬升。‘影刹’则在数年前一次内部清洗中瓦解。”
十年前……“影刹”……沈砚之记下了这个名字。
“另外,”沈七继续道,“我们根据之前线索深挖,发现柳明渊与宫内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让往来甚密。”
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是皇帝身边亲近的宦官。沈砚之目光微凝。“重点查这个高让。小心行事。”“是。”
沈七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约莫一炷香后,沈七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锦盒,神色凝重。
“督主,刚在府外巡逻的暗哨,在侧门石狮底座下发现了此物。放置之人身法极高,未能追踪到踪迹。盒内外已由属下仔细查验,并无机关毒物。”沈砚之接过锦盒。盒身朴素,入手微沉。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画轴。
他展开画轴,动作微微一顿。
画上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幅墨迹淋漓的狂草,写的是一首短诗:
**“泥淖困残身,
夜雨噬孤魂。
烬中窥天光,
焰起焚旧尘。”**
字迹狷狂跋扈,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疯狂与锐气。于死灰中求生机,带着决绝的毁灭与新生之意。
沈砚之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画卷右下角——那里用极细的笔触,勾勒了一个简单的图案:一簇在黑暗中燃烧的、形似火焰的轮廓。
这个图案,与多日前,苏妄在宫宴交手、借机靠近低语时,其腰间玉佩上隐约可见的纹饰,如出一辙。
没有署名,没有言语。
但此刻,信息已然明朗。能送出此物,会用此标记,诗文中又蕴含如此强烈的、指向明确的意象……
除了那位南离摄政王,不作第二人想。
沈砚之缓缓卷起画轴。
苏妄在用他的方式宣告:即便各自闭门,联系未断。那簇“焰火”,在黑暗中依旧燃烧,并有能力“焚旧尘”。他在提醒着那个未尽的“棋局”,展示着他的存在、耐心与力量。
闭门思过?
他思的不是己过,而是这盘因苏妄介入而变得更加诡谲复杂的棋局。
闭门第三日,黄昏。
玄衣督府内依旧寂静,但这寂静之下,暗流已开始涌动。沈七将一份誊抄好的名录轻轻放在沈砚之案头。
“督主,高让与柳明渊往来的人员、时间、经由他手传递的非常规‘中旨’内容,已初步整理出来。其中三份,涉及当年与沈老将军有过节的将领擢升,时间点在沈家出事前三个月内。”
沈砚之的目光扫过名录上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指尖在“擢升”二字上停顿。时机如此巧合,若说与后来的构陷毫无关联,他绝不相信。高让这条线,比预想中更有价值。
“此外,”沈七压低声音,“我们按图索骥,查到高让在城南有一处私宅,由其远房侄子打理,甚是隐秘。昨夜,有人看见柳明渊府上的管家,悄悄去过那里。”
柳明渊虽被软禁,但其党羽仍在活动,并且依旧与高让保持着联系。他们想做什么?是垂死挣扎,还是另有所图?
沈砚之将名录收起,神色平静。“知道了。继续监视,勿要打草惊蛇。”
“是。”
沈七退下后,沈砚之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他并未斟酌太久,提笔蘸墨,落笔。他的字迹与苏妄的狂草截然不同,结构严谨,锋芒内敛,如同他这个人,冷硬而克制。
他没有写诗,只寥寥数语:
“三日期满,棋局未终。西市,留仙居,天字房。”
写完,他取出那日苏妄送来的画轴,将这张素笺小心地卷好,重新放入那个狭长的锦盒中。
“沈七。”
沈七应声而入。
“将此物,”沈砚之将锦盒递出, “原样放回原处。”
沈七瞬间明了。督主这是要回应那位南离摄政王了。他双手接过锦盒,并未多问一句:“属下明白。”
夜色降临,锦盒被悄无声息地放回了原处,如同它被送来时一样隐秘。
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试探。他选择了“留仙居”,那是玄衣卫暗中控制的产业,安全无虞。他倒要看看,苏妄敢不敢来,又会以何种姿态来赴这局他设下的“棋”。
闭门之期将尽,府外的世界已然不同。柳党式微,留下的权力真空亟待填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南离摄政王这个最大的变数,与他之间这场始于“焰火”与“回响”的隐秘交锋,也即将拉开新的序幕。
沈砚之负手立于窗前,看着最后一抹天光被夜色吞噬。
明日,这扇门将重新开启。而门外的棋局,因他今日落下的这一子,注定将走向一个更加莫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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