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给秦少珍发了条短信,不到半分钟,秦少珍便回复过来:没动手打起来吧?
聂乐言不禁讪讪地笑了笑,并没有注意到一旁递来的目光,只是手指飞快地摁着按键:你也太夸张了吧,先这样,晚些时候再说。maxreader
其实是因为不方便,否则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明情况还更省事些。她收了手机,倾斜了视线去看坐在左侧的人,江煜枫开车的时候一向专注,此刻也同平常一样目不斜视,前方是滚滚车阵,所有的车灯汇聚着一片流动的海洋,照亮这本该漆黑的夜晚。而那张英俊的面孔就这样陷在灯与影的交错之间,显出几分冷峻的色彩。
她说:“在路口放我下去。”
江煜枫只是看了她一眼,车速却丝毫未减。
她只好又解释:“我要去超市买东西,路口下车就行了。”如果不是这双新买的高跟鞋实在不称脚,她也不至于这样没骨气地搭他的车回市区。其实方才在俱乐部里,脚趾就已经疼得要命,后来又被服务生领着绕了旁门小道,最后实在没有徒步走出地下三层停车场的勇气和能力。
所以,她现在一找到机会就急于下车,好与江煜枫脱离得干干净净。本来嘛,之前闹了那么大一个阵仗,如今再和和睦睦地一起回家,那该有多诡异。
可是对方却仿佛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思,嘴角抿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就连语气里都是毫不掩饰地讥嘲:“你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怎么,利用完了就巴不得立刻甩开?”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她微微趔趄的脚步,他知道她一向不习惯穿新鞋,再好的皮子都会硌脚,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简直娇贵得如同童话里豌豆公主。可是这一刻,他却还是没来由地起了一丝怒意。
可聂乐言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叫一直都是这样?
有点疑惑,但她几乎都懒得和他理论,因为早就习惯了他的怪声怪气,她只是一言不发地预先动手解开了安全带。
结果江煜枫只瞟了她一眼,车子便开始突然加速,直接超过右侧两辆慢吞吞的公交之后,紧接着一个利落的变道,然后稳稳停在距离十字路口两百米外的临时停车区。
可是门锁却没开,聂乐言扳了两下才发现开不了车门,转头只见某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江煜枫没有笑容的样子其实一直都带着几分沉郁的冷峻,她被他看得心里不大自在,所以皱起眉头问:“还有什么事?”
江煜枫说:“这样就想走了?”
搞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只能越发疑惑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发觉他竟然连外套都没拿就从俱乐部里出来了,好在是在车里,暖气十分充足,否则就这一件衬衫岂不是会被冻死?
然后她故作恍然状:“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付干洗费吧?”只是清水而已,况且,看看他的头发和身上,早就被暖气烘干了。
谁知他略微扬了扬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态度很不明确。
“……你一向那么大方,不会真跟我计较这些吧?”于是她故意气他:“还是说你最近发生经济危机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少给那些女朋友们买几样礼物倒是真的,可以省下不少钱。”
这样没心没肺的讽刺,江煜枫却不怒反笑,“多谢,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幽深的眼底似乎有微光闪了闪,又或许只是倒映了车窗外的霓虹,停了一下他才又说:“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上周我听一个朋友说,你们公司要裁员,不知道有没有你的份。”
他的口吻十分悠闲,即使是说着这样关系着别人生计的大事,也都仿佛只是在谈论着天气一类最普通的话题,聂乐言听了却不由一惊。
有这样的事?怎么他的消息倒比自己还灵通?
可是随即想想,又觉得十分正常。虽然都是名校毕业,但她与他比起来,那只能算是无名小卒吧。
这信息来得太突然,导致自己心里也没底起来,聂乐言却还是说:“这种事,当然不可能轮到我。”
“那最好。”他忽又笑了笑,“其实我也担心你突然失了业,会跑回来吃回头草。”
聂乐言稍微反应了一下,这才不由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心!同一个错误犯两遍的,那是傻瓜!”又突然想起昨晚的荒唐事,便抿着唇角,也跟着扬眉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昨天的事是我早有预谋吧?其实只是意外罢了。”她学着他的样子,停顿两秒,才轻描淡写地接下去道:“真是不好意思,昨晚睡了你。我在想,要不要付钱给你,以示我的心思单纯。”说罢,真从皮夹里数出几张百元大钞来,不管不顾地丢在仪表台上,然后强行拉开车锁“呼”地下车去了。
她才懒得理他的脸色和反应,拎着包二话不说就往路边走,只怕待得再久一点又要闹矛盾。今天一整晚,她大概都与江煜枫气场不合。
而事实上,江煜枫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的车是有名的起步加速快,车门刚关稳,就已经听得油门轰响,下一秒便飞快地将她抛在了十万八千里之后。
哦哦,看来,果然还是成功地惹怒他了。
此刻的聂乐言虽然一个人站在路边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不过却突然由衷地觉得,整个晚上,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成就感。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照样工作得如火如荼,氛围正常,气压也正常,丝毫没有山雨欲来的兆头。
唯一不同的就是大老板还是没有出现。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稍微打了听一下才知道,原来老板是临时出差去了。
秘书小钰说:“大概要到下周才能回来。哎,我总算可以轻松一点点了。”语气无限满足,可见平时也是受压迫惯了的,虽然只得到片刻的解放,但也足够让人感到欣慰。
“可惜我就没你这么好命了。”钟晓玲接道:“昨天中凯的人还对新办公大楼的设计方案提出了一大堆意见,偏偏他们那个老总黄某某又是个十足的土老板,什么都不懂,还爱指手划脚,我猜他简直恨不得能用黄金打造出一间办公室来,好显得他们公司财力雄厚金壁辉煌。”她往嘴里塞了块至爱红烧肉,又说:“反正我是越来越发现和中凯的人沟通不良,这个case接下来完全就是为了考验我的专业素养。”
聂乐言在旁边不禁笑道:“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啊。也不想想,好歹你钟设计师也是人家黄总钦点的呢,多风光。”
提起这事钟晓铃就更加郁闷,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对方代表就直接点名要她负责这个案子,后来大家渐渐混得熟了,她问起缘由,对方给出的答案却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我们黄总说了,一定要个女设计师。”
而当时,全公司的女同胞们不是出差在外就是请假在家,恰巧只剩下她一个。
“别提了。”钟晓玲朝聂乐言瞪去一眼,觉得这人笑得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又指指同桌的其他几位同事,“据我所知,你们的deadline也都快到了吧,加班加点的日子又要开始啦!”
“扫兴!”
“嗳,我说你就不能让我们好好吃顿饭么?”
“……换话题换话题!”
“……”
当真是一语激起众怒。
饭后,聂乐言与钟晓玲一道上楼。其实公司虽大,平时同事之间的关系也都融洽和睦,但终归还是她二人的感情更亲厚些。
聂乐言问:“中凯的设计稿要全部推翻重新做过?”
钟晓玲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百分之六十。”
“那你和kyle通过气没有?”
“没有。原本我以为他今天会来公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老板一向以公司为家。也是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他竟然突然出差去了,而且事前居然半点消息都没透露。”
其实对于这一点,聂乐言也正自觉得奇怪。以往老板出远门,倘若几天不能回来,必然会和下属各主管招呼一声。
这家公司的氛围不比某些单位和企业,向来轻松自由且平等和睦,上下内外沟通得极好,也正因此有着极高的办事效率。
所以说,这次着实有点反常。
聂乐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但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江煜枫说过的那番话,似乎这两者之间总有一些微妙的关联。
当然,在事情真正露出眉目之前,她选择绝口不提,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结果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居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她初时以为是对方打错了,因为喂了半天也没人回答,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十分嘈杂的噪音,有一点点熟悉,仿佛是重型机械运作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击打声和人们交谈的杂乱声,其实更像是在工地里。
她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公事电话,所以不得不最后耐着性子再度确认了一次:“你好?”
这回才终于听见对方的答复,那个男人似乎一边扬声一边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问:“嗨,你好,还记不记得我?”
聂乐言曾是校声乐团的主力,辨识声音的能力很不错,所以立刻就想起昨晚那张斯文儒雅的脸。
“你好,”她有点讶异:“你是严诚?”
避开了嘈杂的环境,严诚的音色还是那样温暖平和,犹如冬日里的煦阳,他微微笑道:“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太唐突了,这是我向你的朋友秦小姐要来的号码。”随即又问:“改天约了再吃顿饭怎么样?”并没有问她昨晚为什么突然消失掉,只是一个十分自然的提议,仿佛再正常不过的朋友之间的邀约,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突兀或有其他企图。
最后聂乐言想了想,便也很自然地答应:“好。”有一句话江煜枫倒还是说对了,分手之后,其实她并不缺乏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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