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京(二)

晚膳后,众人散去,独留宁予姝。

她心下澄明,知晓是何缘故,可眼圈还是微泛了红。她不指望刘氏袒护她,缄默往旁边看,看着与她血脉相连的父亲。

然而这父亲只会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

“爹,女儿明白。婚姻不是儿戏,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可好?”

说罢,她睫毛轻颤,几滴泪水顺势而落。扬起抹勉强的微笑,摆正身子,竭力保持仪态。

宁建修很是匪夷所思,午时还那般嚣张跋扈,此刻却倏地转变心性,简直判若两人。

但很快看透她突如其来的乖巧,不过是想动摇他的伎俩罢了。毕竟她在田庄十几年,都未曾去过学堂,更别说她能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

他的探子曾说,李姨娘在乡下,并没有教导她太多规矩,几乎是任她意愿成长。李姨娘自认为女子亦可像男子在草地,街道上奔跑,而不是拘泥于自己不喜做的事情。

宁建修心中暗自决定,明日定要请个嬷嬷来教导她学规矩,以免日后嫁到王府丢了广平侯府的脸面。

门口传来脚步声,伴随丫鬟恭敬的声音:“大公子。”

宁予姝懒懒地扫了眼,心想,这丫鬟口中的大公子,莫不是十五年前跟在刘氏身旁的那名孩童。

她扯了下嘴角,看着他风光的模样,蓦然想起病逝的母亲。

宁建修见她不言不语,当真觉得她没规矩,勃然大怒:“李姨娘真没教你一点规矩吗?见到兄长也不见礼。”

宁予姝:“女儿还以为,这不见礼是侯府的传统呢。”

“你再说一次。”宁建修一掌拍在案上。

既然爹爹让她再说一遍,她当然要谨遵父命。于是她小声说:“毕竟博瀚弟弟还想偷看我更衣呢。”

“你……”

其他长辈们闻言脸色也大变,就连刚进门,还未知晓许多事的宁赫辞都被她激烈的言语给震惊住了。

他这弟弟,虽顽劣,但不至于品行不端,更不会说去偷看女子穿衣。

更何况广平侯府从前不包括她,共有五个孩子。大房两个,二房三个。宁建修经常会请夫子来府上教导他们课业、规矩,不容允他们整日一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样子。

如今宁予姝道出这话,无疑是在打侯府的脸面,也暗指刘氏没教导好宁博瀚。

可一个举止粗鄙又目无尊长的人谁会相信她的话语。

宁赫辞安抚在场失控的长辈,称妹妹只是归家还不习惯,难免会有逆反心理。

有没有宁予姝自然知道,不必一个外人替她说情。她不接受他的说辞,反而继续道:“博瀚弟弟不敬重姨娘,不尊敬姐姐。父亲当如何责罚?”

一旁的刘氏正观察宁建修的神情不吭声。二房一家也等待一个时机开口劝和。

僵持不下间,宁博瀚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碎步走进来。宁建修复述宁予姝的话语,而后质问是不是真的。

宁博瀚硬气地抬头,否认没有。转头与宁予姝双眸对视上,脸颊顿时红晕。

这举动被宁赫辞注意,他心中已然有了定夺。不过宁建修亦是相信宁博瀚,故而命宁予姝罚跪祠堂。

是夜,整座府邸都已吹灯入睡。

唯有一人正罚着跪。

微风吹拂着烛火,烛火摇摇曳曳,终是灭了。可跪着的人却无半分惧怕,仍旧跪地目视前方。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她捶捶膝盖,弯了弯唇角:“兄长,还不睡吗?”

宁赫辞放下食盒,脱下身上的披肩,“我看你晚膳没吃多少,来给你送些吃的。”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宁赫辞自顾将披肩披在她身后,打开食盒,将赤豆糖粥拿出,放于前头。

宁予姝不明所以,觉得他这人简直病得不轻,她母亲是那般厌弃自己,难道他不知?

以至于她也是何等厌弃整个广平侯府,从今天的神态和行为都可知。

“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你不必将我同整座候府串联一起。”

“你又是以何等身份来管教我?”她咬字清晰地问:“兄长?”

宁赫辞揉了揉肿胀的眉头。先前他叫人打听他这位妹妹,也无人告知他,是个犟脾气。

不过她不满也是应该。

倘若不是他和他母亲,她也不必待在乡野,而是在侯府锦衣玉食。

宁予姝一扫面前的赤豆糖粥,准备起身。因跪得太久,双膝发麻,整个人摇摇欲坠倒了下去。

宁赫辞本想扶她,没想到她倒在另一侧,与自己相隔一段距离,只好收回手。

宁予姝见状,也不打算起身,就地而坐,仰头看他。

“兄长,你说这话要是让父亲听见了,你当如何?”

宁赫辞捡起地上的披肩,直接盖在她腿上,“该当如何就如何。”

宁予姝问:“兄长,我没记错的话,你该议亲了吧。”

宁赫辞眉梢一挑,“你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他会不清楚?她这位好大哥又何必装作一副心思单纯的模样来试探她。

宁予姝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父亲会不会生气?”

“兄妹之间,谈何孤男寡女。”宁赫辞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况且妹妹一月后也要嫁入王府了。”

宁予姝努努嘴,“也是。不过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关系。晾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宁赫辞没再言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有只小黑猫悄然趴在宁赫辞披肩上。宁予姝长叹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余光瞥到那只小黑猫。

它蜷缩着消瘦的身子,在寒风中瑟抖。宁予姝将它翻身查看,竟发现它身上有许多伤痕。

宁赫辞见状,先将打翻的赤豆糖粥收拾进食盒,而后起身,不疾不徐道:“你且先抱着它,我去打盆热水,再去寻先擦伤的膏药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宁予姝看着他背影,“叫元喜打就好。”

宁赫辞没停下步伐,像要气她似的,语气轻飘飘地回:“孤男寡女,怕人发现。”

宁予姝有被气到,心想他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她没再劝阻,随他而去。望着他与夜色融合,心中泛起波动。

从小到大,她做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从不敢依靠他人。她深知,靠人不如靠己。而此刻,她却抱着小猫,静静待在原地等他的帮助。

这是她鲜少有的。

小猫在她怀里又“喵呜”几声,这是难受的表现。宁予姝轻咬下唇,指尖颤了颤。透过小猫此时的模样,想到昔日的自己。

也是这般可怜,仍人拿捏。

一股怜悯之心悄然升起,她揉了揉小猫软弱的毛发,发誓要给它寻处安稳的住所,不再让它吃不饱穿不暖。

宁赫辞回来后,他无一声怨言,直接席地而坐,从她怀里抱走小猫。当冰凉的指尖无意识触摸到宁予姝手背时,她冷不禁一缩。而这个细微的躲闪动作让他动作停住,而后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继续轻柔地替小猫上药。

宁予姝瞧这一幕,蓦然发觉,对小动物都这般温柔的人,能坏到哪去。

感谢阅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归京(二)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