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系统自然不会回答千鹤的话，而档案空间中有关身份的安排，也并不会因为千鹤的抵触而重新分配。

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千鹤这才看清自己正站在前图高中的小树林中，面前是一颗被挖开的大洞。

移植过来的树还没有长太高，所以抬头时能轻易看到下沉的夕阳。

此刻，他的手上正捧着一颗年轻男生的头，看样子年纪不大。手部触感机器逼真，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上泥土的粗糙感，上面还有不忍直视的东西正在蠕动，进进出出。

一股土腥味和腐烂的臭味直冲鼻腔，恶心得人几乎想翻白眼。

这是一颗真头，而且看上面虫子的大小，应该才死没几天。

【啊啊啊吓死我了！这是谁的头啊！诶我怎么动不了我的身体了？小黄能帮我把这个头拿开先吗？！受不了了啊！！】

他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本想甩开这颗人头，但是除了细微的肢体动作外，他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躯体。

千鹤胆子不大。之前小黄借他身体动手的时候，千鹤本身的大部分触觉是被减弱的，而且还开启了贴心的18//禁服务——也就是马赛克服务，所以冲击力并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但是在这档案空间中，没有了小黄贴心的帮助，他所有的触觉嗅觉几乎和现实没什么两样。

【怎么了？怎么了！哦哦哦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档案空间中的你虽然拥有身份，但实际上也可以类比为观影者，只不过比较沉浸，是9D观影模式。你可以把你自己想象成魂魄附体，能借由他的身体看外面，也能做事，但是没办法操控。】

【所以我也不能帮你屏蔽感觉啦，加油！撑过这45分钟就好了，拿出你以前水课的经验来吧！】

【……很抱歉我每堂课就算没听讲，也在做提升自己的事情，没水过课。所以，既然档案空间中的人物可以自己进行剧情，那拉我们进来有什么必要？】千鹤强忍着恶心，逼迫自己不去在意手中的感觉。

【你可以当成这是主神的恶趣味，也可以把它想象成带薪拉屎，放轻松点。我也去带薪拉屎了，45分钟后见。】

小黄说完，立刻下线，千鹤怎么叫都不再回应。

他尝试鼓起勇气来面对接下来的45分钟，但勇气鼓起几次都失败了，原因在于有条虫子好奇的探了探脑袋，爬上了千鹤手背。

千鹤：……！

如果不是剧情限制，他是真的会吓得叫出声来！

但现在只能被迫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里，千鹤憋屈得只能在心里面疯狂骂人。

【啊啊啊啊啊&^ \《?@！！！】

小黄淡定且优雅：【你说啥？被屏蔽了我听不见。】

【我说这个游戏真的是@$&#%你不是刚下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游戏登出的时候，人物角色不还能在里面挂机5分钟吗？不过你提醒我了，不说了，我这就继续下线。】

……

感情这个下线还是一个持续型的下线？

又在心里骂了几句，还是被消音之后，千鹤刚放弃挣扎，他的身体就将手中的脑袋放回了土里，扎扎实实的埋了起来。

一边埋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但是语速太快，旁边两个玩家根本听不清。

玩家在档案空间中是以半实体的形态存在着的，她们能看到剧情人物对话，但是其他人都看不到她们，也听不到她们说话。

千鹤倒是能听清楚“他”的话，但在听清楚的一瞬间，他甚至希望从来没听见过。

太恶心了。

“您说昨天埋的地方位置不对，今天我特意换了一个风水好的位置重新埋，求您一定要让她复活。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未来我一定会找更多更新鲜、更低龄的食物给您，保证您满意。”

“他”的语速相当快，几乎是一晃就过，语气平静，就好像以前也干过这种事一样。

肯定干过，否则不会说出“位置不对”这种话来。

口中所说的“她”是谁，这具身体的手上，又到底粘了多少学生的鲜血！

这些还在冉冉升起的新星，还未成型就已被扼杀，无法看到未来的阳光。

打着教师名义，实则为自己谋利的东西，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即使是自己所需要扮演的身份，千鹤也忍不住唾弃愤怒起来。

在刚进入所谓的“绝境”游戏的时候，千鹤的大脑一直乱糟糟的，根本来不及思考机械音所说的东西背后究竟蕴藏着什么含义。包括之前走剧情时，没能直接动手的、由群演所扮演的在课堂上死亡的学生，以及小黄借他身体宰杀的群演，对于千鹤而言，其实更多的是恶心，但没有任何实感。

直到今天，在这种带薪拉……不，在经历过混乱的昨天，和相对比较愉悦的上午，放松下来上班的他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了冷静下来之后的情感，才能认真的思考他所看见、所经历、所扮演的故事背后代表的含义。

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对于玩家而言，不管他们知不知情有npc扮演者这件事，玩家之于npc及游戏，都是绝对的对立面。

他们，是被游戏，或者说主神设计成的“恶”的那一方。

“泽姐，这个人看起来好眼熟，他是不是就是我们第一天见到的那化学老师？看起来怎么感觉没有真人那么惊艳啊？而且他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录音了。”

泽姐从衣领上取下一个夹着的微型录音机，在周原的惊叹眼神中点开重播之后放大声音，慢放才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两人皆陷入了沉默中。

周原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愤怒，泽姐则老练许多，似乎因为“他”说的话，察觉出了什么重要线索。

她飞快的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意识到身边的人只是新人，并不是真正的组织成员后，她立刻闭紧了嘴巴。

周原光顾着愤怒去了，根本没注意到泽姐的动作。

千鹤倒是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进入档案空间他没办法听见其他人的心声，所以并不知道泽姐到底在想些什么。

埋完头的一瞬间，夕阳也正好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只剩下一些还没有收起来的光线，将千鹤转身的影子拉长。

他背过身来的时候，发现三个六正抱着教案，从学校的主干道匆匆往教学楼走去，走过去的时候微微撇头，似乎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点学生还在上课，千鹤没太在意这件事。

场景忽然间模糊，很快跳转到了下一个画面。

千鹤又在埋东西。和上次一样，都是在小树林里选了个地点埋。

这次是一条右边的胳膊。

不知道来源于哪个学生的躯体。

他嘴里重复着熟悉的话，埋好之后又转身。

三个六又在匆匆赶往教学楼，似乎又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个场景，再下一个场景……

一连七八个场景，千鹤都在类似的时间，将不同的躯干部位埋在了小树林的不同位置。

而每一次转身，都能看见三个六的身影。

出现得次数太多，就连周原都发现了不对劲。

“那个人……泽姐你有印象吗？”

三个六在游戏中的身份是数学老师，但在档案空间中扮演教导主任。玩家们都没见过学校的教导主任长什么样，自然也看不出三个六的真实身份。

泽姐摇摇头，“先记下他的外貌衣着吧。”

又一次跳到下一个场景，档案空间中的时间也过去了足足20分钟。

这次终于不在小树林了。

“他”站在一条大街上，周围是熙熙嚷嚷的人群，从店面玻璃透过视线，看到现在的时间是晚上20点。

千鹤忽然感觉右手臂一沉，温暖的体温贴在了他皮肤上，带起了一阵生理性的酥麻。

好像过电一样，心脏也不由自主跳快了半拍。

这种仿佛泡在蜜罐里，满心欢喜，满身舒畅的感觉，千鹤不曾体会过，但是却能猜到，身边人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他”迫不及待转过身来对着女友微笑，然后千鹤就猝不及防看到一个个子比他还高半个头，脸上虽然带着浅淡的日常妆，但明显是男性脸部线条的女朋友。

由嵇文修扮演，脸也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她长发及腰，穿着短袖红色连衣长裙，除开曲线流畅的身躯外，暴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结实有力，看上去能一拳一个小朋友。

就算不忍直视，千鹤也没办法闭上眼睛或者转头，只能强迫着注视这猎奇的一幕。

“妈呀……有点受不了了，他变装之后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周原贴在泽姐耳边小声说道，才刚说完就被泽姐一个肘击打在胸口上：“不要命了，你说的话他都能听见。”

周原立刻乖巧得像一个鹌鹑。

嵇文修倒是心理素质良好，完全没有任何别扭的想法，揽着千鹤的手臂带着他来到一旁随处可见的长椅上坐下，嘟起嘴巴：“要亲亲！”

千鹤&周原&泽姐：……

虽然是剧情，但看着这样一张脸，怎么都没办法下嘴。

周围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注视感，“他”莫名感觉有些不舒服，借着抱住嵇文修所扮演的女朋友的时机，“他”的视线朝周围快速打量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尽头，“他”的身体不自觉涌上来一股恶寒感。

是教导主任。

透过千鹤凝固的视线，周原和泽姐也看到了教导主任的身影。

他只是随意站着，似乎在不远处的小摊上挑选着什么。正脸直直对着千鹤，脸上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离得不远，嘴唇开合说着什么，千鹤仔细才辨认出他的话。

到时间了。

什么到时间了？

正思考着，千鹤搭着嵇文修下巴的左边肩膀忽然一轻。

落下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滚动方式，从背后绕到了千鹤眼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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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前图高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