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停在二十点四十五,不再走动。
虽然这个时间天本身就黑,但深渊降临下的外景是泼墨一般的黑,像透不进光的布。
几人不知道江宜臻具体是什么身份,但覃无能把自己的刀随意借给他,想来不是什么坏人。
江宜臻暂时不想说话,抱着弯刀靠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安静站在那儿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这几个学生也不敢搭话,静静商量了一下分工。
“你把吊瓶先打完,实在不行我再帮你拔针。”叶闵对胡松道,“你伤还没好全,千万不要逞强。”
胡松果断点头。
许舒白去拿来轮椅让胡松坐,他调整好就自己拿着吊瓶举高。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几人呼吸都慢了一点。
江宜臻站直,走向门,没有出声。
叶闵神色一凛,迅速组装好两把枪,护在病床前;与此同时,许舒白也整装待发。
“不好意思,有人吗?”是个女声,“外面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地黑,我有点迷路,可以先进来吗?”
她言辞恳切,像是真的是被吓坏了。
江宜臻的声音毫无波澜:“不可以。”
微弱的风吹动他的头发,他迅速回头,而叶闵也在同一时刻察觉不对,回首的瞬间左手开枪!
子弹打空,从窗外爬进来的人形黑影没有五官,四肢像柔软的泥团,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以一种拖行的姿态极快地冲向离窗边很近的许舒白和胡松。
“往后退!”叶闵厉声命令。
许舒白头皮都要炸开了,本能拿出符咒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扔。
电光石火间,江宜臻的弯刀刺穿黑团,刀中的灵力瞬间就融化了它,化作黑水顺着刀尖流到地板上。
江宜臻微微皱了一下眉,甩掉脏东西。
几人惊魂未定,叶闵喃喃:“这是什么东西……”
在此之前,几人都没见过这种形状的东西。
深渊中没有生物,吞噬也没有具体形态,普通人接触时间越长,被污染的程度就越深,超过一定阀值,就救不回来了。刚刚的黑影显然是拥有具体形态的,它身上的气息和深渊中吞噬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是魔。”江宜臻用消毒湿巾擦拭刀身,“你们没见过?”
他见几个人似乎都对深渊见怪不怪,以为他们熟悉这里面的东西,没想到是完全不知道。
“的确没见过。”许舒白哑声说着,手指不安地缠在一起。
江宜臻见叶闵拍下已经快消散的黑水,轻笑了一下,道:“这处深渊中应该还有很多这种魔,不着急拍。”
“都是这样的吗?”胡松问。
江宜臻:“或许吧。”
他抬头,突然看见屋顶的灯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逐渐蔓延到墙壁,于是直接拉开病房门,道:“走吧,这儿不能待了。”
许舒白没工夫害怕,推着胡松就出去,等几人都出去了,江宜臻“哐”地关上门,施法将一屋子魔气封在里面。
之前还明亮的走廊眼下已经是漆黑一片,几个人手忙脚乱去找手机开手电筒。
“我没拿手机。”叶闵拍了一下裙子,“刚刚在充电,没顾得上拿。”
许舒白:“呃……我也没。”
两人不由看向胡松。
胡松一手举着吊瓶,“……”
笨蛋学生的确不靠谱,江宜臻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翻出一颗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夜明珠。
走廊瞬间就亮堂起来了。
江宜臻见叶闵每一只手都拿着枪不大方便,随手塞给许舒白:“拿着,不要摔坏。”
许舒白一手推轮椅,一手拿夜明珠,郑重点头。
江宜臻带着几人去找安全的地方。
胡松的病房在顶楼,这会儿要下去只能走安全通道。
许舒白一边拎着车一边照明,胡松自己举着吊瓶,叶闵离他们很近,手臂一刻也没有松懈下来过。
“好冷啊。”胡松吸了吸鼻子。
江宜臻微微一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挥手就是一刀!
叶闵小腿一痛,发现长裙下摆竟被腐蚀烂了一大块。
她二话不说就用随身带的匕首割掉了那块裙子,抬头说:“谢谢你。”
江宜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走。
他看了一眼通道上方,随后离开。
所幸安全通道再没发生过什么意外,江宜臻找了个还没被污染太严重的楼层停下来。
这层也没人了,看混乱程度应当是已经被覃无他们处理过了,就是不知道没受污染的人被安置在哪儿。
几人坐在休息处的联排椅上休息,江宜臻浅浅打了个哈欠。
“恩人,你是怎么知道有魔的存在的?”胡松好奇。
许舒白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叶闵在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顺带感伤一下自己的漂亮裙子。
江宜臻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句“恩人”是在叫自己,看了他一眼,道:“见多了就知道了,没什么稀奇的。”
他在深渊里大开杀戒的时候,什么奇形怪状的魔都见过了,所以并不见怪。
许舒白的预感越发强烈,悄悄望着江宜臻平静的侧脸攥了攥手。
胡松闻言有些自惭形秽,同时又多了几分崇敬,很快燃起斗志。现在他对恩人的崇敬已经仅次于自己的老师和覃无了。
江宜臻还是觉得不舒服,把弯刀搁在身边闭上眼。
他压制深渊的时候是全盛时期,这时候没恢复好显然不太能硬上,带着这些学生找安全的地方猫着就是最好的选择。
休息了没多久,他们这边再次出现魔。
而这一次,它们却不是单独出现,而是乌泱泱一片,魔气飙升到了一定程度。。
胡松意识到再这样就太累赘了,拜托叶闵帮他拔针。叶闵并未说什么,下一刻就帮忙拔了。
江宜臻微微眯了一下眼,起身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离开前,他在这几人周围留了法器,寻常魔会惧怕消散不敢靠近。
他轻巧跳到高处,一刀斩灭数只魔,叶闵几人要严阵以待的魔在他手下像纸片一样脆弱。
就在他回身时,却发生了点意外。
“胡松!”
叶闵和许舒白惊恐的声音突兀响起,江宜臻迅速看去,却见他们身边已经没胡松的身影了,两人正往走廊尽头跑去,胡松赫然被掳到那里。
江宜臻微微皱眉,也就是在这时,他的长发倏然被斩断了一缕。
这一缕乌黑的长发缓慢落在地板上。
无面魔均停下来,化作雾气消失在这一层。
但魔气却陡然间增强。
江宜臻看向走廊尽头的巨大露台。
胡松被禁锢在那里,脖子被卡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倒霉孩子。
江宜臻面无表情地想。
掳走胡松的魔和方才他们所见的魔都不同,它的外表和人类毫无差别,全身都是朋克系,还细心地在脖子上挂了一副头戴式耳机作搭配。
叶闵浑身发冷,心道,这到底是人,还是魔?
“我要吃掉他了,江宜臻,你快来解救他!”耳机男大声笑着。
叶闵和许舒白飞快对视一眼,没作声。
江宜臻拖着弯刀走过来,在他们身边站定,眼底毫无波澜。
叶闵刚要说先别去,就见江宜臻眨眼间到了露台边,一手抓着胡松甩到叶闵他们那边,一手用弯刀将耳机男直接大力挑了进来,“碰”地一下甩到地上。
叶闵和许舒白七手八脚扶好胡松,叶闵迅速查看他被污染了多少,所幸没有太高还能救。
“没事,你别哭。”叶闵见许舒白泪眼汪汪,安慰道,“他只是晕过去了,我们先离他们远一点,免得被波及。”
许舒白任劳任怨去拿江宜臻留下的夜明珠和法器,跟着叶闵一同扶胡松到远处的联排座上。
他们躲好,再去看那边时,江宜臻已把耳机男劈散成雾气。
但很快,耳机男再次重聚成人形,飘到江宜臻面前,用他还不成形的脸笑着,低声道:“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江宜臻将刀直接插进他的嘴里,狠狠顶在墙上,冷淡道:“你配吗?”
耳机男浑身一抖,颤抖着手扶住刀身,魔气稀里哗啦往外漏,就着这样的姿势走近江宜臻,同时脑子也被刀戳穿。
叶闵露出难以直视的表情。
“江宜臻。”耳机男把自己的脑袋挤在刀柄前边,离江宜臻的手很近,像是在低语,“……你什么时候回深渊长住?”
江宜臻目露嫌恶,被恶心得差点把刀扔了。
他没见过这魔,但想来是从哪儿继承来的记忆。深渊中的魔记忆是继承制,但他还不清楚继承的规律,也无心去纠结这些。
“我能感应到你的虚弱,”耳机男竟飞快去用手触碰他的手。他光是想到要做的事,那张扭曲的、还未成形的脸上就浮现出红晕来。
“你走不了了。”他说。
很可惜,江宜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迅速抽出刀,死死将这只魔钉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碧眼中冰冷一片。
耳机男被妖力压得喘不上气,痛苦又迷离地看着江宜臻,从他冰冷雪白的面孔,滑到他笔直的小腿上。
江宜臻很轻地笑一声,道:“你该感谢这里不止我自己在。”
下一刻,耳机男被刀尖迸发出的巨大妖力碾碎!
这次,他没能重新聚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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