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下面乱成一团,翻倒的酒桶胡乱滚开,酒液洒在地面上,几乎要将人熏醉。
江宜臻的身影在颤动的烛火映衬下,如同鬼魂。
在上面一层的白嘉低眸思索片刻,悄声拉过白澄,冷静地对他说:“露忍跟我说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去求他过来,不然他们要出事了。”
白澄一愣,问:“父亲今天回来?”
白嘉掰过他的肩,“我在这儿看着,你快去,不然到时候要不了了之了,你希望吗?”
这话一语点醒了白澄,他忙不迭跑上楼梯,回头小声道:“你不要被他发现。”
白嘉点头。
各种声音乱七八糟不绝于耳,白嘉微微勾起唇角,才想回身,却下一刻猛然僵在原地。
“哥哥,好看吗?”
江宜臻轻飘飘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叫白嘉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就在他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时,发现下面也没有动静了。
酒窖中寂静一片。
·
“是的,我亲眼看到了,但没敢过去。”白澄认真地抬着头。
白正吾顿住脚步,舔了一下齿尖。
他才从车上下来,就被小儿子拦下,说酒窖出了点事,需要他去看一眼,像是十分紧急的样子。
他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问了问,才发现是几个孩子和今天刚回来的徐枝起了冲突。
白正吾原本就累得不想讲话,方才已经大脑放空,这会儿稍微清醒了点,站在酒窖外疲倦几乎席卷了他整个人。
“你哥哥姐姐不在家吗?”白正吾面上几乎没有表情。
白澄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嚅嗫道:“他们不太理我了,父亲……”
白正吾心下“啧”了声,率先步入酒窖。
白澄见状,忙跟上他。
和白澄描述的不同,酒窖中几乎没什么声音,白正吾也没感受到什么妖气,说明这几个人起码知道在家里,尤其是在酒窖里,不可以大动干戈。
正当白澄疑惑怎么如此安静时,二人同时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
顺着声音过去,白正吾沉默良久。
只见乱七八糟的地面上,他那个刚回来的小儿子懒洋洋地靠着酒桶,身边围了四五只小猫,腿上还抱着一只。
少年喝了酒,有些醉醺醺的,那几只猫也喝了酒,东倒西歪着喵来喵去,画面看起来又诡异又和谐。
白澄一眼就看出江宜臻腿上那只被掐住后颈肉看起来乖得不行的是白嘉,显然他是被逼迫的!白澄迅速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沉默的白正吾。
江宜臻听到他们的动静,边顺白嘉的毛,边腼腆地笑了笑,说:“父亲夜安,哥哥们请我来喝酒,不小心弄得有点乱,我会收拾好的。”
白澄心说你放屁。
白正吾几息后走向江宜臻,将他拉起来,冷淡扫过他被酒液弄湿的领口,道:“不碍事,先上去吧,让佣人来弄。”
江宜臻假意头疼,回头看了一眼一地原形的“哥哥姐姐们”,担忧问:“哥哥姐姐怎么办?”
白正吾看了眼白澄,道:“你来吧。”
白澄憋屈得一个字不敢多说,照着父亲的说法做。
等他们被妖力催醒时,白正吾和江宜臻已经离开了这里,白澄也带着白嘉快速出了酒窖。
红发少年是真的被折腾够呛,头发甚至还在往下滴着酒,和他一起来的人抱怨了好久,他又怒又羞耻,靠着酒桶静坐着听他们数落自己。
他们一开始有恃无恐就是因为父亲根本不会管子女之间的冲突,况且这也只能算小打小闹,谁能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徐枝能干出这种事呢?年初传回来的消息只说他是个怯懦腼腆的人。
眼下吃暗亏的是他们,父亲就算知道徐枝做了什么,也不会追究。
“行了。”红毛不耐烦地打断不断数落自己的弟弟,冷声道,“下次找回来就是了,你们难道输不起么?”
几人冷嗤,收拾好自己沉默着离开了酒窖。
·
江宜臻出来就被白正吾带去书房了。
江宜臻倒是不紧张。白正吾显然并不是要追究什么,他看起来累得好像嘎巴一下就能睡着,想来只是问一下回家的事就会放他走。
看到白正吾褪下西装外套给助理,江宜臻神游天外,想着不知道覃无那边怎么样了,白正吾回来了应当不大好行动了。
“今天回来一切顺利吗?”白正吾问。
“不太顺利。”江宜臻说。
助理眉心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老板的神情,果然他眼底出现一丝不耐烦。
白正吾不再问哪里不顺利,瞥了一眼江宜臻,便自顾自道:“缺什么少什么都和管家说,你哥哥姐姐脾气大,少和他们走动,挨打了不要找我。听说你那个人界的哥哥也来了,想陪你就陪,想要钱就给,但是不要待太久,这里毕竟是妖界。”
他说着就想起方才的场景,又不大担心小儿子受欺负会来找自己做主了。
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总是会让他耐心多一点。
江宜臻细细端详了一番白正吾。
徐枝的亲生父亲据说已经活了五百多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妖,如今一见,妖力果然强大,覃无要小心他是应当的。但他又总觉得,这个人状态着实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还有别的事吗?”白正吾掀了掀眼皮。
“没有。”江宜臻说,“我先回去了,父亲。”
门被关上,白正吾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助理轻手轻脚为他拿来要用的东西,不敢讲话打扰他。
“你说,徐枝是不是有点像她?”白正吾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助理猝然看过去,未等回答,就见白正吾已经靠在椅子中睡去。
而与此同时,江宜臻回到房间。
他在回来之前已经确认对面的房间没有人,覃无还没回来。
他脱掉礼服,掐了个诀清理身体后就换上带来的睡衣,把自己扔进了被子里。
高强度应对麻烦的猫们,对于向来疲于社交的江宜臻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他还是喜欢可乐那样的笨蛋小猫。
白正吾珍藏的酒的确味道不错,他还在回味,不大想彻底将酒带来的感觉驱散,于是就这样带着醉意,江宜臻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他睡得很沉,但热醒时很狼狈。
江宜臻在梦中感觉自己在火中挣扎,猛然睁眼,方知热不是错觉。
他整个人都烫得难受,妖力也压不下那股让人抓心挠肝的热意,这感觉比他在大太阳下走还要难熬,给他一种真的要变成狐狸干的错觉。
热得迷迷糊糊的江宜臻胡乱掀开被子往洗手间走,想用冷水降个温,但他整个人都在发热,腿都烧软了,下了床就跪倒在床边一时没站起来。
怪事。
江宜臻心想,哪儿来的毛病?
他迟来觉得膝被磕疼了,烦躁又莫名难受。
于是此刻,江宜臻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种种原因导致他现在的情绪处于一种爆发边缘,但又想发脾气没处发,只好在哪儿跌倒在哪儿自闭。
覃无从露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江宜臻团在床脚边一动不动的样子,蓬松的尾巴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心下一跳,大步走过来把人抱起来放床上,问:“你怎么坐地上?”
覃无身上带着露水的味道,江宜臻终于感觉到一点点冷意了,不觉闭了闭眼,道:“冷静一下。”
物理上的冷静一下。
热意几乎在灼烧他的理智,他甚至没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徐枝的样子了,耳朵和尾巴自己跑出来不安地动来动去,但他还是想起来要问覃无:“顺利吗?”
“顺利。你今天很厉害。”覃无一边认真应着,一边探查了下江宜臻的妖力,发现并无不妥,他的妖力恢复非常好。
江宜臻得意地勾了一下嘴角。
正当覃无皱眉疑惑时,江宜臻像是不太舒服地卷了卷身体,慢吞吞地将双臂环绕过他的脖颈,最后跨坐在他腿上,很自然地挂在了他身上。
江宜臻的长发慢慢褪色,在夜色中像一段纱落在覃无的身上。
他腿上的肌肉瞬间绷了起来,侧头问:“你今天有吃别人给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江宜臻只觉得覃无很凉快,很适合降温,半边脸都贴在了覃无的侧颈上,迷迷糊糊道:“没吃。”
他想,酒是主动喝的,自然不是奇怪的东西。况且他又不是谁给的东西都吃。
覃无慢慢抚着江宜臻的背,一直没敢主动去碰他翘起来的尾巴。
江宜臻的尾巴就和他本人一样,鲜少这么欢快地翘起来,甚至主动来贴人。覃无知道,江宜臻的尾巴极其敏感,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触碰,尤其在特殊的时期。
但江宜臻似乎以为自己眼下只是普通的身体不适。
覃无一时没能想到应对的法子。
他方才敲门没得到回应,从露台进来之前担心了很多有的没的,但的确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宜臻发/情/了。
其实这些早有征兆,比如他食欲大减,比如忽然粘人希望被抚摸,再比如总是说“热”。
但覃无并未往这上面联想过,他以为江宜臻早就是一只成年小狐狸了。
但显然江宜臻是张没有这方面知识的白纸,没人教他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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