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憎已带着护卫跳下车冲向简黎，一边示意护卫将郁廉带上车一边迅速将简黎带到车侧隐蔽处。
“人呢？”他紧紧抓着简黎肩膀急问。
“尘队、尘队没出来。”简黎不敢直视他，忙将U盘塞入他手中，“他让我务必把这个交给霍爷。”
“怎么回事？”霍宁憎心头猛沉。
听完简黎的叙述后他脱力般将人一松：“先上车。”
那小人鱼又用了那种方式，一种他现在命名为“冷静而坦诚”的骗人手法。连自己都被骗过好几次，他们又怎么可能分辨得出，那人神色不惊地说出“我的速度你们知道的，我有信心在门闭合前冲出去，你们等着我只会拖累我”这些话时，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战盔一扣，他拔出枪就冲向惟谷大楼。
“霍宁憎。”
一只手猛然压住右肩，他回头，何宴正凝眉盯他。
“你只身闯入，一旦遇险，飓神绝不会放任不管，北青萝和惟谷的大战一触即发，然而罪证还没提交，并没有足够的开战理由，动了惟谷就是动了远跖星科技根基，这件事目前没有商讨出合理的解决办法，到时候恐怕要整个北青萝背锅，而且大楼里还有许多无辜群众，他们连防御装备都没有，俞总很可能直接拿他们当肉盾。和惟谷正式宣战，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那个理由现在就在你手里，最高统治部甚至星际联盟高层都不完全可信，‘夜影’必须由你全程亲自护送，打开的现场你也必须在，若是‘夜影’里东西丢失或者当场被毁，他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我不阻止你，但有义务在你冲动失控的时候说清利弊，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跟。”
义无反顾的目光闪动在何宴眸中，他放开霍宁憎的肩，转身回了车上。
目光射向五号偏门，他死死咬住牙关，直至口中渗出丝丝血腥味，他眼眸才重重一阖，转身上车。
还没坐稳一个电话已拨出，接通的刹那他沉声速道：
“我请求你，用尽一切办法保住尘微的命，条件随你开。”
谭丞似乎正往什么地方赶，开口带着急喘：“那就用你的命换。”
“可以。”霍宁憎回得毫不迟疑，谭丞那边连喘气都停了一瞬，“在我确保尘微今后都会安全，并善后好北青萝的事以后，我的命随你处置。”
车里所有人目光齐齐钉在他身上，但无人敢出声阻止。
“封锁系统仍在和控制系统对抗。”何宴操控着全息屏幕道，“现在的情况是，谁也无法控制、监测尘微，但谁的系统也无法发挥作用，包括他自己的。”
霍宁憎沉肃点头，而后迅速部署下一步行动。
“北青萝掌握重要信息，向最高统治部申请于星际联盟安全局会面。”
“井鹤司，我们半小时后到安全局。”
“目的地，星际联盟安全局，出发。”
车队疾驰而去，霍宁憎在轰鸣声中的沉默如拉紧到濒临断裂的弦。
他撤退，是肩负重任克己奉公，是责重山岳顾全大局。
他低声下气求谭丞，毫不犹豫答应以命换命，是抛去一切身份只作为霍宁憎，对自己爱人纯粹、深刻至极的守护。
***
因为两大系统的对峙，尘微无法使用内置任何程序，包括内循环系统，而俞总的真声仿若无形大手扼住咽喉，让他窒息憋闷，明明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却震慑得他浑身血脉颤栗，整个人被禁锢般动弹不得。
“唔……”
腿一软他瘫坐下去，凭借求生本能大口喘气，而本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浓黑血雾此刻却突然笼罩而下，他被裹挟其间看不见现实任何事物。
暗红血雾突然凶猛，一团接一团朝他身上冲来，他抬手闭眼抗拒抵挡，却徒劳无功，血雾穿过他身体时仿若千万个刀片将他从内到外剔得血肉横飞。
“啊！！！”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霸占了他全部意识，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只能无助地抱着自己嘶吼尖叫。
随着脖颈侧细微刺痛，他彻底丧失意识。
哗啦——
兜头而下的冰凉将他强行从昏睡中扯出，在狠颤中猛然惊醒，视线清晰时，他看见脚底大片水渍以及锥状冰块，头上冰水还在往地上砸，有几处还被染了红，应该是被冰块划破的皮肤渗出的血，还有冰块直接滑入衣领，汲取他本就不高的体温融化，失控的哆嗦从头顶蔓延至脚底。
身后机械圆柱从两边伸出横铁杆，和圆柱组成类似于十字架的形态。此刻他正被拉开双臂用构造繁琐的手铐铐在横铁杆上。
他认识这里，是位于惟谷地下八层的刑房。勉力抬起头，俞总正坐在三米远的地方，谭丞和方立在他一左一右站着。
“为什么情感删除没用？怎么躲过的‘NET’测谎系统？”方立代俞总发问，语气凶狠。
“呵……”尘微在喘息中讽笑，“你们、技术不行……呃啊！！！”
他话没说完，俞总食指在手边的全息小控制屏上一动，一阵电流突然打在尘微身上，这种电流和之前霍宁憎对他使用的完全不同，霍宁憎那时控着电力也只是最普通的物理攻击，而这道电流尖锐到仿若能击穿人的意志，是难以承受的、身心皆剧痛地震颤。
电流还未停时，就因承受不住直接晕厥过去，刚走进一场疲惫大梦，他再次被强行用冰水泼醒。
他已没什么力气，全凭手铐挂着才没直接栽向地面。
“尘微，好好说话。”谭丞上前几步，焦急又担忧叮嘱，“我已经跟俞总说好了，只要你如实交代问题将功补过，就卸载你所有智能系统留你一命，我带你到外星生活，再也不回来，再也不插手这些危险的事。”
口中还在往外吐的白沫在急促喘息中呛得他直咳，好不容易平复一些能勉强说话时，嘴角的弧度比之前更讥讽。
“你……好、天……真……”
谭丞阖眸深呼吸，而后蹲下，看见尘微苍白如雪的面色时，目光不住颤动，问话的语气放得温柔。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霍宁憎机密军工厂的位置？”
尘微呼吸滞了一瞬，冗长喘息后轻蔑吐出两个字。
“你猜。”
俞总拇指一点，两个机械爪倏地从圆柱中伸出分别勾住他左右肩，将他抓摁在圆柱上，锋利爪尖直接戳入肩膀，鲜血顿时自肩头晕染开。
“俞总！”谭丞回头想阻止他，他却视若无睹，继续摁了下个按键。
嗤——
尘微后背紧贴的机械圆柱中忽而刺出一把刀头直接捅入他身体，但长度刚好在不伤到要害的位置，血流顺着圆柱流淌而下，他连呼吸都剧烈颤抖起来。
嗤——
还没缓过这阵疼，下一刀紧跟着刺入。
“呃啊——”
脖颈刹那仰到极致，青筋暴到几乎突破皮肤，他张着嘴拼命呼吸，氧气却似乎没法进入身体一丝一毫，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整个人抽搐不止，鲜血一口一口喷出。
“俞总！”谭丞赶忙冲到俞总身边，“他是我们集团重要产品，有很多技术值得研究，这样下去他受不住的！”
俞总停住准备摁第三下的手，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尘微面前，一把捏住他下巴，强行抬起他无力垂落的头颅。
尘微暗了几个度的视线里，俞总身影已是晃来荡去的虚影，那虚影慢慢低俯，黑色电子面罩据满视线，成了波涛汹涌的黑海，滚转得他头晕眼花，剧烈恶心翻涌而上。
“呕！”
一大口夹着白沫的鲜红吐在俞总手套上，他却并未因此松手，压着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问：
“地下六层，你找到了什么？”
尘微预料他会问这个，所以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虚浮的目光尽力定格在他的脸上，在越来越冗长虚弱的喘息中，发出今晚最冷的一声干笑。
“戴裕铭的……唔……”
下巴上的手陡然收紧到几乎将骨头捏碎，他于剧痛中咬牙挤出那两个字。
“尸，体。”
嗤——！！
第三把刀正入后心，比刚才的两把刺的都深，他还没来得及痛呼，俞总松手的刹那更激烈的电流猛然来袭，瞬起的剧烈痉挛冲得他每根经脉几乎断裂，他已无法发出声，只能干张着嘴瞪圆双目，瞳仁都翻至顶端剧颤，人已痛不欲生，却因强电流晕不过去，意志在迅速崩溃。
“求你停手！”谭丞几乎是扑到俞总身边紧紧抱住他控制屏幕的手，“有机会！还有机会！让我单独问他！我能问出！求求你先停手！！”
五秒后，俞总手一松，机械爪和刀头同时缩回圆柱，尘微整个人破布娃娃般颓然一落，只靠手铐悬着，人已深度昏厥，身体却还在时不时抽搐。
“愿意说的话，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丢下这句话，俞总便带着方立出了门。
大门一关，他立刻侵入刑罚系统，花了一分钟临时做了个解手铐程序，摁下启动按键手铐一开，尘微如枯叶飘零坠下，他双膝一跪接住奄奄一息的人抱进怀里，尘微口中身上的血顿时映染到他身上。
“不能再流了！不能再流了！”他一手抱着人，一手从自己口袋掏早备好的凝血剂给尘微打入，用了足足五支后，出血情况才有所好转。
尘微眉头轻而无力地蹙了蹙，眼帘慢慢拉开一条缝，双唇嗫嚅了半天，才吐出断续的字。
“别……碰……我……”
谭丞呼吸沉重，他心痛尘微到这种地步还如此排斥自己，也想不通其中缘由，但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
“你就交代吧，算我求你。”他姿态低微地哀求劝说尘微，“交代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我说能带你走，就一定能安全把你带走，就相信我一次，好么？”
尘微双目一阖，以示拒绝。
气血顿时上涌，就算再喜欢，也有点压不住怒意：“是集团把你养大的！你非选择用自己的命帮一个才认识一年多的人？！”
尘微喘了口微弱的气，仍不愿睁眼看他：“是……郁叔叔把我养大的。”
“没有集团的项目计划，他怎么在孤儿院挑出你？你可能到现在还在那过寄人篱下的穷日子！”
“呵。”尘微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何必把不择手段、不顾他人意愿，只为达成自己目的说的那么高尚？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宁愿活在孤儿院。”
无声创痛在谭丞心里炸开，他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对不起，如果重来一次，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进惟谷。”
尘微费尽力气才完成重新睁眼这个动作，撑开的眼睛睫毛颤颤。
“谭总监，若是你、还有一点点怜悯我……就……”他胸口起伏好几下才能继续开口，“请你、解封我的自毁程序吧……”
“别乱想。”谭丞揉他侧鬓安抚，“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深深呼吸，“如果注定要承受这么多痛苦才能遇见霍宁憎，你，还愿意再来一次么？”
被地狱般刑罚折磨得生不如死都没流一滴泪的尘微，在听见这个问题后，温热晶莹的水珠积蓄在眼角，而后滑落。
“太痛了……不要了……不要了……”
哽咽微弱的尾音几不可闻，话音没落到实处人就又昏死过去。
谭丞贪恋地抱了无知无觉的人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后退了出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心不在焉，进电梯的时候，俞总发信息来问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顺手就回了没有。
混着血腥的百合味没有平日里那么清新，那小人鱼在他怀里逐渐冰凉的感觉历历在目，他心跟着越悬越高。
这不是他想要的。
已经到办公室门口的他脚步停住，放下准备开门的手就转身回头。
他决定私自放尘微走。
匆忙疾跑到刑罚室，他猛地推开门。
空无一人。
悬在高处的心脏啪嗒狠摔在地，震得他猛然心悸。
立刻调出监控，他看见尘微被带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这辆车他认识，曾经送过背叛者去“Hell”——惟谷有去无回的终极审问部门。
这件事没人通知他就说明，俞总已对他失去信任，刚刚说的最后一次机会，不仅是给尘微，也是给自己。
他在战栗中慌忙找出霍宁憎电话拨出，接通的刹那失控嘶吼：
“快去救他！！！”
阅文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4章 两难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