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霍宁憎眼眸复睁。
尘微低垂的头抬起,下意识期待什么般望去。
“他入侵智能系统的能力很强。”霍宁憎背影稳立,声音冰冷低沉,“不要用智能刑具,只能用原始刑具。”
嘭——啪——
有什么东西猛坠高崖,摔得粉身碎骨。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期待什么,甚至没经过任何理智思考,就升腾起莫名期望。
然而霍宁憎亲手断了他最擅长也最有可能让自己避免痛苦的路,尽管他没打算这么做,从执行替代计划开始,他就做好了一旦被抓住就任杀任剐的准备。
下属们在收到命令后过来,解开绑住他的绳索,将他拉到侧面一间十几平米的铁栏牢房内扔在一刑椅上,而后两双手绑在椅背后,用椅子上自带的皮带紧紧箍住胸部腰部、大腿和小腿,太阳穴、锁骨处皆被贴上电极片。
尘微这些天从未正眼看过霍宁憎,可刚刚整个转移过程他眼一眨不眨盯着那人背影。
他很明白,就这件事自己对霍宁憎来说,就是犯错的一方,霍宁憎作为北青萝首领,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按照北青萝的规矩,第一次被抓住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为什么……铺天盖地的悲凄仍失控降落……
“啊!”
电极片通电的瞬间,惨叫霎那失控溢出,还没缓过这阵疼痛,绑在身上的皮带被人工遽然收紧。
“呕——咳咳!”
干呕抑制不住一阵接一阵,但长久未进食的他恶心到浑身痉挛又吐不出任何东西,反被涌出的酸水呛得直咳。
“呃!!”
电流又毫无预兆击下,本因呕吐向前弓起的身体猛地向后仰挺,视线里霍宁憎的背影逐渐模糊。
晴妈出事以来强压的理智猝不及防被电击击碎,都已至此刻,他脑中竟然闪过企盼霍宁憎连这件事也可以纵容自己的可笑念头,温热液体失禁般下落,在地面砸出数朵水花。
是,早在肉/体被折磨之前、从霍宁憎说出“用刑”二字的时候,他就开始疼了。
身体在不断加压的电击中剧烈抽搐,疼痛铺天盖地且毫无间隙,像千万根针同时插入身体不停翻搅。
那是一种巨大的、不仅来自于加注身体酷刑的痛。
强电击下他无力开启任何内置系统,包括内循环系统,只能依靠本能反应大口呼吸,且因太过急促发出高频哮鸣音。
而身上的皮带仍在不断收紧,呼吸俞发困难,身体挣扎扭曲得似要把自己撕碎,每每觉得自己因承受不住快晕厥的时候又被痛楚刺激得刹那清醒。
所以在电击停止的瞬间他紧绷抽搐到僵直的身体陡然一软,救赎般的黑暗极速笼罩,头一坠晕厥过去。
霍宁憎始终维持着那个站姿,静默不动,下属已给他汇报过尘微情况,此刻全都屏息等待下一步指示。
“过一个小时用水泼醒。”十分钟后他终于开口,除了声音有些涩哑,听不出更多波澜,“继续下一轮。”话毕疾步踏出刑房。
哗啦——
一个小时后冷水准时兜头泼向尘微,他在一个狠颤中被迫醒来,因毫无防备被冲入口鼻的水呛得又一阵猛咳。
咳嗽还未停止,下一阵电击侵袭得他猝不及防,连声痛吟都没来得及发出,这波电击比刚刚那阵更强,皮肤都被刺激得大面积震颤,身上皮带又在继续收紧,越想呼吸窒息感越肆虐,数种痛苦激烈碰撞,他整个人剧烈颠簸,宛如缺氧濒死的鱼。
脖颈已仰到极致,白皙拉紧的皮肤开始泛出不正常的红,双眸中已不见瞳仁,只剩虚软眼白,大团大团白沫忽而从口中前仆后继涌出。
电击停下那刻,他转瞬就像个抽干灵魂的娃娃绵软挂在椅子上,口中白沫还在稀稀拉拉滴落,没来得及完全闭合的眼底露出一弯月牙白。
他又是被冷水泼醒的,从地上宛如小池塘般的水量判断,这次可能用了好几盆才将自己唤回些许意识。
人也被换了地方,还在那个牢房内,只不过从刑椅上被挪到墙角靠着,身上的电极片和捆绑皮带都已被撤去。不过于他而言没什么意义,他力气已耗尽,连手都抬不动,就算现在霍宁憎大发慈悲打开所有门让他走,他也爬都爬不起来。
牢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两名守卫进入,其中一个端着个托盘,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后端起里面的热粥,盛出一勺喂在尘微嘴边:“吃饭了。”
尘微既张不动嘴也毫无食欲,恶心感还没褪丝毫,但又确实因长久没进食导致低血糖而头晕眼花,视线所及之处仿若扭曲旋转的万花筒。
守卫见他不动弹,以为是他抗拒进食,便暂且放下,起身和另一名守卫耳语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十分钟后,霍宁憎赶到。
“绝食?”他蹲在尘微面前深深打量虚弱不堪的人,“怎么?你是打算在我折磨死你之前先把自己饿死?”
随即盛了一勺粥,一手捏着尘微下巴抬起一手将粥强行灌进去,他本能咕咚咽下。
这粥其实只有一点温,但此刻尘微的胃过于脆弱,仍被刺激到,食物的灼烫感激得他浑身一哆嗦,汹涌的恶心随之泛上。
“哇呕!”
刚刚咽下的粥伴随着胃液统统吐在霍宁憎身上,难以言喻的糊状物从他手臂一直挂到脚踝。他却没退让,反而第一时间托住因呕吐身体前倾歪倒的尘微。
心里身体都排斥靠近这人,然而尘微实在提不起一丝丝力气,只好任凭自己挂在霍宁憎臂膀上喘微弱急促的气。
霍宁憎就着这姿势默然下去,又是许久不声不响,尘微感知能力变差,不知道他是在呼吸还是在隐忍什么,但他托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是太稳。
“营养针拿来。”霍宁憎手朝旁边人一伸,下属递过来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有一支针筒和一盒医用酒精棉签。
“都出去。”他下令,等所有属下退出,他才将尘微扶回墙角靠着,一颗一颗解开他扣子,扯开衣领露出上臂,用酒精棉签擦拭后将那支营养针尽数打入,然后又把人的衣服扣好,目光片刻不离地扫在尘微脸上。
“非要这样才肯安分是不是?”
一管营养针下去,尘微低血糖的症状有所好转,眼前人的轮廓稍微清晰些,但仍浑身瘫软,也发不出声。
霍宁憎于此时收到下属消息:谭丞到了。
他呼了口沉重的气,抬手插入尘微湿透的发顺着下移,大拇指划过如画秀眉、银白扇睫、精巧鼻翼,最后将人唇角的污渍捻去。
“别再有第三次。”他用事件发生以来最温柔甚至哀求般的语气嘱咐,“算我求你。”
话音一落,他手抽离,起身步履虚浮后退,至门口身一转大步流星离去,再没回头。
不知是不是尘微的错觉,他似乎在这一系列言行里觉出了……告别。
谭丞在北青萝总部会客室坐立难安,尘微跟他说了要第二次探查机密军工厂的事,当时语气里的决绝意味让他惶恐不安,但根本劝不住,告诉他的意思似乎只是找个人知会一声如果自己死亡或失踪的原因。
进入一条小巷后,尘微就开启XU1屏蔽系统,自此再没从任何监控内寻到他身影。屏蔽系统时效一过,视野再次亮起的时候,就看见他身处类似于牢房的地方。
他们控制方的可视情况跟尘微不同,因为是主控系统直接连接的他眼内摄像系统,所以只要他睁眼哪怕是昏迷时被强行扒开,他们看到的都是清晰画面。而尘微因为线路和脑神经相连,视物情况跟自身状况联系紧密,自己状态差或意识不清的时候视线也是模糊或暗黑状态。
所以谭丞对牢房的情况看得比尘微更清楚,他不知道尘微已被关了多久,但从满地的水、被紧缚的腿和微弱喘息中就能猜到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画面猛然上移,在剧烈抖动下晃成虚影,费劲的“咯”声硬生生卡在喉间,连声惨叫都没能发得出。霍宁憎的消息于此时传到,谭丞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冲出门。
他被带到会客室一个小时还不见霍宁憎的人时,就确定自己是被故意晾着的。但这次确实是他们没理,只能忍耐。
又二十分钟后,霍宁憎终于带着愠怒的风赶到,先前被尘微吐脏的衣服已换掉,从头到脚都重新收拾过。
啪——
他将一盒资料猛地摔在会议桌上,里面是尘微私自探查机密军工厂的全部证据。
“你们公司的产品。”他盯着谭尘,面色阴云密布,“怎么解释?”
谭丞是站着的,也没比他矮多少,此刻却被他怒意横生的气场和本就怀揣的心虚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实在抱歉,霍爷。”他低声下气,态度极其谦卑,“一收到消息,我们立马连夜排查,最后发现是尘微内置程序出了问题,发出错误指令,我们已紧急修复。”
霍宁憎一副老子不吃这套的模样:“一句程序出问题就想打发我?”
他手一摆,跟来的下属递给他一个文件夹,向霍宁憎双手奉上:“这是问题分析和修复进度报告,请霍爷过目。”
居高临下睨了谭丞好一会儿,他才拿过报告翻看。
“我们昨天只是远程紧急修复,想要彻底修复还得把人带回去接入专业设备。”谭丞卑微到低头做请求姿势,“还请霍爷将尘微交还与我们,修复完成后,会及时给霍爷交代。”
霍宁憎八风不动地翻看着报告,像没听见似的不做回应。
“根据之前签的租赁合同违约规定,我们需支付十倍赔偿金。”谭丞只能无视他的无视,继续维持低人一等的姿态,“但为表诚意,我们将赔偿金增加到二十倍,具体解约事宜之后会请律师来洽谈。”
“这是我们惟谷集团的诚意。”他调出全息屏幕,点开一份已签名盖章的赠与合同,“上次说的送一栋楼给霍爷当摆件,是我考虑不周,这点东西怎么入得了霍爷法眼,谭氏集团一人气旺盛的旅游小镇项目在我名下,现无偿赠与霍爷,今后盈利都归霍爷,这是我个人的诚意。”
霍宁憎刚好翻完最后一页,啪地合上报告往桌上一扔,下属适时将燃好的雪茄奉上,他夹过不动声色吸了一口。
“确实诚意十足。”他挂着捉摸不透的表情讥讽,“再不下台阶,倒显得是我不懂事。”
“霍爷哪的话。”谭丞立马接上,“这次的确是我们产品故障,接受任何指责都是应当的。”
雪茄燃掉三分之一时,霍宁憎终于松口。
“把人带过来。”
尘微是被架着胳膊直接拖过来的,一进会客厅就像抹布似的被扔在地上,只细微蠕动一下后就再无动静。
“尘微!”
谭丞刹那冲过去半跪把人扶起,尘微衣衫褴褛,从头到脚都湿透,且是脏污的湿甚至混杂黏腻的不明液体,原本柔顺的头发拧成一块一块的结,他捞起衣袖和裤腿一看,一道道被皮带勒得黑紫的伤痕触目惊心。
预想到尘微被折磨得不轻,但狼狈成这种程度的模样还是让他肝胆俱裂。
“霍爷……下手够狠。”他语调再无法维持平静,咬牙颤声说了面见霍宁憎后怨气最重的话。
脱下外套盖住尘微,谭丞俯身小心翼翼将人抱入怀里。
霍宁憎静静凝视眼前这幕,手里的雪茄已积了一段灰。上次谭丞跟自己高谈阔论三人是武装、科技、资本的巅峰,俞总身份不明,自己惨遭灭门,论出身,谭丞才真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人生顺风顺水的矜贵公子。
然而谭公子眼下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定制名贵西装裹在狼藉之上,抱起浑身湿透脏污的人时也无半分嫌弃之意,反倒满目心疼。
霍宁憎背过了身。
“人我先带走了。”谭丞抱着尘微起身,声音比先前压抑低沉,“得罪之处,还请霍爷见谅。”说罢转身向门外步去。
“既然带走,就看看好。”霍宁憎冷沉的声音压下,含着强烈警告意味,“任何心思皆是妄想,再碰一下,科技,资本,我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尘微脑袋无力抵在谭丞肩头,盖住他的衣服滑落些许,霍宁憎的背影恰巧映入只剩一条缝的眼眸,逐渐远离,慢慢模糊。
他不太分得清,是自己视线晃动,还是那人身影摇摆。
没来得及细究出结果,残存意识就彻底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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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落空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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