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然愕然抬头,对上了君墨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他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君墨将那柄依旧沾着食人花腐蚀汁液的忘昔剑握在手中,温以然语气温和却坚持地说道:“君墨师兄,还是我来吧。”他试图将剑要回来。
君墨连眼皮都未抬,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必。”
温以然并未觉得尴尬,反而耐心解释,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师兄,我毕竟是剑修,对于如何清洗保养剑身,更有经验一些。这等粗活,交给我便好。”他伸出手,示意君墨将剑递过来。
然而,君墨只是抬起那双深邃的狼眸,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温以然,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更有经验。”
温以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君墨平日对敌多是徒手或用些简单的风刃,几乎从未见他用过剑,他怎么会对洗剑“更有经验”?这分明是推脱之词。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刚找回几颗夜明珠的沈逾白却走了过来。
沈逾白看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又瞥了一眼君墨手中那柄依旧污秽的忘昔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他拍了拍温以然的肩膀,劝解道:“以然,既然他想洗,就让他洗吧,谁洗不都一样?”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内心深处却对那柄给自己惹来麻烦、如今又变得破败的剑毫无好感。
剑的持有者都发话了,温以然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有些落寞地收回手,轻声应道:“好吧。”
君墨不再理会他们,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手中的忘昔剑上。他握着剑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那不是一柄冰冷的金属造物,而是有生命、会感知的活物。
他甚至没有立刻去找水清洗,而是就那样拿着,深邃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剑身的每一处轮廓,那眼神专注而缱绻,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珍视,有刻骨铭心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那眼神,活脱脱像是在凝视自己阔别已久、失而复得的挚爱,与他一贯的冷漠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没了忘昔剑开路,沈逾白只得再次祭出自己的本命剑“流光”。他面上是一副身为领队的大公无私,仿佛为了队伍前行,牺牲自己的爱剑理所应当。然而,每一次挥剑斩断藤蔓,看着剑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新的污渍,他的心都在无声地滴血。
该死的忘昔剑!若不是你这么没用,沾了点食人花的汁液就成了这副德行,我何至于要让‘流光’受这份罪!真是中看不中用,白费了我当初捡你回来的心思!
他仿佛完全忘记了,正是他自己用忘昔剑去斩食人花,才导致剑身被腐蚀;也选择性遗忘了,正是剑灵十一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照亮了生机。此刻,他心中只有对忘昔剑的埋怨和对自家“爱妻”的心疼。
队伍继续前行,沈逾白依旧在前方艰难开路,温以然紧随其后,手持夜明珠为他提供最清晰的照明。
除了开路的沈逾白,其余人手一颗夜明珠,将前路照得还算亮堂。君墨则一手握着夜明珠,一手紧紧持着忘昔剑,沉默地跟在队伍最末尾。
期间,林素心见他两手不便,还要关注队伍末尾,主动上前询问:“君墨师兄,要不我帮你拿一下夜明珠或者剑?”
君墨只是淡淡摇头,言简意赅地拒绝:“不必。”他的目光看着林素心,但始终不忘用余光时刻关注手中的忘昔剑。
眼见着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从原本的灰蒙蒙彻底转向了墨色,众人知道,夜晚即将降临。森林中的夜晚比白日更加危险,是许多夜行妖兽活跃的时刻。
加之赶路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恶战,大家都已疲惫不堪。沈逾白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处树木相对稀疏、视野较为开阔的地方,决定在此扎营休息。
众人迅速分工,生起篝火,搭建起简易的帐篷。
终于到了安全之地,君墨本想立刻为忘昔剑清洗,却发现营地附近并无水源。他略一沉吟,便朝着正坐在地上休息的温以然走去。
温以然看到君墨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对上对方沉静的目光,不明所以。直到君墨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清晰的单字:“水。”
温以然这才恍然,立刻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只干净的木桶,而后指尖灵力涌动,凝聚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很快便注满了大半桶清澈的水。
“给,君墨师兄。”
君墨提起木桶,看了温以然一眼,低声道:“谢谢。”说完,便提着水桶转身走向一旁,寻了块平坦的石头,准备开始清洗忘昔剑。
这时,沈逾白刚好检查完营地周围布置的简易预警法阵回来,看到君墨提着水桶离开的背影,走到温以然身边,随口问道:“他刚才过来干嘛?”
温以然收起凝聚水灵力的手,答道:“君墨师兄过来要了些水,想必是要清洗忘昔剑。”
沈逾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法阵我都检查布置好了,不过我在附近地面上看到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拽过,痕迹很新。”
“只是大家都累了,附近也没有更合适的扎营点,只能先将就一晚。晚上守夜的人,需要格外警惕。”
温以然神色也严肃起来,点头应道:“好,我稍后便去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多加小心。”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君墨独自坐在远处的背影,压低声音问沈逾白:“沈师兄,你说这君墨,究竟是哪位长老座下的高徒?他的本命武器又是什么?怎的从未见他拿出来过?”
这些问题把沈逾白问住了,他仔细回想,发现除了知道对方名叫“君墨”,以及他战斗时偶尔会使用的、带着野性与凌厉的雷矢之外,他们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同门几乎一无所知。他的师承、他的来历、他的惯用兵器,全然是谜。
按理说,以他这般实力和这般样貌气质,就算再低调,在宗门内也不该籍籍无名,他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逾白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或许真是某位长老秘密培养,常年闭关的弟子吧。宗门这么大,偶尔有一两个不认识的师兄师弟,也属正常。
他甩开那点莫名的思绪,对温以然说道:“宗门弟子众多,你我认不全也属正常。既然齐长老都未觉有异,想必不会有问题。莫要多想了,早些休息吧。”
温以然闻言,也只得将好奇心暂且放下。
另一边,君墨将木桶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将忘昔剑浸入清澈的水中。他没有使用任何清洁法术,而是取出了一块质地柔软干净的细棉手帕,沾湿后,极其轻柔、细致地擦拭着剑身上的每一处污渍,尤其是那些被腐蚀过的地方,他的动作更是轻缓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用力稍重,便会伤及剑身分毫。那专注的神情,与他平日里的冷硬漠然判若两人。
昏迷中的十一,模糊地感知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它栖身的剑身。那动作是如此温柔,如此细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感。
嗯?是谁在帮我清洗,动作好轻,是沈逾白吗?还是看起来很温柔的温以然?他们果然是好人呢。
它努力地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是哪个好心人,却发现意识如同被厚重的迷雾包裹,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清晰地感知外界,只能模糊地感受到那份轻柔的触碰。
唉,完全恢复看来还需要点时间,最少要三天吧?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清,真麻烦。它有些懊恼,但那份被细心呵护的感觉让它心里暖暖的。
算了,既然看不清就算了。等我恢复好了,再……再勉为其难地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帮我清洗的人吧!哼,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本剑灵亲自道谢的!小小的剑灵即使在虚弱中,依旧保持着它的骄傲。
而拿着手帕擦拭忘昔剑的君墨,在看到忘昔剑剑身恢复干净后,看着上面斑驳的裂痕,他毫不犹豫的输送灵力修补。
哪怕需要很多灵力,哪怕后面危机四伏,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刻钟后,等他的额间冒出冷汗,等他的灵力消耗殆尽,他才停手,抱着恢复些许光泽的忘昔剑,轻轻落下一吻,而后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早点醒来吧,我好想你。
是夜,万籁俱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森林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鸟的鸣叫。前半夜轮值守夜的,是那名土灵根的小师弟。连续的战斗和赶路让他疲惫不堪,坐在篝火旁,眼皮越来越沉重,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
就在他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一阵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摩擦过落叶的“稀稀疏疏”的声音,由远及近,悄然响起。
那声音越来越近,如同鬼魅般潜行。紧接着,几条近乎透明的、带着粘液的柔软触须,如同有生命般,从黑暗的阴影中缓缓伸出,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守夜弟子的脚踝、手腕、腰身,他甚至在睡梦中毫无所觉。
触须轻轻收紧,将他如同包裹茧子般缓缓缠绕起来,没有惊动任何沉睡的人。
守夜的人被抓,预警的法阵不知为何也未被触发。黑暗中的“它们”似乎更加嚣张了,更多的、同样的近乎透明的触须,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涌出,悄无声息地、目标明确地朝着每一个安静的帐篷蔓延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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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老婆只能我碰,洗澡也只能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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