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地下仓库冰凉彻骨,赵淖被麻绳捆住手脚,草率扔在地面。
他向来谨慎,外出总有保镖和秘书守在身边,可是刚刚在晚宴上,分明只浅尝了几杯香槟,便头晕脑胀,竟鬼使神差地遣散了保镖,然后——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他便记不得了。再醒来,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完全动弹不得,大脑还残存着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一万只蜂蛹顺着头皮从他的脑壳里缓慢钻出来,又变成蜜蜂扎向他的太阳穴,让他连思考都变得迟钝又痛苦。
赵淖咬紧牙根,强忍着没喊出声,艰难适应着黑暗的环境,尚且涣散的目光四处张望,麻木的手指触碰到袖扣上改造过的紧急求援器,缓慢地敲出一串代码。
仓库前方,粗粝的嗓音响起:“大哥,这家伙真的是有钱人?”
“那当然,你都不看电视吗?那小子可有钱了,随便拿出一点,都够我俩把那个赌场买下来了,”另一人得意地说,“这么有钱还敢在街上晃悠,这不是活该被绑架吗!”
“就是,谁让他有钱,”手臂遍布乱七八糟的纹身,第一个说话的男人拿着一小捧白色粉末往鼻子里吸,等到连最后一点粉末都不见踪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拎起旁边的钢管往里走,“我先去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不给钱。”
钢管拖在地面,刺啦作响。
赵淖已经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子,奈何浑身疼得像是断了七八根骨头,连站都站不稳,听到外面的声响,他深吸口气,艰难地思考起该如何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嘭地一声。
那男人应声而倒,后脑勺重重砸在地面。
夏柯从仓库外冲进来,顾不得去管那个被他怒气值点满的魔法攻击打晕的绑架犯,迅速跑到赵淖身边,伸手扶住他:“赵淖!你还好吗?”
“还好,”赵淖苦笑,说话时尾音依旧有些发抖,“不小心喝多了酒,让你看笑话了。”
夏柯撑住他的肩膀,身高不够,干脆拱到他胳膊下方,努力抬着他,闻言侧头瞧了眼自己手腕上依旧闪烁不停的红光,眸色微暗。
这可不是什么喝多了酒,这是中了最为险恶的灵魂系控制魔法。
若非自己前几天一直换着花样给赵淖补身体,还大手笔地用了许多与凝练灵魂有关的珍稀魔药,赵淖现在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晚宴的人很多吗?”夏柯扶着他往外走,状似不经意地问,“我还以为是你们公司内部的宴会。”
“邀请了很多人的,主要是为了软件的推广,有些我都不怎么熟悉,算是互联网界的新秀,”赵淖精神不济,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思路倒还清晰,一步步往外挪,偶然瞥见夏柯沾了灰尘的白嫩裸足,大惊失色,“你没穿鞋?地上这么凉,会生病的!”
从看到夏柯的惊喜中回过神,即使依旧头痛欲裂,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保镖呢?为什么只有你进来了?”
夏柯身形一顿,在赵淖疑惑的追问下,心虚地挪开目光。
他急着救人,连衣服都没换,哪儿能想到给自己做好应急预案,此时被问到,只能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刚刚是正好路过,所以……”
这话别说是赵淖了,连夏柯自己都不信。
怎么赤手空拳打晕那群壮汉赞且不提,连鞋都没穿还能‘正好路过’这个荒郊野岭的破工厂本身就很成问题。
赵淖眨了眨眼,无奈笑笑,并没再追问,只是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一番,把夏柯推到脚手架上坐好,脱下外套裹住他的脚,自己也倚着脚手架,歪歪斜斜站在旁边:“我们在这里等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了。”
夏柯心情复杂地扶稳了他。赵淖目前的情况,可比他自以为的喝醉酒要危险太多,如果不尽快回家配置稳固灵魂的魔药,仍有可能魂飞魄散。
好在接到了求援信号的保镖团队已经赶到了附近,正全副武装地往这边跑,夏柯迅速向外发出一道魔法印记,更改了保镖团队的行进路线,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这里。
跟着众保镖一同跑来的,还有个穿着华丽晚礼服的俊秀青年。他气喘吁吁地落在队伍的最后,比起训练有素的保镖,显然锻炼不足,直到手机里传来保镖“找到了,老板在这里!”的声音,才松懈下来,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我就说不对劲,刚刚还在炫耀老婆下一秒就没影了,所以为什么要忽然把保镖遣散啊。”
他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休息得差不多,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讶异回头,便见一只狸花猫目光幽幽,盯着木板箱上方挤成一团的三只小老鼠。
那三只小老鼠不停地吱吱吱,似乎是在吵着什么,为首的那只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牙签,拿在爪上比比划划,摆出太极拳的姿势,另一只爪冲猫咪挥挥,像是在挑衅。
狸花猫眯了眼睛,弹出爪尖,弓着腰往前走一步,便吓得刚才还在凹造型的老鼠“叽”一声蹦起来,连竖起来的尾巴都抖抖索索。
“现在的老鼠都这么有灵性吗?”裴诀失笑,歪头想想,拿出刚刚从晚宴上顺手带走的一盒生鱼片,喵喵两声,吸引了狸花猫的注意力,眼角余光瞧着那三只小老鼠趁机溜走,伸手摸摸猫咪脑袋,起身往保镖发来的坐标点走去。
赵淖已经在保镖的搀扶下离开了仓库,坐在越野车的后排。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本来就打算赤着脚走路的夏柯也被迫换上了他大一码的鞋子,啪嗒啪嗒跟在后面,正准备上车,忽然感受到裤腿细微的拉扯力,低头一看,见到三只心虚装乖的小老鼠,一时没控制住震惊的表情,连忙把他们捞起来塞进口袋里。
虽说这仓库的位置偏僻,离晚宴的舞厅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车程,保镖把车开得飞快,又有夏柯不动声色地用镜像魔法为他们开路,不到半小时便回到家中。
夏柯把赵淖扶进家里,婉拒了保镖提出的帮忙,将赵淖带到沙发上躺好,指尖揉按着他的太阳穴,低声念几句咒语,让他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顾不得批评这三只调皮捣蛋到偷偷跟自己出门的小老鼠,夏柯掏出自己库存的魔药,不要钱似的往坩埚里扔,匆匆做出强效的灵魂稳定剂,倒进汤锅的小米粥中,搅合均匀,捧到赵淖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手上紫光微现,将他从沉睡魔法中唤醒。
赵淖睁开眼,入目便是夏柯温和清润的面庞。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张口喝下夏柯用汤勺喂来的小米粥,只觉胃部温温暖暖,就连如蛆附骨的刺痛感都缓和不少。
“辛苦你了,”或许是与疼痛斗争的时间太久,他的声音有点哑,“我以后尽量不喝那么多酒。”
夏柯无奈地笑笑。
灵魂控制魔法与酒可没什么关系,事实上,在作用于普通人时,都与控制没什么关系了——大多数人在接触到这个魔法的一天之内就会魂飞魄散,即使勉强挺过这关,也会因灵魂不可逆的损伤而变得痴傻。
一碗小米粥喝完,夏柯把空碗放在桌沿,小心翼翼地绕着赵淖的胳膊环住他:“我扶你上楼梯?”
赵淖没动弹,而是收紧了胳膊,连带着让夏柯也坐进了沙发中,下巴靠着他的手腕,毛绒绒的发尾翘起蹭在脖颈,又被赵淖伸手抚平。
“陪我坐一会儿可以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带了点无言的脆弱,让夏柯心一软就点了头。
他们两个都没说话,只是倚着沙发一坐一卧,安静聆听着彼此的呼吸,纷杂的思绪罕见地放了空。夏柯起先还有点紧张,没过一会儿,便已经放松地阖了眼睛,隐约记起自己当年在师父的陪同下前往妖精乡历练时,在那棵枝繁叶茂的世界树下放松浅眠。
“我一直想问,”赵淖忽然开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夏柯顿了顿。
虽然知道赵淖是在问他‘失忆’之前的事情,但失忆这事本就是个幌子,夏柯又哪儿能编的出来那么多细节,干脆回想着自己近来与赵淖的相处,实话实说:“在我见过的那么多人里,除了我师父,你是最善良风趣的那个,我很荣幸能遇到你。”
赵淖沉默片刻。
他松开环在夏柯肩膀上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靠着扶梯往楼上走,走了没几步,忽然回过头,表情分外难过:“他配不上你,夏柯,你才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
夏柯:“啊?”
赵淖忧伤地叹口气,转身走了,夏柯满头的问号得不到解答,只好把这话当做赵淖灵魂受损时的胡言乱语,回到已经被自己改造成魔法工作室的书房,盘算着该给赵淖准备哪些稳固灵魂的魔药。
翌日,受了惊吓的赵淖没去上班,吃过早饭、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等到陪夏柯打扫完房间卫生,便走到三楼的藏书室,目光凝重地在书架上梭巡片刻,抬起手,郑重地抽出一本《二十四个比利》。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在想什么——
赵淖: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失去记忆和身体控制能力了!所以夏柯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我其实只是个替身吗?夏柯对我这么细心,是不是只是为了保护好他的身体?我该怎么办……
夏柯:啊,明天早上该吃什么呢?吐司好吃,炒饭也好吃,或者蒸个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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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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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危险的灵魂控制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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