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很紧张，站在门口不断地吸气呼气。

拿着文件的手都有些哆嗦。

他还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上司是什么脾气。

就要硬着头皮汇报了。

黎安不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人。相反，他太老实，太腼腆了。哪怕知道在职场上需要甜言蜜语讨好上司，黎安还是做不到。之前和前老板一旦单独共处一室，黎安就满头大汗、双腿发抖。

陆秋说他锻炼太少，没什么见识。

可是一个从山村出来的孩子能够有什么锻炼的机会呢。

往常这种汇报工作黎安都会求助组长或者其他同事，让他们替他汇报。

哪怕有好心同事提醒黎安，这会被人抢了表现机会甚至是功劳。

但黎安唯唯诺诺。

他心底还是有个淳朴传统的想法。想着只要自己好好干，也能一步步顺着升迁。

要不是陆秋贷了一千万，且催债短信发到了黎安的手机上。

黎安不由得叹了口气。

新老板需要心腹。

他必须争取给老板留下好印象。

往后，老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努力让老板欣赏他，然后提拔他。

一千万实在是巨额的数目了。

黎安是孤儿。他上大学的路费和学费是叔叔婶婶还有村支书号召全村人以及县委书记的捐款一点点供出来的。

临走时，乡亲们将皱巴巴的五十块、一百块统统塞给黎安，让他在大学里多吃点油水。

黎安的手机也是村支书把女儿的二手手机给他的。

然后他来到B大，发现这里早就已经不用现金了。

一千万的巨额，黎安想象不出来。

就像他和陆秋两个人眼界与家世的鸿沟。

办公室内很久没有回应。

黎安的掌心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因为刚刚拍照的原因，他把衬衣从裤子里扯出来。如今松垮在身上，格外显得窝囊。

黎安想，要不还是等做好心理准备了再来。

他已经打算转身离开，办公室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冷的“请进”。

黎安一顿。

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哪怕他老实，也明显听出来了上司的语气并不算太好。

黎安有点想退缩。

但转头一想，一千万啊那可是。

算了。

反正早晚都要讨好上司的。

黎安推开了门。

新老板来公司任职第一天，办公室的布局还没有改动，相对熟悉的环境让黎安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新老板。

这位新老板年少有为，大一就开始创业了，后来又搞起投资，靠着创业经历和B大的学历成功入职集团总部，又没用几年便当上了总经理。如今是主动向集团申请来子公司历练的。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五官清冷而疏离，像是陆秋偶尔追的电视剧上的流量明星扮演的霸总男主。

“沈……”黎安结巴了一下，“沈总，我是黎安。是……”

青年越说，白皙的脸和脖子就愈发的红。

整个人几乎要熟了。

幸好对面的沈总瞧着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是静静地等着黎安说完自我介绍和来意，才开口道：“我听说关于公司内网安全密钥的进一步升级维护的技术报告书是你主动提出并写的？”

黎安激灵了一下。

有些不适应新上司如此开门见山的问话方式。

“是、是我写的！”黎安脸红的已经彻底变成了番茄色，语速倒是逐渐平稳流畅了下来，“不过组长和其他同事也帮了我许多。”

黎安说着，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了沈敬。

沈总翻看了几页之后，停了下来，看向黎安：“你的基本功很扎实，在报告里，对网络前端似乎也很有见解和好感，为什么当时选择了技术维护部门呢？”

听见这个问题，黎安垂下眸。

当时他投过前端，被拒了。

因为没有项目经验。

实际上，黎安的前端项目经验十分丰富。不过为了帮陆秋筹钱，高价卖掉了专利版权，没办法写进简历里面。

黎安语气平静道：“我、我没有项目经历。”

“能进腾飞做技术维护，已经是运气了。”

沈敬颔首：“以后时间还长，可以积累很多经验……和我仔细说说你做项目的心路历程吧。听你们组长说，你还有一个新想法？也一起讲了吧。”

如果是普通员工，此时面对老板临时起意的问话，早就在心里骂街八百回了。

黎安不一样。

来到比较擅长的专业领域，他反而轻松了不少。

毕竟代码程序比人情世故简单多了。

谈起具体工作内容，从想法到如何投放建设，以及其中的难关，黎安说起来时，语速流利不卡顿，逻辑清晰而直观，一直到结语，他脸上还有种意犹未尽的兴奋感。

直到耳畔突然传来掌声。

黎安如梦初醒，才发现刚才太过激动，竟然一时之间绕过了办公桌，直接用手指着报告一段段地当面给沈敬讲了起来。

刚刚的鼓掌，就是身边的沈敬发出的动静。

沈敬的脸上添了些浅淡的笑意。

“黎安，很棒。”

黎安顿时又红了脸，但也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

“您觉得没问题……”

语气软绵绵的塌下去，黎安的眼前一黑。

为了赶在新老板接任以前赶完项目，努力表现拿到晋升机会，已经实打实通宵了好几个晚上，又一直惦记着陆秋一千万的债务，他的心气早就耗的差不多了，如今猛然松懈下来，挤压的疲倦与劳累气势汹汹地压过了黎安的大脑神经。

天旋地转，仿若感官失调。

肢体和心脏传来强烈的麻痹感。

有种失足坠落的失控感，黎安下意识抓了一把。

扶着他抓到的东西，眩晕了一阵，浑身的酸麻褪去，视野也恢复了正常。

慢慢地，眼前由黑暗出现了上司无限放大的喉结。

黎安：“……？”

黎安这才发现他晕的太猝不及防，一头栽到了沈敬的身上。

沈敬毫无防备，手忙脚乱地搂住了黎安。

而黎安一把抓住的物件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好心老板的大腿。

黎安：“……”

丸辣。

黎安噌地一下弹射起来。

“对对对对对……”他欲哭无泪道，“对对对不起！沈总，我前两天没有休息好……”

黎安一边道歉，一边盲人摸象。

不知道把眼镜摔哪里去了。

高度近视的黎安现在看什么都很模糊。

手腕猛地被拉住。

沈敬的声音发沉：“在这里。”

他把眼镜递给黎安。

黎安哆哆嗦嗦地戴上眼镜，又给沈敬道歉道：“对不起，沈总我是真的……”

沈敬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

“只是……”他道，“我希望你请个假，去医院体检一下。我不希望我的员工出现过劳死的问题，难道公司勒令你们强制加班了？”

黎安连忙道：“公司一直都很人性化，是我想抓紧把项目做出来。”

沈敬：“请假，去医院，然后回家睡觉。”

语气冷淡而克制。

黎安垂下了头。

果然还是完蛋了。

他眼睛现在还很干涩，涩的有想哭。

“对不起，沈总，”他低声道，“但是……我不想请假。请假的话就没全勤了。”

沈敬的眉心一跳。

他道：“这次不影响全勤。”

黎安此时心情十分低落。

他怕再待在沈敬面前，会直接崩溃哭出来。

就在黎安一边偷偷眨掉眼泪一边转身时，沈敬突然又出了声。

“好好休息，身体是第一本钱。不然的话……”

“之后你的新项目愿景要怎么完成？”

眼前水汽淡化，黎安可怜巴巴地回头看向沈敬。

“沈总，”他道，“我以为……”

沈敬轻笑：“以为我要怪你？”

黎安被戳中心思，惺惺闭上了嘴。

沈敬道：“带医院付款条回来给我看，我给你报销。”

“阳奉阴违的话，我才会真的生气。”

黎安连忙道：“我马上就去医院。”

发现事态还没有那么遭的黎安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显出了几分雨过天晴的轻快。

他轻轻地关上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随着门关合的轴音落地，沈敬的脸色沉了下去。

晕倒时，黎安白皙消瘦的手搭在了沈敬的大腿上。手腕虎口上的位置暴露出来。

一枚红痣直愣愣地撞入了沈敬的眼底。

沈敬打开手机短视频的历史记录，找到了那个定位就在公司的博主。

照片里红痣在虎口的位置分毫不差。

沈敬：“……”

他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社畜（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