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倒春寒实是难捱，刚一落地，路嫖就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
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添衣服。
现在三更半夜的，实在难打车，她在机场门口等了半天，才寻到愿意送她去镇上的司机。
虽然不是正规的出租车，但现在她也没选择的余地，尤其在她给路赫煊发了十几条短信，都没收到一条回复后。
上车，司机见她一个女孩子，便开始问东问西的。尽管没有过分冒犯的动作或是骚扰的言论，可就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路嫖本来就心烦意乱，手机屏幕亮了熄，熄了亮的。
终于，在司机又一次问出“你家是住镇上吧？”这句话之后，路嫖彻底忍不了了。
“来，停一下车。”路嫖面露不快，摆手低声说道。
司机并没意识到她这个核武器的杀伤力，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
“美女，我不过问问而已，你这么生气干嘛？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又没逼迫你。”
“你现在这种行为已经构成骚扰了！”
“我说你们女人也太敏感了，聊天而已，怎么就骚扰你了？我还说你污蔑我呢！”
路嫖举着手机，说：“来，把你刚才问我的话再说一遍，咱们多找几个观众！我看你挺想出名的！”
路赫煊的冷处理已经让路嫖相当不爽了，她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呢，还真巧让她碰上个王八蛋。看对方那娴熟又圆滑的骚扰话术，想必是经验之谈，没恶心过百来个女孩子，味儿不可能那么冲，她就是把他打废了，那也是为民除害！
“上纲上线的做什么！”司机踩下刹车，上手就要打她的手机。
路嫖一个闪避，说道：“我还可以加告你损害他人财物，恐吓威胁我。”
“死丫头片子！当自己是张伟丽啊，很抗打吗？我告诉你，就算是张伟丽站我面前也得掂量掂量点儿。”
说着，他就撸起袖子，要给这个柔弱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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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和120来的时候，路嫖正站在树底下抽烟。
林竞教她的那两招防身术，实战是真有用，效果立竿见影，轻则卸膀子，重则断臂。
路嫖把视频和录音打开，说道：“我这是正当防卫。”
女警官递给她一件外套，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你不要紧张，他的言语和动作已经构成骚扰和人身攻击，我们会秉公执法。”
做好笔录后，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路嫖看见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嘲讽地笑了笑。
目的达到了，谁让她不痛快，她就一定还回去。你路赫煊不是装X不接电话吗？那就让警察找你哦。
路嫖晃悠悠出来，因为疲惫，整个人走路都显得虚浮，发丝凌乱，不修边幅，远瞧着和女鬼也没什么两样。
“你什么情况？我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路嫖刚下台阶，路赫煊就气冲冲凑过来，要不是在警察局门口，他真就要一巴掌敲上她的脑门儿。
“做笔录呢！”路嫖知道他不想当现行犯，于是故意刺儿他。
“你在搞什么飞机？妈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给我闹到警察局是什么意思？我在电话里没说明白吗？十万火急！你是听不懂哪个字啊？！你排场可真大，回一趟家要么是艳压群芳的豪车，叫所有人都看你脸色，要么是像现在这样搞的腥风血雨，让人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
“你问都不问清楚，上来就我安罪名，你也配我叫你一声哥？我先前给你发那么多短信，打那么多电话，问妈情况的时候，你人在哪儿？死了？连屁都不放一个！”
眼瞅着在警察局门口吵架不好，两人开始转战车上。
“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还没质问你们呢，你们这一个个的倒是先在电话里数落起我的不是了！怎么着？就逮着我一个在外地工作，不常伴父母身边的事儿开刀了？敢情住院费的大头不是我出的？医生不是我拜托朋友找的？你们不就一张嘴皮子溜嘛！天天在家呆着就算是孝顺了？我也没见你们谁24小时围在妈的病床前伺候啊！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真别太过分了。”
路赫煊被她指着鼻子骂的没了后劲儿，只能攥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看他这个窝囊样子，想必汪女士暂时没事儿。
“前面药店停一下。”路嫖没好气地说道，她转了转手腕，只见手背至小臂上还一片淤青。
跌打损伤喷雾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路赫煊看了一眼，也没多问她受伤的原因。
“你走的时候，是不是给了妈一张银行卡？”
“对啊，怎么了？”
“我说你闲的吧！”
路嫖一边缠纱布，一边骂道：“你语气给我端正点儿！”
她现在火气窜天，身体又疲惫，实在是不想跟他演了，“不怕告诉你！上回那姓林的小丫头就是我雇的演员，不是怕伤你这老爷们儿的自尊心，寻思家里头的女人怎么可以做顶梁柱呢？我就摊牌说了，我现在就是混的好，我就是得意，我就是翅膀硬了，怎么着？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
路赫煊被她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一五一十地把话撂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老头子把我妈的三十万偷走，拿去投资那什么吊疗养院了？”
路赫煊一脸看怪人的表情瞅着她，“你以前多乖巧柔顺的女孩儿啊，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出口成脏的，你……”
路嫖压根儿不睬他，自顾自地点上根烟，随后一个眼神儿过去，便把人后半句话截断了。
“他们夫妻俩的婚内财产，怎么叫偷呢？你做人家女儿的，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路嫖调出聊天记录，说道：“我单独赠予给我妈的，上面写的明明白白，你找律师来，《民法典》翻烂，它都是这么个说法！”
“好，路嫖，你扯这个我说不过你，但你做事儿也太恶心人了吧！”
“那你说说我怎么就恶心人了？”
“你只给咱妈，不给咱爸！你不是明摆着闹事儿吗？你嫌他俩这辈子吵的架还少是吧！”
“我靠！我这做女儿的，孝敬老妈还不成了？你不是天天最尊崇咱们这个儒家经典吗？你这嫡长子怎么不孝敬你老子啊？你也给他钱让他心里平衡不就得了吗？这老头子也是，老了老了不要脸了，年轻时都没往银行里存钱，现在想要本金和利息了，做梦呢！他不是suo哈了你这支潜力股吗？你倒是上啊！”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我就问你！咱妈这回安眠药吃多了，进医院洗胃，到底是自己弄的，还是吵架上头了，被人掐着脖子灌的？”
“你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我让你回来，是看咱妈的，不是叫你回来判案的！”
“你说这话就该拖出去枪毙！”要不是路赫煊还在开车，路嫖真的要根他掐架了，“你也当人家儿子的，十月怀胎就生了个胎盘啊？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没见过他俩打架吗？在家时，一个窝心脚，咱妈直接从客厅这头飞到那头！在店里，他拿着实木的算盘摔过去！我比你小十岁都见过这么多，你敢说自己不知道？”
“那你说呢？他俩都半辈子夫妻了，老了享受天伦之乐呢，你搞什么女权洗脑主义？自从你过年回来这一趟，也不知道和她说啥了，这三天两头的和老爸冷战。六十多的老太太了，非要去学车，又叫着换手机。你给她这么多钱，不是添乱吗？”
“她不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吗？她连支配钞票的权利都没有吗？她不是在享受富足的老年生活吗？哦，我算是听明白了，老头子羡慕嫉妒恨上了是吧！诈骗？谋杀？抢钱？”
“你少说两句吧！”路赫煊踩下刹车，停在了医院里的停车位上，“老爷子最近这状态也不好，搁里头挂水呢！”
路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他状态不好什么呀？这钱也花美了，烂事儿也作爽了，他不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吗？搞什么病容惆怅？演给我看呢？”
路赫煊踌躇半晌，跟在她后头，嚅嗫道：“老爷子……投资被……被骗了……”
路嫖的高跟鞋瞬间没声儿了，她揣着怀，顶着腮，最后转身骂道：“要你这个大孝子干什么吃的？”
可这又刚没走两步呢，路嫖再次回神，这下直接气笑了，说道：“所以，你们……”
她心理建设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来，尽管脑子里已经推导出了最合理的逻辑，但情感上，她始终不敢相信，家人居然能冷漠无情到这种地步。
“你们这么着急忙慌的找我回来，还含糊不清地说着病情，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担心老妈，而是那死老头子把钱赔进去了，你们没招了，所以找我回来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呢？”
路赫煊低头沉默，也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艹！你怎么不等你死了，发讣告给我呢？”
路嫖也是语无伦次了。
她这一嗓子，在安静的医院楼道里显得格外洪亮，护士连忙上前斥责她。
隔着病房的玻璃，路嫖看见那位沉入梦乡的男人，再靠近儿点，甚至能听到他的鼾声。
而汪女士，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极其不踏实，大病初愈，整个人还虚弱的很。
路嫖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老头子，连同铺盖儿，一块儿卷了扔出去！
想着想着，她就推门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