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唯帆拍案而起:“对啊!你也觉得他抢人女朋友完全就是人渣对吧!”
不,不是那个意思。
向函恍惚之间突然灵光一闪,碎片般的记忆流向意大利餐厅的那个晚上……奕则好像确实提过,他经常,陪着向柘的“女伴”,逛、街、挑、衣、服。
真的是人渣。完全就是人渣。
原本在酒精中逐渐变得混沌的意识骤然清醒起来,向函坐起身,严肃盯着郑唯帆,问道:“详细讲讲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郑唯帆对奕则既畏惧又热情的古怪态度,他又追问一句:“这件事和奕则也有关?”
奕则其实是那个无辜被牵连的。
在郑唯帆的描述中,大艺术家惨遭女友劈腿,女友得陇望蜀脚踩两条船,借着郑唯帆的关系搭上了向柘,而向柘更是毫无廉耻之心,知三当三,丝毫不顾及脸面地撬了郑唯帆的墙角。
至于奕则?
奕则在陪向柘的女伴挑衣服。
陪的正是这桩三角恋的女主角。
“我当时确实上头了。”郑唯帆自我检讨,“以前没见过他,刚好碰见他陪那女的选礼服,就没仔细想,以为她拿我的钱养男学生,一气之下就……”
“就……?你不会打他了吧?”向函拳头又硬了。
“那没有。”郑唯帆诚实道,“我打得过吗我,兄弟,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们宅男。”
向函洗耳恭听:“所以?”
“所以我报警了。”郑唯帆道,“具体过程不方便透露会教坏小孩子的不要学——反正,直到向柘来捞人,我才知道真小三是他。”
向函好像在听外星球的故事。
离谱,且迷茫。
向柘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什么天仙能让他那个独断傲慢高高在上的哥哥主动跑去做小三?
奕则在这段关系中又处于什么位置,仅仅只是被误解的对象?又或者……
他的头更痛了,只好挑着最简单的问题问:“你确定向柘是小三。”
郑唯帆瞪眼:“他不是,难道我是?我甚至在party上带着那女的跟他打过照面!他们肯定就是那时候勾搭上的!无耻!”
骂完仍不解气,又道:“向柘去捞人的时候当场写了张支票,把那女的踹了,还能为什么,被我撞破之后心虚了呗。我算看透了,这人装得一本正经,实际上虚伪到了极点!人渣!败类!”
向函没有足够的脑容量去思考向柘的生活作风问题。
他只迷迷糊糊地想着,不小心就逆着入喉的酒液吐露出三分心声:“那奕则……得多伤心啊……”
喜欢他的人还在大洋彼岸。
他喜欢的人正在为爱做三。
听了这话,饶是激情澎湃怒骂向柘的郑唯帆也忍不住缩缩脖子,气势弱了下来,讪讪道:“确实是我不对,误会他了,给奕总添了不少麻烦,是我的错……所以我后来一直在想办法补救嘛!以前没办法,只能买买他管的产品,现在他来了我的行业,以后合作机会多得是!尽管联系我!”
郑唯帆豪迈地掏出一排名片,有私人的有工作室的有合伙人的,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锐颋艺术中心日后有需要,一定能随时联系到他。
“我欠奕则的,这是我个人的事,和你我之间的交情无关。”郑唯帆说,“只要你也讨厌向柘,我们就是好兄弟!”
奕则找过来的时候,向函正独自趴在桌前,盯着那一排名片发呆。
玻璃吊灯光芒璀璨,折射进蜜糖色的酒液里,又映在向函脸上,小小的酒杯影子反射在他瞳孔里,一眨不眨,静默如海。
喝醉了吗?
桌前的人对他的脚步声没有半点反应,眼睛也好像没对焦,过滤了所有人和物。
奕则只好轻声提醒:“向总?向函?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先离开。”
听到他的声音,向函才如梦初醒般,缓缓转动脑袋,对上他的视线。
一个激灵。
向函立刻起身,却没站稳,好在奕则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向函心如死灰。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好狼狈。
他在奕则面前总是好狼狈。
奕则好像说了些什么,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向函并没有听清。
直到一只手温柔地绕过半圈,搭在他腰间。
霎时间,向函魂飞天外。
这会他倒是能听清了,全副心神都落在那只手的主人身上,感受到手臂传来搀扶的力度,听到带笑的嗓音温和而无奈地说道:“下次别喝那么多了。”
还会有下次吗?
向函个子高,加上肌肉发达,整个人的体积实在有点大。
奕则很费劲地把他塞进车后排。
向柘酒量很好,且有分寸,几乎从不会醉酒,至少在奕则担任总裁助理的六年里,从未见他醉过。
因此,照顾醉酒的上司这种工作,他也是第一次做。
奕则不太确定向函如今的住址,因为向家老宅和艺术中心之间几乎隔了半个城区,通勤距离有些惊人。想了想,他摸出向函身上的手机,轻声哄骗道:“向函?睁开眼睛。”
向函很听话地配合,蓝眼睛空茫地盯着奕则的方向,直到他顺利解锁手机。
沉重的脑袋又垂下去,倚在奕则肩头。
奕则的首要思路是查找手机主人的外卖记录……但是没有,向函手机里既没有蓝色字母也没有黄色袋鼠,小少爷像个乖乖听家里安排,一日三餐健康饮食的学生仔,似乎从未对烧烤炸鸡快乐水这些垃圾食品产生过不正当的心思。
然后是购物软件……向函填的是艺术中心的地址,他办公室里那一堆奇形怪状的装饰陈列便来自于此。
至于导航软件……向函用的可能是车子里内置的导航,手机里搜索“地图”,未果。
正想问问本人,低头一看,向函靠在他肩头,眉心微微蹙起,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在“致电汽车售后服务方查询过往常用行驶路线”和“把他丢到最近的锐颋旗下酒店”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一个淡粉色的应用程序突兀地跃进奕则的视野。
这个图标的风格和向函本人堪称南辕北辙,从名字上,奕则判断出,这是一项鲜花订购服务。
心中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奕则打开软件,切到个人主页,果然在常用地址栏里,发现了一条订购过两次花束的收件信息。
还以为他真的有多爱送花。
原来总共也只订过两次而已。
向函住在锐颋旗下一座高级公寓的顶楼,刷指纹进门后,目之所及的陈设像个典型的原木风样板间。向函似乎并没有费心去改造自己的住所,又或许他只是暂住在这里,另有更好的住处正在筹备中。
卧室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特色鲜明的纸袋,只消一眼奕则便能认出,哪些来自第一次见面那天的“强制购物”。
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弧度。
向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认出眼前是自己的床,便痛痛快快地扑上去,把头埋进枕头里,打了个滚,被子就服服帖帖地裹在了身上。
奕则看得好笑,调侃道:“酒量这么差啊,向总,那下次不带你去了。”
他本意并没想得到这个醉鬼的回应,却不料向函听到这话,竟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双眼睛像是突然燃起来火焰一样,直愣愣盯着奕则,大声道:“不可以,我要去。”
像个被触发了关键词的npc。
奕则又逗他:“可你酒量好差。”
向函很沮丧,小狗尾巴都不摇了:“只是以前没喝过,我会练习的。”
像是剩余电量彻底耗尽,他轰的一声又倒了下去,这次连被子都没盖,就彻底睡熟了。
把沉沉睡去的醉鬼妥善安置好后,奕则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编辑一封简短的邮件,简要阐述了今晚在酒会比较重要的人和事,发送给远在法兰克福的向总裁。
邮件的最后,他再三斟酌,最终还是写下了他心底的那个猜测,向总裁本人进行求证。
邮箱收到一条自动发送的回执,提醒他发送成功。
奕则放下手机,并不关心邮件是否会被拆封,又何时会被阅读。
向柘日理万机,从前很多工作邮件都是他这个助理来处理。看得多了,写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很多语言难以传授的东西。
现在他要分门别类,挑挑拣拣,把他认为有用的教给向函。
明天是周六,没有工作计划,也没有出行计划。
多美好的一天。
奕则在心里规划了一下明天的宅家娱乐活动,构思到一半,陆柠的名字突然在屏幕上跳动起来。
奕则顺手接起。
“怎么了?”他问,“大半夜打电话来。”
电话那头,陆柠的语气有些奇怪。
“我听说了。福利院的事情。”陆柠的声音有些发闷,像是刚刚哭过。
奕则“嗯”了一声:“抱歉,之前隐瞒你,是我不对。”
“我不是说那些。那都不重要,小则哥哥,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电话那头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我不该问你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城市。”陆柠说,“我真正应该问的是,你当初为什么会留下,对吗?”
她话语间数次哽咽,却坚定清晰。
奕则默默听着,没有回话。
“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奕则。”陆柠问,“你就这么一厢情愿,想要做我们的救世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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