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要代总裁出席一个酒会,你想一起吗?”奕则问。
两人穿过走廊,路过的员工纷纷问好,奕则回以点头微笑。
向函紧随其后:“什么酒会,都有谁会去?”
奕则言简意赅:“友商。”
“……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总经理办公室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短短一周过去,整间屋子的陈设都改头换面得很彻底。精致的艺术画框被从墙上摘下来,简单粗暴地堆在纸箱里,洁白的石膏雕塑换成了赛车模型,简洁的桌面摆上了金属风浓厚的机械键盘和半开放式主机箱,奶油白窗帘也被嫌弃,改换成新主人喜欢的深蓝色……奕则面不改色地忽视掉这些变化,把邀请函交到向函手里。
“向总决定出席的话,我就作为助理随行。”
向函低头展开邀请函,读出上面的名字。
“锋岳科技。”
“是总部比较看好的一个创业公司,技术前景不错,考虑长期合作,目前和我们是互相授权一部分专利的关系。”奕则道,“创始人在港城有点背景,刚来首都,根基不深。”
向函点头:“我,我回去换衣服。”
提到衣服,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一下又变得轻松起来。向函低头看看裤子上那一串金属环,自己也有点想笑:“抱歉,不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公司的,中午出去拜访,被拒绝得太难过,忘记换衣服就回来了。”
奕则“嗯”了一声:“拜访了哪位艺术家?”
向函说:“Vanweert Zheng,中文名叫郑,郑唯什么。”
他一时没想起来,冥思苦想间,却见奕则抬起头,投来一个意义不明的复杂眼神。
“郑唯帆。”
“对对对没错。”向函有点奇怪,问道,“你也听过他?”
奕则:“算是听过。”
他端起纸杯轻啜了一口,认识一周以来,第一次在向函面前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像是面对一堆乱糟糟打结的线团,不知究竟该从何处下手。
最终他叹了口气。
“我不是很清楚,他在艺术上有什么成就。”奕则斟酌着词句,解释道,“但对他的……个性,有所了解。”
向函叹气:“是吧,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奕则不自觉地皱皱眉,问道:“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算不上过分,我觉得。”向函耸肩,“就是很奇怪。他明明知道我是代表锐颋艺术中心来的,也答应见我,但是见面之后莫名其妙把锐颋劈头盖脸骂了一遍,从向柘做人不讲究——这点我还挺想赞同他的——骂到锐颋的写字楼设计难看,锐颋的酒店客房服务不如快捷酒店,锐颋新推出的智能摄影设备功能冗余,乱七八糟一大堆,其实我大半都没听懂。”
“……”奕则道,“辛苦你了。”
“但他怎么会知道新出的智能摄像有什么功能的?”向函灵魂发文,“连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讨厌锐颋,难道还在买我们家的产品?”
奕则冷静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不知道,也许吧。”
向函没看出这位全能助理沉默中隐含的内情,只忙着倾倒自己这两天的苦闷:“被拒绝也就算了,我已经习惯了,但是他为什么非要当面侮辱我?虽然骂的是向柘做出来的产品,不关我事,但他本意肯定就是想恶心我,我学过这个词,这叫指桑骂槐。”
……那倒不是。
郑唯帆一向是指桑骂桑的人。
奕则转移话题:“很高兴你在努力工作之余还在进修中文。商场就是这样,不必在意那些无法达成的合作,我们可以对今晚到场的宾客多一点期待,幸运的话,或许能见到几位崭露头角的新锐艺术家。”
他说了几个名字,向函依言记下,在社交软件上一搜,果然声量不小。
他这会又信心满满起来,主动请缨:“每一位我都去谈!”
奕则看了一眼时间,时针已经指向数字4。
“路上说吧。”他道,“酒会之前我们得先填饱肚子,向总想吃什么?我请客,算是弥补之前几餐的不愉快。”
“我都可以,不挑食。”向函说,“但还是我请吧,奕助理。”
哪有一把手让助理花钱的。
奕则没和他争,倒是想起另一件事,调侃道:“不挑食吗,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他不吃意大利菜?”
他歪歪头,轻笑了一下,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明亮璀璨。
向函被刺中了似的,低头嘟囔:“没有……都吃,当时就是……随便找个理由,随口说的。”
他又问:“你带我去,向柘没意见吗?”
奕则也没打算继续欺负他,先是纠正道:“是你带我去,向总,你的职级在我之上。”
顿了顿,又道:“邀请函给了我,就是默许我代表他行使一切权力,你不用担心这些。”
不管向柘对这个弟弟究竟是什么心态,后续又有怎样的安排,总归不会小气到和他计较一场无足轻重的酒会。
酒会地点距离锐颋总部大楼不远。向函换过衣服,奕则干脆带他去吃了总部员工餐厅的工作餐。
谁也不用请客,刷工牌取餐,合计消费零元。
奕则在总部人气非凡,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从地下车库巡逻的安保,到错峰吃晚餐的员工,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他,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只是远远看见,脸上就带了惊喜的笑容。
“奕总!好久不见!”
又一名员工跑过来,和奕则击掌,他的工牌带子是粉色,意味着他是综合管理或法务部门职工。
奕则笑着向他介绍:“认识一下,新来的向总。”
又对向函道:“丁明宇丁经理,主要负责知识产权方面法务问题。”
双方打过招呼。
向函在外人面前还是挺能装的,他个高肩宽,中西混血带来深邃的眉眼,没表情的时候嘴角微微垂着,显得严肃又高冷。
鉴于总裁态度不明,也没几个人敢跟这个姓向的弟弟套近乎,丁明宇打完招呼就跑了,和另一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半天的几个小伙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话。
“不用管,他们就是单纯八卦,没见过你,觉得新奇。”奕则道。
向函很担心:“我的衣服合适吗?没压出褶子吧?”
“没有,你别那么紧张。”奕则按下向函十秒钟整一次领带的手,“他们都是普通员工,你是总经理,摆出你的架子。”
向函安静了几秒,又说:“好多人跟你打招呼。”
难怪,奕则面对他的热情,从一开始就不为所动,原来他走到哪里都是这样受欢迎,不缺他一个。
酸酸的感觉又泛上来。
他又开始魂游天外,想些有的没的,取餐盘的手伸向一盘色泽诱人的柠檬虾,被奕则眼疾手快地夺走。
“吃完这个我们又得医院见了,向总。”
奕则把那碟柠檬虾放进自己的托盘里,见向函直愣愣盯着他,还以为这人舍不得这一口吃的,只好退一步保证道:“等会可以分给你一个剥好的,不能更多了。”
好耶。
抛开前因后果不谈,奕助理答应给他剥虾。
向函猛点头:“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胡乱又拿了几道菜,没仔细看内容,满心欢喜地坐下,等着属于他的那一只柠檬虾。
奕则果然信守诺言,分给了他一只,粉白的虾尾肥嫩诱人,清香扑鼻。
向函一口吞下,奕则在旁紧张地观察。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向函没事。没有变红,也没有变肿。
“太好了。”奕则由衷道,“今晚也记得,不要碰带柠檬的任何东西。”
两人特意选在餐厅一角落座,但周遭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还是纷扰繁杂。
锐颋的行政班次遵循早九晚六弹性工作制,也有部分岗位执行轮班制度。从五点开始,餐厅的人流量渐渐多了起来,有避开高峰期错峰用餐的,也有提前吃晚饭预备轮换上岗的。很多人像是早就听说了什么,一走进来,目光就遮遮掩掩地往这个角落里扫。
向函尚且沉迷于柠檬虾,无法自拔。
奕则解锁手机,从长得拉不到头的通讯录里精准找到一个名字,敲字,发送:
【一则:管管你的八卦群】
【一则:拿我当景点参观?】
三分钟后,世界清静了。
餐厅人流的异常增长终于停止,奕则慢条斯理地吃掉最后一口饭,收拾好餐盘。
向函对后来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时间还早,奕则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向函摇头。
“直接去酒会吧。”他坦白,“熟悉一下环境,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心里没底。”
他在大洋彼岸从小被放养长大,名利场没少去,正式的商务酒会却从来没他什么事。
奕则静静看着他,突然上半身前倾过来,以一个过分亲密的姿势,为向函整理衣领。
他的呼吸轻轻触及向函颈侧,向函一时头皮发麻,心跳不由自主地乱了几拍。
“没什么可担心的,记着我说的。”奕则低声道。
“我相信你能做到。”他说,“你也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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