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纵然身在自己的地盘,身边还伴着许多宫人,徽仪乍一看见蔺二,还是惊惧了一瞬。

尽管她为君,他为臣,但蔺二不似其他长安的郎君,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时不时让徽仪惊惧。

若剥了天家公主这个身份,她怕是能被蔺二给欺负死。

“青蛙可不好抓,公主可莫要取笑臣了。”

蔺兰庭自黑暗中走出,抬腿又是一脚,将地上的石头踢进了池塘,发出叮咚脆响。

“大胆,见了公主竟不行礼!”

对于这一点,徽仪时不时会忘记,如果不是需要去立威,摆天家公主的架子,她不甚在意虚礼。

但碧青不同,见人吊儿郎当地出来了,虽然这位是个不好惹的主,她还是站出来威严道。

蔺兰庭一怔,他是武将,又常年跟着舅舅奔袭在战场山野,随性的他总会忘记些什么。

比如现在。

他阿爷位极人臣,自己这些年也拼出些军功,长安城里需要他卑躬屈膝的人不多,偏偏这个刁蛮公主就是其中一个。

她不似圣人与皇后有极重的威仪,这导致蔺兰庭总是将这位金枝玉叶当做刁蛮泼辣的小丫头。

但这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是臣失仪,公主心善,定不会为难微臣。”

想起他跟过来有要紧话说,蔺兰庭规规矩矩将礼节完成,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却总让徽仪觉得少了些恭敬。

“行了,少装模作样,跟过来有什么事?”

就像徽仪不喜欢蔺二,蔺二这厮也不待见她。

就拿谈婚论嫁这一点来说,两人可能是全天下最不般配的男女。

幽幽夜色,池塘偶尔传来汩汩水声,让人内心祥和宁静。

偏偏蔺兰庭在这,还说些让人云里雾里的奇怪话语。

“臣有一言,还望公主入心。”

“公主青春美貌,正值芳华,于驸马上的择取万望慎重,定要择取一妙龄儿郎为好。”

此处人多,蔺兰庭心中猜想那事又没法宣之于口,只能这般迂回委婉,小心暗示。

长这么大,蔺兰庭还没有这么磨叽拖沓的时候,一番话说得十分不痛快。

但效果似乎是有的。

只见那刁蛮公主露出狐疑之色,双眸中甚至还带着些迷茫。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不要妙龄儿郎难不成还要老叟?”

“浪费本公主的时间就为听你这一句废话,是刚才在宴上吃饱了撑的?”

“快滚!”

徽仪十分的不客气,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一时恼火赶人道。

蔺兰庭大概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反应,诧异的同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偏生他还没法发火。

一个小女郎,身份还是天家公主,他只能忍气吞声了。

罢了,既然没有那等心思,日后他少跟这个刁蛮公主打交道。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蔺兰庭快步离去,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直到蔺兰庭的背影淹没在夜色中,徽仪才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

“蔺二这厮为何同我说这些,难道我看着很像是会找老叟作驸马的人吗?”

“不对,他这人没事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定然是我做什么让他觉得误会了,可我今日在麟德殿什么也没干啊,除了跟爷娘说话也就靠近过……”

“……郭大将军。”

将这几个字嘀咕出声,徽仪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会是怀疑我瞧上他舅舅了吧?”

“他狗脑子里在想什么,郭大将军那么老哪配得上本公主,而且人家还有妻有子的,我是疯了才会有这个心思!”

徽仪气得也没有心思坐着了,倏地站起身来跺着脚,骂骂咧咧道。

此时徽仪十分恼恨自己太迟钝,没有当场就反应过来,将蔺二骂个狗血喷头。

多腌臜的人!

但冷静下来后,徽仪也知道蔺二为何有此担忧。

十四年前,戾后朱氏的长女扈国公主便仗着戾后的权势强夺了一位早有妻室的臣子,赐死了妻子,将人家儿子也送去出家。

当然,那位臣子与妻子鹣鲽情深,妻子死后也去了,家破人亡。

徽仪自认得宠程度不逊色于那位姑母扈国公主,但她才不屑做这些事。

把她当什么人了!

愤愤不平,也不想去麟德殿看见蔺二那厮,徽仪让一个宫人去爷娘那边传个话,带着碧青等人回了薰风殿。

睡前听说,阿爷封了郭大将军为骠骑大将军,兼任兵部尚书。

而蔺二那厮也好运,因为在长安有金吾卫中郎将这个实职,阿爷便给了他一个武散官官衔。

嫖姚将军,阿爷是真将自己当汉武帝,而把蔺二当做霍去病宠信了。

……

君臣宴席间大醉,永熙帝便准了众臣休沐一日,养好了精神再上朝。

徽仪知道,其实最不胜酒力的是阿爷,他想歇歇而已。

正巧,二姊也带着外甥女回来了,三兄也没往外跑,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宫里。

徽仪到紫宸殿时,二姊正带着外甥女明蕙在解九连环。

二姊心情温柔,娴静话少,年少时最爱的小玩意就是连环。

和徽仪在这方面的愚钝不同,二姊心思巧,十分擅长这些。

什么九连环、鲁班锁通通不在话下。

外甥女也继承了二姊这个长处,才四岁便玩得不亦乐乎。

“阿姊,瞧我给明蕙带了什么好东西!”

德安笑吟吟地托着一方锦盒上来,李怀玉见了自小相依的妹妹,面上早早布满了笑意,柔声让女儿打开。

“蕙儿,快打开,看看姨母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外甥女生得更像她父亲,尤其那双眼睛几乎是和谢大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她那个姊夫要淡漠萧肃,不似孩童柔软纯净。

说实话徽仪不是很喜欢谢大郎这个姊夫。

不仅是因为当初阿娘并不看好他做阿姊的郎婿,更是因为徽仪觉得阿姊嫁到谢氏并不会松快。

谢氏簪缨世家,钟鸣鼎食,规矩颇多,是几朝世族。

她们是天家血脉不假,但自幼埋没于乡野,在其他贵女学习琴棋书画、点茶插花时,她们姊妹每日面对的是繁重的农活。

她年幼些,到了长安还能养几年,但阿姊那时已经十七岁了。

尽管一家人不会轻贱,但在外人,尤其是谢氏这样的大族来说,阿姊除了一个乍然得来的公主身份,几乎不符合谢氏娶妇的标准。

尤其那位谢大郎还是家族宗子,要继承谢氏一族宗祧,在择妻上更是慎重。

但阿姊当时一眼瞧中了谢大郎,一心要嫁,爷娘便允了。

长女吃了那么多年苦,从未要求过什么,不过是一桩婚事,想嫁就嫁吧。

他们做爷娘的努力护着便是。

就这样,阿姊带着谢氏的不满嫁了过去,徽仪年少,爷娘不与她多说,她便自己派人去打听。

果然,阿姊在谢家并不美满。

阿姊秉性柔弱,性情恬淡温软,在谢家不仅要面对婆母和郎婿隐约透露出来的不满,更要努力去学习长安贵女所需得一应事物。

问阿姊,阿姊总是说无碍,但徽仪能看出她的黯然。

但木已成舟,与谢大郎也诞育了孩儿,阿姊得意思应当是继续过下去了。

徽仪出神间,就听到外甥女咯咯轻笑,拿起了盒子里的金质的孔明锁,爱不释手。

倒是阿姊,见孔明锁是黄金打造的,柔柔表达了此物奢华。

“这太贵重了,小孩子的玩意哪里用得上这样的东西。”

谢家风雅,日常杯盏碗碟都选用上等青白瓷,更贵重些的便是玉石,极少用金。

还记得有一年,她屋里的金酒盏被谢昀瞧见了,虽然没有说太多,但只一句俗物,便让李怀玉往后少用这些了。

君子佩玉,凡是世家大族,皆以玉为风雅高洁,自然看不上黄金这等俗物。

“这有什么,能得明蕙喜欢便成,这可是我专门订做的孔明锁,阿姊难道要辜负我一片真心?”

徽仪扁嘴,大有小时候那般要哭的架势,李怀玉也不纠结了,笑着道:“犀奴多心,阿姊收下就是。”

妹妹的心意她不能辜负,谢昀不喜便不喜吧。

他不喜自己的还少吗?

想到这,李怀玉暗暗自嘲一笑,转头又是换了衣服笑盈盈的面孔对着家人。

徽仪抱着外甥女没瞧见,但杜皇后细心地察觉到了,眉宇忧愁地叹了口气。

果然如她当年所料。

孔明锁送出去,阿爷和大兄三兄编蚂蚱也回来了。

这是父兄以前在陵州常玩的,看三人谁编的蚂蚱最精致,赢的人便可以半日不用做活。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粗活可做了,但三人玩得还是很开心。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兄的蚂蚱编的最好,惹得三兄叽叽喳喳羡慕了好一会。

雀奴这个小名,正是因为三兄那张嘴像个麻雀才得的。

跟大兄的沉稳内敛不同,三兄爱说爱笑,日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及时行乐。

兄弟姊妹几个凑在一起逗唯一的小娃娃明蕙,永熙帝便凑在杜皇后身边说着家常。

从大郎说到二娘,再到三郎,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女儿徽仪身上,永熙帝絮絮叨叨道:“咱们太子上月婚事也定下了,月奴家的明蕙也到了读书的年纪,雀奴和犀奴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过些日子在宫中办场春宴,将长安各家适龄儿郎女郎都请来,给咱们雀奴和犀奴相看相看。”

杜皇后也有这个意思,面色赞同地点头,思忖了几息便有了安排,斩钉截铁道:“那便下月,那时候牡丹也开了,正是个好理由。”

“嗯,牡丹宴,甚好。”

永熙帝点点头,夫妻两又说了些朝堂琐事,耳畔皆是儿女们的笑语声。

更新[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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