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献喻回来的时候,顾青引已经洗完澡坐在床沿边上,半干的长发堆在她的肩头。
见到来人,她放下手机,“去哪了?”
“随便走走。”
“哦。”顾青引的眼眸一暗。
张献喻刚打算开口问她怎么了,谁知她突然走过来,脸颊凑到她的肩窝处,湿'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浑身的汗毛随之竖立起来。
两人靠得很近,她的头发落下来,钻进张献喻的衣领里面,像一只手揪着她的皮肤,又刺又痒。
张献喻的余光里面能瞧见顾青引的侧脸,和自己逐渐躁动的情绪相反,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得像冰刀凿成的雕像。
“你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她与她保持开距离。
“海风没那么好闻。”
“不是海风。”顾青引不容置喙地将她打断。
她的眼神像一把剪子,张献喻在她的目光下,成了轻易撕碎的布料。
顾青引在生气。
姐姐在生气。
脚步下意识后退,张献喻攥住衣摆,顾青引的目光将她一点点压低。
从她身上传来的陌生沐浴露和洗发精的味道不断刺激张献喻的感官,冷冽的柠檬味像一把在她面前把玩的匕首。
是刺穿她,还是刀锋迟迟不落下贴在皮肤上?
张献喻感到惶恐、迷茫,可脉搏又像躁动的鼓点,一下一下,竭力冲破身体的局限。
手腕忽然被一把攥住。
她的呼吸一滞。
柠檬的味道更加浓郁。
“怎么了?”顾青引的声音沉下来,“怕我吃了你?”
“我……”她低头,半晌后又包含期许地抬起来,“你会吗?”
“不会。”回答得干净利落。
陌生的气息离开鼻尖,危险解除,张献喻反而怅然若失。
“赶快去洗澡。”她催促道,“你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
“我觉得还好啊。”张献喻使劲嗅嗅,她自己闻了半天,什么味道都没有。
是她鼻子有问题吧。
顾青引才不管她如何磨蹭,直接把睡裙塞在她的怀里,推着她的肩膀进淋浴间,开水关门一气呵成,也不管里面的张献喻怎么骂她神经病。
“你鼻子是进化了吗?我身上哪有味道,再说谁现在这个点洗澡的,洗完澡干嘛?”真是逮着好说话的人欺负,张献喻嗓门那么大吼她还是头一回。
一把关掉水,她不打算再纵容顾青引,“放我出去!”
厕所外的顾青引死活不肯,“你身上就跟沾了上顿刚吃生鸡的狐狸精的味道,又骚又臭还特别腥!不洗干净别想出来!”
什么跟什么,狐狸精还吃生鸡,她都成精了就不能吃点熟肉吗?
张献喻不想理她。
闷在淋浴间内拉扯快半个小时,张献喻熬不过她,只能选择洗澡。
水声砸在瓷砖上,溅起透明的玻璃中,水雾一层叠上一层,逐渐变厚,浴室里的身影从清晰变得模糊,逐渐只留给外面世界一个轮廓。
顾青引听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冲水、挤沐浴露,在掌心里搓出松软的泡沫,接着……
她感到口渴,床头柜上就放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莲蓬头的水声忽大忽小,大时声声掷地,像钢筋刺穿她的骨骼,疼得顾青引只能倒吸口气;小时又如涓涓细流,她的毛孔张开了呼吸,湿润的水雾传过玻璃,吸附在她的皮肤上。
眼神不自觉望向厕所里面,顾青引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干,“你需要帮忙吗?”
里面的水声忽的止住,她连忙放缓呼吸,怕张献喻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你说什么?刚才没听清楚。”
“我……我……”她不知自己的音量怎么徒然增大,现下反而是自己心虚了,“我让你洗快点,我要上厕所。”
“神经。”张献喻只有这句话能问候她。
这声不满的抱怨反而让顾青引松了口气。
呼——她洗个澡,怎么出了一身汗的人是自己。
真没想到,张献喻比狐狸精还狐狸精。
~
洗完澡后,张献喻发现房间里面没有顾青引的踪迹。
她喊了几声她的名字,但都无人回答,最后是在推拉门后的露台上看到顾青引。
海平线收敛最后一丝光亮,璀璨的繁星在头顶闪耀,她置身于黑夜里,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张献喻注意到,顾青引的手上正拿着一杯酒。
“怎么又喝酒?”她走过去问。
顾青引的反应平静,她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顺势圈抱住自己,琥珀色的酒精在杯中晃动,她望着远方的天空答道:“因为我不想清醒。”
“那怎么只喝一点?”
“我也不想醉到失去意识。”
张献喻懂了,“你想体会那种喝酒之后飘飘然的感觉。”
但她又摇头。
女人的心思如海底针,即使张献喻和她同个性别,现在也依然看不穿她在想什么。
心头稍微泄气,她苦笑道:“那我不懂了。”
“我想醉得意乱情迷。”
“啊?”她歪着脑袋。
眼下那粒泪痣却并没有张献喻本人那般无辜。
露台上梦幻的光亮,照在她刚换好的黑色睡裙上,嘭起来的奶油裙摆,裙摆中间点缀精致蝴蝶结做装饰,好乖。
顾青引的目光游移在她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和眼神中的懵懂发生激烈的碰撞,在眉眼骨骼的拐弯处,那颗多余的泪痣逼迫人尽可能去咬掉。
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把往自己的怀里面靠,胳膊紧紧收缩,勒得她吃痛皱眉。
顾青引故意要她感到痛,要她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
随后,俯身靠近,剥夺走她的视线,两人用同一款沐浴露,分享同一片浓郁的柠檬香气。
张献喻在一片柠檬的味道里迷失了自己,她像咬着果冻,也像品尝水果,半阖着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对方的状态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原本说是浅尝辄止,但只要稍微一沾到彼此的气息,理智便抛到九霄云外,也顾不得现在在哪,恨不得当场就把彼此生吞活剥。
还好,顾青引勉强保留最后一丝清明,她钳制住张献喻的肩膀,与她稍稍分开,结果却惹来对面人不满的抱怨,吻切切地追上来。
“你要么醉到胡言乱语,也别借着酒力装疯。”她恨不得将顾青引按进自己身体里,“我对你没有什么抵抗力。”
哼!她信这是实话。
挑着离嘴边最近的地方,顾青引狠狠咬上一口,“因为你对所有女人都没什么抵抗力。”
“嗯?”话里有问题,她掰过她的脸,迫使顾青引直视自己的眼睛,左瞧右瞧,瞧到她的嘴巴高高翘起,能挂住一个水壶,“我好像惹你生气了。”
“没有啊。”
那就是有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顾青引拍开她的手,“我不喜欢潘延亭。问就是没有理由,像讨厌香菜一样讨厌她。”
就算当赝品,她也有自己的脾气。
张献喻一时无言,“她——”
“她就在下面看着,咱俩怎么亲的,她看完了全程。”
顾青引手里的酒杯,是专门敬向楼下的潘延亭的。
闪烁的星光下,潘延亭亲眼目睹张献喻情难自抑的模样。
那个女人操纵她,就像操纵一个被驯服的玩偶。
念及此,一口郁气梗在心口,她将手里的酒全部闷净。
胜利者不需要借酒消愁。
另外一边的宋安然也在忙着吃瓜,她躲在窗户后面,对着露台上的俩人,各种角度抓拍。
可恨手机焦距不像单反那样高,不然她能拍到顾青引闭眼亲张献喻的画面。
不过光这几张能看得清人物和背景的照片,也是够的。
宋安然点击选送至赵霖霖的微信上。
顺带贴心赠言,“看来咸鱼已经拿下了顾青引啊。啧啧啧!晚上睡觉别难受哟!”
如果真的很难受,宋安然也不介意充当赵霖霖的人形充电宝,陪她打一个晚上的电话。
别说,海岛上的婚礼实在太久,这才刚到第一天,她就觉得难受。
唉,想家了。
手机振动,对面很快回消息过来。
“你开心就好。”
“好朋友苦尽甘来,我当然开心。”她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但话语还是几近可惜,”我怕你不开心。”
赵霖霖:“你没听出来我在阴阳怪气吗?”
短短几行文字,她都能想象赵霖霖说话的样子。
忍不住发些不想干的话,“你别打字了,给我发语音吧,随便说什么都好。”
“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
“不要,发语音吧。”宋安然很是坚持。
隔了几秒钟,对面发来一条长语音。
“宋安然,你是白痴加笨蛋加超级自恋狂。呃……我只能想到这些骂人的话了,反正你说让我随便发。”
嘿嘿,这也很赵霖霖风格。
总是支楞几秒钟后,很快语无伦次起来。
她重新播放再听一遍。
晚上九点,宋安然感到海岛无聊,她听了一遍语音条。
晚上十一点半,她准备早点睡觉,于是又听了一遍语音条。
半夜两三点,宋安然爬起来上厕所喝水,眯着眼睛点开微信,再听了一遍语音条。
唉,怎么办?她有气无力倒回床上,还是很想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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