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季云琛走出大门的时候，入眼只剩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画面只是错觉。

季云琛脚步停滞，视线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逡巡，疑惑地皱眉。

“喂。”露西追上来道，“实在不行就再买一个嘛，前面不远处就是宠物黑市了，要不要等会儿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季云琛摇头，“不用了，我们还是做正事吧。”

露西叉腰嗐了一声：“你跟我客气什么，作为朋友这不是应该的，走，找老板去。”

季云琛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器械店。

他抬头往四周望了一眼，发现这家店铺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但实则内有玄机，一路走来的桌子上，很多都是他当初在联盟才会使用到的武器配件，甚至还有不少是经过私人改装的。

露西走进店面最里面，掀开一块灰色的破旧布帘，大喊：“喂，卡西法，来活了！”

季云琛站在一块改装武器墙面前，仔细地观察着上面武器的型号，最终目光停在一把加强版脉冲电磁配件上，再难挪动半分。

正看得入迷，室内倏尔传来一阵夸赞的声音。

“啧，眼光真好。”

季云琛回过神来，见层层叠叠的武器架深处，走出来一个身形矮小的青年。

青年腰间围着一块粗布围裙，将头顶戴着的防激光眼罩往上一掀，露出一双眯眯眼：“那可是当今联盟最先进的研究成果，不仅各项性能都是顶级的，款式也十分酷炫。”

“多少钱？”季云琛问道。

青年思索了一阵，接着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大概这个数。”

季云琛看着面前的五根手指头，猜测道：“五万？”

青年摇头：“五千万。”

季云琛：“......”

他明明可以抢的，却还是白送你一个联盟最先进的武器配件，他人真好。

“卡西法，你认真的？”露西指着面前的这只零件，差点开口大骂，“就这破玩意儿能值他妈的五千万？你怎么不去抢啊？！”

卡西法无奈摊手：“那就是你不识货了，你看看人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件武器不一般，以前大概是在联盟军部干活的吧？”

露西闻言，眼神忽然带了些自豪与得意：“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正规军，才不是干活的，是吧季......”

然而露西关键时候忽然卡壳：“季......季什么来着？”

季云琛：“叫我小季就好。”

“啊......好，”露西道，“小季以前可是很厉害的，只是退役了。”

“哦，那还真是可惜，你们这次是来修什么的？”卡西法看向季云琛。

“这个，能修吗？”季云琛说着，将身上的灰色外套脱掉，露出左半边的机械臂。

卡西法拉着季云琛的机械臂看了一会儿，说：“你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修起来很麻烦。”

“直接说多少钱就好了。”露西抱臂，一副看穿对方把戏的样子。

卡西法叹气：“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五百。”露西直接道，“够不够？”

卡西法：“这只机械臂里面有非常重要的连接元件坏了，我还要根据市场价采购，大概在五万块钱左右，这还只是成本。”

“两万五。”露西坐地砍价，“不能再多了。”

“成交。”卡西法突然得逞一笑，“手工费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就免了。”

露西：“......”

失策了。

季云琛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叹了一口气。

“可以赊账吗？”季云琛问。

卡西法道：“现在经济不好，我也没那么多钱可以赊，不如问问露西？”

季云琛看向露西。

露西撇撇嘴，一双灰色混血眼睛往旁边扫去：“之前那个客户放了我们的鸽子，我们从别的地方进的货都积压了，也有点缺钱。”

季云琛无奈叹气。

看来他必须得找个工作赚钱了。

同一时间。

黑市基地。

谨言站在一座巨大的金属自动门前，不久，大们轰轰然向两侧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女声：“进来吧。”

谨言大步走了进去，抬头。

就见大厅正中央，无数屏幕交替闪烁着，构建出一副实时监控网，中央的座椅上，懒散地躺着一个棕发女人，穿着睡衣，哈欠连天的看了过来。

她是这片黑市里最大的头目，也是管理者——喀莎。

“什么事？”喀莎揉着睡眼蒙眬的眼睛，看向谨言，“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想在你这里打听一个人。”谨言说，“阳光街道71号公寓302，一个月前，有个女孩失踪了，之前我们做过一些宠物上的生意，她是我的妹妹，叫谨姝，您之前还见过她。”

“噢，她啊。”喀莎从椅子上跳下来，目光在谨言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关于她的事情，我还真有一条情报，老规矩，一物换一物。”

谨言犹豫片刻，接着从左手取下一枚纯银戒指，递给喀莎。

喀莎接过戒指，笑了笑：“前不久我听过一则传言，说阳光街道有一个卖牛奶的女孩，大概十七八岁左右吧，前段时间特勤队的一位姓张的队长搭讪过她，后来那女的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如果你想找你妹妹，不妨可以去市中心的特勤局看看。”

谨言闻言，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喀莎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正巧看到他肩膀上趴着的时厄。

突然来了兴致：“喂，那是你新抓的宠物？”

谨言嗯了一声，说：“是一个菌子。”

时厄听到谨言说话，“叽”地叫了一声。

“卖吗？”喀莎眼神发亮，“这小东西，还挺可爱，你出个价，我把它买了。”

“暂时不卖。”谨言说，“实在抱歉，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做生意。”

“去找你的妹妹？”喀莎挑眉，“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特勤队姓张的那个张启，平常做事有点奇怪，你去的话，要小心点。”

“好。”谨言说完，转身离开了基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方，留下喀莎在原地遗憾。

“可惜了。”喀莎自言自语，“那只异种看上去应该挺值钱的，养起来一定很好玩。”

谨言得到消息就连夜往城中心跑，他一路狂奔着，期间他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地哭了出来。

颤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委屈。

等到力气渐渐耗尽，他大口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时厄又“叽”了一声，试图跳上他的手臂。

大约过了几秒，谨言突然低头看着时厄，强迫自己微笑：“特勤局里的人，都是为民众服务的好人，对不对？他们一定会帮我找到我的妹妹，对吧？”

菌子眨了眨红色的眼睛。

谨言突然说：“你真是我遇到的，最温柔的异种。”

凌晨时分，谨言走进了位于城区中心的特勤局，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今天特勤局的大门敞开着，竟无一人看守。

大门正中央，一束人造绿化带缓缓向外喷着喷泉水，哗哗的水流声宁静又轻松。

自从人类取得胜利后，大多数特勤局只需要清扫一些低等级异种，为了让人们更容易向局内反应情况，这里无论白天黑夜都向四周的居民开放访问。

时厄趴在时谨言的肩膀上，跟着他来到了一座高楼后门，正巧碰见几名警卫正有说有笑地靠着门牌聊着天。

谨言警惕地靠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其中一名警卫呵地笑了一声，语气轻佻：

“你别说，那娘们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怪不得张队喜欢她那么久，就是太不听话，教训教训是应该的。”

“可是人就这么被打死了，上面不会找下来吧？”

另一个警卫“嗐”了声：你怕什么，到时候胡乱报一个异种伤害案，他还能怎么查你？”

“那老太太呢？前两天来找她孙女的。”

“早埋了，东边那头的乱葬岗看见了吗，根本分不清尸骨，一把年纪了，要说法又要拼命的，能让他回去？”

“嗐，要我说啊，那姓谨的家里都是死犟死犟的，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下场。”

而就在这几人的背后，时谨言一字不落地听着，拳头都攥出了血。

时厄感觉对方正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但作为一个人类，他似乎无法在这种状态下完全控制身体的结构，只能这样忍着，再忍着，一直到眼睛里灌满了泪水。

下一秒，谨言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想进入队长办公室。

“什么人！”

时谨言想闯进门，不料却被警卫拦下，身后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剧烈的疼痛让他双眼短暂失焦。

一顿拳打脚踢后，时谨言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夹住胳膊，面前的一个拿着木棍的人猛地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脚，硬生生把他踹出了好几米。

“不知好歹的东西，胆子不小。”

谨言再也忍不住，大喊着：“你们这群畜生！你还我妹妹！！还我奶奶！！！”

几名警卫立刻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啧”了声，靠近过来，说：“那这事你得找咱们队长，咱们说了不作数。”

“……”谨言嘴角挂着残余的血，咬牙切齿，“让你们队长出来见我。”

“好啊，那就让你见。”那警卫一挥手，招呼道，“去叫张队长出来。”

不久，一个梳着中分刘海，个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时厄的视线里，他有着一身坚实的腱子肉，站在那里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对比下瘦了一圈。

从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时厄能辨认出，他很危险，气味很浑浊，带着臭味，那是独属于一类人的脏气，在他的记忆中并不常见。

“……你把我妹妹藏哪去了？”谨言问道。

“她死了。”张队神色嘲讽，“怎么，你还想让我偿命？”

闻言，谨言终于有些崩溃了，他说：“新城特勤队，你还记得你们的职责是什么吗？是保护这里的人民！但你却杀害了我的家人，你这么做，就不怕有人来报复你吗？”

“报复？”张队呵呵一笑，“就凭你？也敢和我叫嚣。”

他走到谨言面前，左眼的一条刀疤尤其明显。

时厄觉察到危险，慢慢地从谨言身上下来，躲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后面。

张队抬腿，对着谨言的胸口就是一脚，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他踹飞在对面的墙上。

就听嘭地一声巨响。

谨言奄奄一息地从墙角滑了下去，身上的白色外套浸染了一大片鲜红的血渍，混合着脏污的泥水，狼狈不堪。

他剧烈咳出一口痰血，身体再无支撑的力气，两次尝试站起来，最后都重重地摔在地上。

张队蹲下身来，盯着谨言胸口的项链，不顾对方的阻碍抢了过去。

“这就是谨姝亲手给你做的项链？”张队冷笑一声，将项链在他面前摇了摇，“你知道她临死前说什么吗？她说死都不会嫁给我，还差点捅了我一刀，好在我反应及时，不然现在也不能站在你面前讲话。”

“……你，迟早会遭到报应。”谨言混满泥垢的脸上流下两道泪水。

“反正人也死了，”张队冷哼一声，“这枚项链，就当留给我的纪念了，至于你……”

他朝手下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处理了。”

几名警卫立刻意会，从枪带中掏出一把枪，上膛。

谨言抬起头，那枚蓝宝石项链在对方手里摇晃着，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他闭上了眼。

砰！

枪声响起。

时厄本能躲在垃圾堆里，一双红色的豆豆眼望着快要死去的人类，眨了眨。

等到那群人走后，时厄才从各种废料中爬出来，攀上了谨言受伤的枪口，利用自己的菌丝覆盖上去，想要止住人类汩汩向外涌出的鲜血。

这时，时厄听到头顶传来微弱的声音，他抬头，正看见谨言一双失焦的眼睛朝他望过来。

“不用……费力气了。”谨言呼吸微弱，残破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我……活不下去的。”

时厄仍旧用他那纤细的触手包裹住伤口，然而越来越多的鲜血让这个菌子幼崽手忙脚乱，根本止不住。

“我看出来了，其实，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菌子。”谨言拖着长气，“你现在需要很多的营养……而你的能量太微弱，很难独自……在人类世界……生存。”

“不如......吃了我。”

时厄“叽”了一声。

“也算是……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谨言抬头望着明亮的星空，眼神逐渐涣散。

身体渐渐变得十分冰冷。

天空中。

一滴雨水落下，砸在他冰白的侧脸上，顺着脸颊汇集到下颌。

时厄数次尝试失败后，伸出了一根菌丝。

接着，两根，三根黑色菌丝分别从他的身体里萌生了出来，沿着伤口蔓延，向上，分裂，复制。

无数根黑色触手包裹在了死去人类的尸体上，从皮肤，到骨骼，一点点地剥离，又融合，最后汇聚在一起。

再然后，那些黑色菌丝再次缠绕，凝聚，扩散，形成一片崭新的皮肤。

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缓缓抬了起来，倒映在时厄暗红的眼眸里。

雨夜，四处是爬满绿色苔岩的石墙，地面浸润了雨水，混合着浓重的潮湿气味。

黑发青年在墙角半坐着，目光沉静无比。

“瑾……言。”

深邃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最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以后可能会偶尔更一些小彩蛋在文后，用于补充一些剧情，这些剧情和主线剧情互不影响，但相互关联，有攻视角，也有受视角。

另外，攻的身体状态并非一直维持人形，需要很多能量，现在对于这个小菌子来说太累了，会bia地一声变回去。

彩蛋02

《菌子の培养日记》

公元3202年4月29日 晴

季云琛在笔记中写道：

距离我捡到这个菌子已经过去了20天。

我想，是时候该给它写一篇生长日记了，我觉得，它长得很好。

不知道写什么......（一圈乱涂乱画的痕迹）

它很小，只有我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看上去有点，可爱。

（一堆乱涂乱画的痕迹）

我是在对抗“默”的路途上捡到它的，它生长在一片沼泽地里，自从异种全世界范围内爆发后，那里始终群怪聚集，听老一辈的人说过，那里曾经是“默”生长的家园，很久以前，那里是一汪漂亮的湖泊，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每当我走在那片沼泽地的时候，都会感到一股强烈的生命力，这块土地仍旧是那么活泼。

（好像有点跑题......）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像“默”那样强大的异种为何会放弃生存在野外深处，向人类发起进攻。

“灾厄”一词在人类中的解释是“灾祸”“苦难”的意思，然而由于人类无法准确评估出“默”具体的等级，故而给了他这样一个名字，不仅是因为他足够强大，让人类无法预测，更多的是它存活了足足百年的时间，给人类带去了巨大的苦难。

为了让人类得到生存喘息的机会，我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准备消灭灾厄，每当我这么说时，都能感受到身边人对我寄予的强烈愿望，他们会给我送很多礼物，我都一一退了回去。

我觉得，他们不欠我什么，作为一个......姑且应该是一个人，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很好。

（好像......又跑题了）

嗯，我本来是想给这个小家伙起个名字的，既然我是在对抗“灾厄”时遇到的他，就给他起名叫“时厄”吧，也希望我在遇到时厄之后能够凯旋归来。

时厄，希望你可以好好长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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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