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跳楼自杀了，就砸在白寒时的车上。

巨大响声引起了周围住民的注意，纷纷围出来看热闹。陈律和白寒时下了车，眼见车的前部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鲜血四散溅落，如同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陈律抬头望去，能看见约莫十几层楼高的某个阳台，窗帘正往外不断地翻飞着。

换做往日，这个时间警戒线就该拉起来了。但鸟笼带来的无声硝烟，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自顾不暇的状态。

这里离陈律和胡文勋朱大志约定见面的地方只差一个拐角，听到动静后他们也及时赶到了现场。

胡文勋还是顶着那颗光溜溜的卤蛋头，一脸懵逼问陈律：“发生什么了？”

陈律朝旁边的高楼抬了抬下巴：“人应该是从那跳下来的。”

朱大志扫了尸体一眼，便迅速挪开了，随后一脸惋惜说：“感觉挺年轻的，有些想不开了。”

陈律走到尸体旁，扫视一圈后发现女生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他将纸小心从女生手里取出来，发现上面有字，但大部分的字迹已经被血浸染，难以辨认。

“遗书？”白寒时凑了过来，盯着陈律手里的纸。

纸上开头写着：对不起，爸……

其余字迹便看不清了，但依稀能让人察觉到这是女生对家人和世界的告别。

“唉，”胡文勋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自杀了？”

陈律回想起先前在车上和白寒时谈论到的“月影教”，当即明白了眼前的女生肯定受过月影教的洗脑，认为死亡才是解脱，所以选择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突然感觉有点烦闷，摸了摸身上，却摸了个空，于是转头问胡文勋：“有烟吗？”

胡文勋递了一支烟过去，陈律抽了两口后就踩灭了，随后他将“月影教”的事和胡文勋，朱大志两人简短说明了一下。

“我怎么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朱大志形容准确，“这破游戏想我们死，网上也有东西想我们死，可着谁都惦记着我这条命呢？”

胡文勋说：“没想到吧，你还这么受欢迎。”

“去！我一向很受欢迎，我粉丝十万呢！”

“十万里得有五万是陈律的粉丝吧，”胡文勋毫不客气地说，“你拿人家的丰功伟绩来盖自己的楼，今天涨了不少粉吧。”

戳到了朱大志的痛点后，他连嗓音也低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陈律，说：“你要是介意的话，今天我赚的礼物分你一半？”

陈律问：“一半有多少？”

“五万……不不不，三万！”

“那我要六万。”

朱大志愣了一下：“不是，你不仅真要，你还黑吃黑啊！”

陈律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他没多余的心情跟朱大志扯皮，说完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倒是胡文勋又朝朱大志泼了桶冷水，说：“你现在赚那么多有什么用，小心有命赚，没命花。”说完跟着坐到了陈律的对面。

朱大志撇撇嘴，低声嘟囔一句：“没命花我也要赚。”

陈律坐在户外的一处棚子下，白寒时坐在他身边，胡文勋和朱大志坐在对面。

“说起来，你们俩怎么会一起过来的？”胡文勋的目光在陈律和白寒时身上打转。

陈律：“凑巧。”

白寒时：“他住我的家。”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对视一眼，白寒时的眼神像在质问“凑巧？”，而陈律像在说“你干嘛说出来？”。

对面两个也不是傻子，差不多看出了怎么一回事。朱大志说：“难怪，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我就说怎么第一次进游戏你俩就那么熟呢。”

“有吗？”陈律摸摸鼻尖，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朱大志所说，所以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对白寒时说，“都怪你，不知道收敛一点。”

白寒时脑门上挂了三个问号，胡文勋和朱大志则各顶着三个黑点，合起来就是一个……。

只有白寒时愿意配合他一下，说：“下次一定注意。”

“咳咳，”胡文勋看不下去两人之间奇奇怪怪的氛围了，及时出声打断道，“言归正传，其实我们这次叫你出来，是有别的原因的。”

“大概猜到了。”陈律架起一条腿，说，“你们是想大家一起组队进游戏？”

胡文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头，说：“是这样的，因为每次进入游戏大家遇到的都是天南地北的陌生人。如果是认识的人，而这个认识的人又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的话……”

他停住了，接下去的话就算不说，陈律也明白。

陈律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厉害？就因为我没死，还弄死了一个Boss？”

朱大志：“这……还不够吗？”

陈律一脸认真：“那你们有没有想过，BOSS是大家一起弄死的，不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觉得有些好笑，“难道就因为我补了个刀，你们就认定我了？”

胡文勋和朱大志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了。

不可否认的是，抱团组队的效率确实会高一些，毕竟几人都更熟悉，合作起来也更默契，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过关积攒天数，努力存活下去。

乍一看这个提议没什么毛病，但陈律却觉得他们想的太过简单了。或者换句话说，如果熟人抱团组队，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更相信队友。

“你怎么看？”陈律扭过头问旁边的人。他发现只要白寒时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就喜欢将问题抛给对方，询问对方的意见。

白寒时像个坐镇军师，他手指下意识转了转戒指，思考片刻，说：“我认为……可以试试。”

胡文勋和朱大志的眼睛像灯泡似的亮了起来。

陈律有些意外白寒时会这么说，毕竟在车上他们聊天时，还是白寒时提出人心不可信这一观点。

但组队这件事有了白寒时的支持后，陈律也变得犹豫起来。

“为什么？”他问。

“只是试试而已，没有坏处。”白寒时冲面前两人抬抬下巴，说，“况且他们都配合过你，你也了解他们的特性。”

一个光头一个眼镜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陈律，陈律思忖片刻后，却还是将头一摇：“这件事再说吧，明天再给你们答复。”

总归不是直接拒绝，两人都能接受这个结果。

胡文勋说：“好，我们等你。”

会面到此就算是结束了。陈律心情有些复杂，起身说了句：“我去上个厕所。”

这里是商业街，厕所商场里就有，倒是很好找。陈律走进商场拐过两个弯，忽然眼前映入一片陌生的荒凉景色。

长街寂寥空旷，马路上多是无人驾驶的车辆，以及各种倒塌的立牌和四处散落的废弃物，就像是曾经有许多人在这条街上哄抢而过，抑或是爆发过一场混乱的战斗。

陈律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进入到了游戏中，但他在街上走了片刻，耳边并没有响起熟悉的播报音。

周围空无一人，夜风徐徐吹过，陈律眉头一紧，警惕地抽出匕首握在了手中。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立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块冰晶，在黑夜中折射着微弱的光。

陈律走近。

眼前的冰晶足足有一个人那么大，它孤独地立在这里，像是一口缄默的棺材。

陈律疑惑地将手贴近冰晶，下一秒骤然看到一张人脸浮现眼前。

冰晶里面封着一个人。

一个他认识的人。

“纪淮？”陈律拂去冰晶上的冰霜，那张脸更清晰了些。

确实没错。是纪淮。

但她为什么会被封在这个东西的里面？

陈律摸出匕首，狠狠朝冰晶刺去。然而除了两物相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蜂鸣之外，冰晶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心中的疑惑被陡然放大，陈律神色一脸深重。忽然，他听到拐角后的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且是两人，一边往这个方向靠近，一边正在对话。

其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说：“师父，咱们的时间已经超过三百天了，要不就休息几天，这次不进去了吧？”

另一个略为年老沉厚的声音回应道：“你以为现实就比游戏安全么？”他咳嗽几声，然后脚步声停下，两人不知做了什么。

老人严肃道：“小心藏好你的时间！”

年轻人悻悻道：“知道了师父。”

两人再次走了过来，直到走到路口处停下，陈律这才看清他们的样貌。那个年轻人戴着一个黑框眼镜，他所搀扶着的老人明明脸看上去不大，但头发灰白，显得十分苍老。

他们纷纷扭头朝陈律的方向看了过来。但他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律的身体，只落在包裹纪淮的冰晶上。

两人眼中情绪复杂，最终还是年轻人率先开口：“谁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不过我还挺羡慕她的，看上去就像是得到了永生。”

老年人冷哼一声，抬手一个板栗敲在了年轻人的头上。

年轻人吃痛，抱住了头。

老人道：“等回去你把自己关冰箱里，就能变得跟她一样了！”说完他也不用年轻人搀扶了，扭头就走。

年轻人迅速追了上去。

从头到尾被无视的陈律：“？？？”

他们看不见他吗？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陈律主动追了上去喊住两人。然而他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对方走的头也不回。

于是陈律干脆上手，去抓老人的肩，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径直穿透了老人的身体，只有微弱的风从手中经过。

陈律愣在了原地，久久盯着自己那抓空了的手。

抓空的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十分难过。他更不明白这里到底是月影制造出来的幻觉，还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陈律！你干嘛呢！上厕所上了这么久！”

朱大志的呼喊从身后传来，陈律回过神，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商场的入口处站着白寒时，胡文勋以及朱大志三人。

陈律眼瞳微颤，盯紧了白寒时，然而那张脸上鲜少露出别的情绪，陈律盯了个空，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看见陈律发呆，几人走了过来。

朱大志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这是刚上完呢，还是裤子都没脱呢？”

他们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陈律又看向年轻人和老头的方向，却见周围环境已然恢复了正常，没有支离破碎的街道，没有冰晶，也没有所谓的年轻人和老头。

就像是月影刻意为他制造做的一场幻觉。

“上完了。”陈律语气生硬回答。

然而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了迷茫，他初次接触月影之眼时都没这么困惑过，好像原本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许多秘密，而某一天一颗石子从水面上飞过，留下涟漪的同时，水下的秘密也悄然浮现出了一角。

他怔愣着，眼眶微红看向白寒时。

男人身量极高，穿了一身优雅考究的半高领毛衣，下面是宽松的柔软的米色长裤。他静静立在阴影处，陈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穿他周身笼罩的情绪。

胡文勋后面说了些什么，陈律也没听清，只知道胡文勋拉着朱大志走了后，他也跟着白寒时回到了家。

进门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十二点，已经很晚了。

“饿了吗？”白寒时将外套丢在沙发上，挽起袖子看陈律，将对一切的不知道演绎的恰到好处。

陈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按理说看到尸体后恶心得吃不下食物，但陈律感受了一下肚子的饥饿程度，点了点头说：“有点。”

那些乱七八糟的意外并不能影响他的干饭速度，如果过于在意这些东西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内耗死的。

于是白寒时转身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袋挂面，放进锅里煮了一半。

“明天去买点米和菜吧。”陈律说着，拆掉手机壳掏出了一张卡推到白寒时面前，“给，住宿费和伙食费。”

白寒时扫了那卡一眼，没拿，他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淡淡道：“自己留着吧，现在这种情况，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那就放你那保管吧。”陈律帮忙洗了两颗青菜，边说，“密码是10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