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灭亡的乌托邦

发霉腐朽的空气刺激着鼻腔,林晏秋瞬间惊醒,他先是惊慌的四处张望,拼命让自己想起到底前一刻发生过什么事,脑中的画面始终停留自己在门诊等候室外椅子上睡着的回忆。

脑袋里的晕眩感还没消退,林晏秋瞪大的双眼望着前方的玻璃门,上方写着几个大字:

加护室。

警觉的倒退几步,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林晏秋瞬间转身,却只看见一片安静的长廊,那周围别说是人影了,连点生物活动的痕迹都没有。

这里似乎太安静了。林晏秋心道,他回过头望向身后裹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玻璃门,对于眼前怪异的景象感到不适。

就像是一间被遗弃多年的废弃医院似的,但里里外外却又透着古怪,寒意和腐朽的气息随着弥漫在四周的白雾逐渐浓厚,惹得他喉咙发痒。

“有人吗?”林晏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但得到的仅仅只有自己的回声,不远处的房间传来玻璃器皿撞击在地上的碎裂声,毛骨悚然的气息令他战栗。

林晏秋伸出手,颤抖的向身后不停摸索,好不容易碰到了极为隐蔽的银色按钮,心中不由得暗喜,用力按了下去。

身后传来轻微的喀哒声响,门开了。

毫不犹豫地向后转身,朝着加护室一头冲了进去,就在他弯下腰喘息的片刻,头上摇摇欲坠的钨丝灯泡嗡鸣一响,一盏、两盏、三盏……随着林晏秋急促的呼吸,加护室内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

林晏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环顾四周,救护室里头只有几张塌陷的病床,倒地的木柜,缺了一脚的陪客椅。

护士站里头空无一人,只留下散乱一地的纸本资料,边缘被蛀虫啃的不成样子,桌面上到处都是玻璃碎屑,一只黑色的钢笔插在桌面上,一旁还有凝固的血迹,以及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就在他要拿起照片时,眼前老旧的桌机荧幕闪烁了一下,一段影片自动播映起来。

而在影片正中央的脸,那张在学生时期被女同学誉为‘富有书卷气息、很容易提升好感的长相’,此刻正满是鲜血,眼眶瘀青,看起来非常狼狈。

林晏秋做夢也想不到,那竟是学生时期与自己关系极差的萧何。

还等不及林晏秋困惑为何萧何会出现在影片里,萧何身后的门被人猛然打开,一群刺着像是龙图腾似的纹身的众人进到了房间里,其中一人拿出了木盒,露出了装着荧光绿色溶液的针筒。

为首的紫发男人拿下嘴边的烟,将浓烟吐在萧何鲜血淋漓的脸上,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背叛■■,萧小兄弟……你似乎忘了。”

不知道是眼前的电脑年代太过久远还是收音设备极差的缘故,很多声音都被杂讯掩盖,奈何这里根本没有键盘或滑鼠能让他倒放回去,只能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萧何睁开无神的眼眸,露齿而笑。

“狗屁东西,道貌岸然说这么多,还不是它外神的一条狗?”

拳头揍在萧何浮肿的脸颊上,林晏秋倒吸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萧何重重倒在地面上,痛苦的咳出一口血沫,紫发男人叹了一口气,语气似乎有些可惜:

“那就没办法了,萧小兄弟。”手中缓缓推着针管的空气,液体喷溅而出,紫发男人弯起冷峻的笑意,扬了扬手中的针筒,“莫怪大哥我冷酷无情,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副本的稳定,要知道若放过你,才是坏了规矩。”

萧何闭上双眼,被打掉的牙齿从口中吐了出来,扯了扯裂伤的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精光。

“废话这么多,要打要杀倒是快点,少在那里婆婆妈妈的……呃!”

不等萧何说完最后一个音节,紫发男人将手中的针尖准确无误的迅速插在颈部的静脉,鲜血随着推注的动作不断涌出,此刻的萧何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唇边冒出白沫,胸膛急促起伏。

林晏秋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面露痛苦。

虽然他们关系并没有到多好,但让他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受苦,实在没办法接受。

就在他站起身来的同时,惊慌失措的眼底与一双失去眼球、流着鲜血的眼窝深情对望。

尖锐的指甲划破空气,双脚下意识半跪在地上,林晏秋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恐惧。

抬起头,方才攻击自己的诡异女人将脖颈歪成奇异的角度,此刻正快速爬上护士站的台面,那副笑容像是用两个铆钉钉死在蜡像似的脸上,极其诡谲。

奇怪的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脑子却逐渐冷静下来,林晏秋眼眸微眯,猛然起身,将桌上的黑色钢笔拔了出来,朝着女人扑了过去。

笔尖深深插入女人的眉间,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肩膀再一次剧烈抽搐,一把漆黑的剑尖从女人胸口由后方贯穿,露了出来。

就在女人缓缓倒下的瞬间,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林晏秋面前,冰冷的黑色眼眸中在林晏秋的一声轻呼中,露出了一抹惊讶。

那是萧何和林晏秋在副本里的第一次相遇。

但林晏秋也在那一次的相遇发现了一件事,萧何太过熟悉副本了,这种熟悉,不管是剧情模式、支线剧情通关条件,还是怪物出没的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

彷佛这个副本、或者类似的副本早已经历无数遍。

林晏秋心中思付着,回想起当时影片里萧何发生的事情,到后来慢慢地察觉他开始记忆混乱的问题,林晏秋决定将这份怀疑埋藏心底。

那之后他们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通关过程,也遇到了很多曾经的朋友。

在这之中,起初的萧何就像学生时期一样,莽撞、冲动,颇有干劲,两人也时常为着大大小小的事做无意义的争吵。

但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双方却又有着常人无能企及的默契。

他们最后一次争吵,竟是在‘灭亡的乌托邦’副本开始前。

在那时,萧何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以及接下来可能面临到的危机。

林晏秋实在难以接受,他劝说萧何打消念头,却被那人一句反问哽在喉头。

“二秋,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困在这里,耗尽所有的生命和热情,最终枯骨埋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地方吗?”

林晏秋知道这一次,他再也没办法让眼前已然长大成熟许多的友人打消念头。

在分别之后,李素媛和他在夜半时分进行着萧何交代的第二项任务,在那之前,李素媛曾问过林晏秋极其犀利的问题。

“萧何那家伙真的能做到吗?”

林晏秋略显迟疑,沉默不语。

李素媛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希望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被困在副本少说也有两年了,每个人都只想尽快回家,这点就连林晏秋也不例外,所以他能理解李素媛的疑虑。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鹰鸣从高空中传来,林晏秋和李素媛双双抬起头来,望着在头顶上不断盘旋绕着八字形的苍鹰,两人四目相接。

“是小鸭子的信号,朴海胜开始行动了。”

此时的林晏秋已经跃向了高耸的城墙,往下俯瞰而去,李素媛在底下朝着他比出了大拇指。

林晏秋点了点头,在身后轰然巨响的爆炸声中,迅速奔向萧何所在的位置。

林晏秋望着在高处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萧何,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萧何!快跳下来!”林晏秋在狂风中大喊出声,满脸焦急。

多年的合作关系让脑子即使忘记了许多记忆,但身体依然能凭着多年的经验配合行动,一把长枪险险的与萧何的腰际擦身而过。

虽然照做是照做了,但萧何忘记了一点,那个通风口距离地面,可是有六十米的高度。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从高度约莫19层楼的地方跳下来,即将要摔成一滩肉饼的恐惧令萧何不由得瞪大双眼。

就在他要接近地面的时候,一道强而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自己,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等到萧何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变相软禁在阁楼内,期间除了一本皱巴巴的日记陪着自己,还有几个自称是‘队友’的人轮流进来看望。

然而萧何仍旧是一个人都认不出来,除了两天前救下自己的林晏秋,以及看起来似乎和林晏秋关系匪浅的李素媛。

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黑发上渲染五彩斑驳的光泽,披在身上的毯子不知不觉间落到了脚边,微凉的秋风从窗外吹来,惊动他疲惫的眼皮,黑色的眼眸茫然地望着周围的景色。

风吹起了日记本的书页,发出轻微的摩声响,门外传来一阵敲响,白发女孩探头张望,看到正要起身的萧何,惊呼了一声:

“何哥,你怎么没关窗户呢,这样会着凉的!”

萧何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随手将日记摆在一旁的桌子。

“哎,看书看得入迷了。”萧何淡淡的笑了一声,弯腰将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后,解释道,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脸色紧张的询问,“对了娜娜,二秋他们人呢?”

白发女孩关上窗户,明显迟疑了一下,尔后摇着头说道,

“……海胜哥说酒馆被士兵们盘查了,这个据点距离市中心太近,并不安全。或许,过段时间还得转移到别处去。”

萧何张开了嘴,欲言又止。

其实按照往常来说,他应该在这时候去跟他们说些什么,安慰也好,制定策略也罢。

但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全靠一本七零八落的日记,就算他们到最后说全是一场误会也不无可能。萧何在心中暗暗苦笑。

就在这时,阁楼外传来了声响,萧何暗想了一下,应该是林晏秋的妹妹—林艺琳的声音。

“娜娜?妳在上面吗?”

娜娜连忙跑出门外应了一声:

“在的,艺琳姐,要准备晚饭了吗?”

楼下传来沉重的拖移声,以及从楼下厨房隐约传来的面包香气,林艺琳的喊声再次传来。

“来帮我搭把手呗,一个人要忙不过来啦!”

娜娜回过头去,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我、我先去帮忙啦,有什么事再喊一声,多远都能听到哒!”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神中带着一丝骄傲,语气中夹杂着轻快。

望着门板再次被阖上,阁楼内重新回归寂静,重新翻动桌面的日记,眯着眼看向上方潦草的字迹,一字一句念道:

“2014年,5月6日。

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天,是我们这一生最难以忘怀的夜晚,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终究会成为连时间都难以抚平的伤疤。”

小白失踪后,紧接而来的是那些意外进入副本的孩子们被五龙寨俘虏的消息。

可惜即再怎么努力,孩子们还是死在了我们的面前。

五龙寨这群人,打着‘维持副本秩序’的口号,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

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跟他们对抗的原因。

而且,绝对不能忘记。

萧何发现,过去的他写到这里时,字尾的痕迹像是被人难以克制的用力戳了下去,几乎要透过去。

他几乎能听到穿越时空的自己,在孤独的夜晚写下了这些,那声不由自主的叹息。

再往后翻去,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左右,时隔一段时间,日记上歪斜的字迹开始纪录着那之后的故事……

“2014年,7月14日。

我原不想再理会这件事,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表明与我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我们在育幼院里的房间找到了关于‘灭亡的乌托邦副本’的线索,具体是什么、何时会出现,我们不知道。

如果你想了解当时育幼院里发生的事,就去找一位守财奴,他留有当年的那份信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相信你能做到。

祝好运,陌生人。”

在漆黑的阁楼里,轻微的啪嗒声响传来,萧何倒吸一口冷气,单手抚过日记本粗糙的外衣。

在这本日记里,非但没有找到什么真相,只觉得脑子更加混乱。

将脸缓缓迈入掌心,冰凉的肌肤贴在发热的脸颊上,萧何闭上双眼,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传来,连带着墙上的烛火被点燃。

萧何惊的站起身,看到了林晏秋平静的面容,他倚靠在墙上,双臂环胸,脸上尽是无奈:

“……这是在干嘛?”

萧何尴尬的咳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日记,不自在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自从你把我扔在这里,过了三天早把我给忘了。”

林晏秋叹了一口气,朝着萧何走近,瞥了一眼桌上的日记,轻声开口:

“是不是很混乱?”

萧何正要点头,就听见林晏秋哼了一声,勾起嘴角:

“混乱就对了,写字还跟狗爬的一样,我都怀疑你到底能不能看懂自己写的东西。”

……多谢,有被内涵到。萧何翻了翻白眼,在床铺上盘腿而坐,扬长一声叹息: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晏秋顿了一下,双手交叠在腿上,别过头去,像是忽然对窗外千篇一律的贫民窟街景感兴趣,闷声说道,

“是很平凡的朋友。”

萧何想起了日记里的一小段随笔,皱起眉头。

『二秋要是想隐瞒心事,就会把目光随意乱飘,小拇指还会不停抽动,这时候你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有事瞒着你。』

萧何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自记下,撑着右侧的脸颊,打了个呵欠。

“对了,我听娜娜说,海胜的酒馆被人盘查了,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晏秋先是瞪大眼睛,随后眉头紧皱。

“不,朴海胜都处理好了,暂时没问题,反倒是你对他的称呼未免太……”

“正式,我帮你把话说完吧,二秋好小子。”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朴海胜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盘子,嘴边啃着吃了一半的鸭腿,毫不客气地说道。

林晏秋下意识起身,伸出手挡在了萧何面前,语气颇有些紧张,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朴海胜冷冷地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萧何,耻笑一声。

“我当然知道,二秋,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老鹰要抓小鸡崽,你也不是操心的老母鸡,不过就是聊会天,很快就好。”

把欲言又止的林晏秋从阁楼赶了出去,朴海胜转过身来,冰冷锐利的眼神宛若一把冰锥,刺得他连肌肤都在发疼。

他突然想起了日记里对朴海胜的描述,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细微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僵硬的沉默。

朴海胜大笑着,将书桌前的椅子拉了过来,跨在两侧,下颚抵在椅背上,慵懒的语气说道:

“果然还是这样的队长才好玩,过去你那双一副什么都懂的眼睛,实在提不起兴致逗弄。”

萧何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到后背的手缩了回来,没好气地说道,骂了一声,

“你大爷的,能不能别这样搞我,我快被吓死了。”

朴海胜笑嘻嘻地说着,眯起蓝色的眼眸。

“总之多亏你,我和疯婆娘的赌约可是赢了,作为奖励,我和你说点日记没有提到的秘密吧。”

萧何微微一愣,脸上马上浮现无语的表情,有些不信。

朴海胜望着萧何脸上丰富的表情,从口袋拿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眯起眼睛。

“会看乐谱吧,希望你那老年痴呆的脑子还能记着一些日常小知识,因为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朴海胜扬了扬手,将纸张准确的扔到了萧何的面前,看着他慌忙接住的模样,讪笑一声,“可都写在乐谱里面了,这可是你亲自告诉我的,萧小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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