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赌场负五层，一张圆桌边坐着四个人。

“慕容家那个孩子找回来的事都听说了？”女人红唇如血，正翘着涂满蔻丹色的指甲边仔细瞧着，边细声细气地说。

“慕容惜，五岁失踪，不久前被舒家找回，今年十七岁，已进入第一军校，就读后勤系。目前和慕家那几个孩子住在一起。”另一名长相与前者相似的女人拿着便携式光脑，手指一点，将慕容惜的照片投放到圆桌正中。

神奇的是，各个角度都能看见正对自己的照片——这是启明系统支持的一种展示功能。

如果第一军校的军校生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这张照片正是来自于校内论坛至今仍热度不减的爆帖。

“看上去她的身体状态并不好。”四人中唯一的男性按了按手中的笔，笔尖朝向照片上露出正脸的慕容惜。

“没错。”拿着光脑的女人将照片放大，聚焦于慕容惜裸露在外的皮肤，“她的肤色非常不健康，和一些在废弃星上的污染案例相似。之前星盗将年幼的慕容惜拐走，我们可以合理猜测出于某种原因，她流落到了废弃星球，并且在舒家找到她之前，她所居住的星球爆发了污染。”

“听起来有点可惜。”男人说，“慕容家的天资可是非同小可。”

“你们认为她报考后勤系，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一直沉默着的第四人抬起头，双肘支于桌面，双手交握成拳，正好挡住嘴唇。

“故意为之？那简直是把自己的脸扔到别人的脚底下让人家去踩！你说慕容征本人会这么做我信，他才找回来的宝贝孙女，舍得让她受苦？”女人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讽笑道。

“慕容惜五六岁就到了废弃星上，在那里生活长大的孩子可不会是温室里的花朵。”

男人点头：“如意说得对。这个慕容惜，我们还是得提防提防。”

“那就先从了解她的日常活动范围开始。”第四人颔首道。

其他三人没有反对，默认了她的提议。

·

第二周课程开始，慕容惜迎来了她的第一节选修课。

这算是她现目前最感兴趣的课程了，难得端正坐着认真听讲。

非常巧的是，陈易正是这门选修课的老师。

——老熟人了。

慕容惜回忆起前一周几乎在每节陈易的大课上，这位老师都会随机点名。

一周四节课，四节都点到她，其中只有一次她不在睡觉。

最后一次陈易老师的脸都黑得堪比锅底了，偏偏还不能体罚她，只能采取一种非常原始的古老的方式——罚抄。

慕容惜抄得手都软了，抄完再也不想翻开书一页。

倒不是慕容惜成心跟陈易老师作对，主要是每晚她在光脑上查的东西太多，整个晚上光顾着消化，没顾上睡觉，只能拿白天补回来。

陈易看着慕容惜那俩黑眼圈，训斥的话到嘴边往往还是咽了回去。

所以选修课点了一遍名，陈易就对慕容惜听课这件事没抱什么期望。

“大家都知道载具有两种驾驶模式，自动和手动，其中自动驾驶又分为全自动和半自动两种模式。”

“大家通常说的自动模式是狭义的，事实上指的就是全自动。但我们这门选修课要讲半自动或者说零自动模式。”

“半自动模式下，我们需要通过精神力操纵数据流给驾驶系统下达准确指令，使载具实现我们所希望的操作。”

“想要按照心意操纵数据流，必须先明白一个系统的数据组成和内部结构，这样才能保证你真正开始操纵时不会使精神力迷乱在庞大的数据流里。我们打个简单的比方，一个系统的数据就好像一座庞大的迷宫，而操纵精神力相当于要在迷宫中找到正确且唯一的出口。”

“了解系统各项数据，就等同于了解迷宫的平面图。明白了吗？”

听到回答的同时，下意识关注慕容惜的陈易发现慕容惜今天出人意料地坐得端正，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好学生样。

陈易恍若未觉转开目光，继续讲今天要实践的载具数据组成：“今天先讲大家使用最多的私用悬浮车……”

……

慕容惜不知不觉就听完了一整节理论课，休息五分钟后要做一个随堂小测，然后分组进行实操。

慕容惜一边翻看教材一边回忆陈易讲的内容，五分钟只能草草过个大概，也不知道陈易老师的测试题是什么样的——大课没有这种东西。

测试卷发到光脑，慕容惜点开一看，几乎全是填空题，只有一道是问答题。

不过问答题不是单纯用文字回答，而是要求画图，画出悬浮车的内部结构。

……你管这叫随堂小测？

看着五十分钟的测试时间，慕容惜突然又能理解了。

前面的题不到十分钟答完，果然重头戏在最后一题。

慕容惜画到一半，抬头喝口水的空隙发现周围已经有人停笔了。

这么快？！

慕容惜稍微往下一瞥，看见对方完全空白的答题区，她心稍惊，立刻往其他方向也扫了几眼。

幸而那人只是个例，其他人都还在认真画图，而且有的人作画精致程度并不亚于她，看得出下过好几年功夫。

慕容惜这手绘画技巧纯粹是昔日讲习授课时无聊，逮着啥画啥练出来的。

当然，再往小的时候她还画过大花狗、小狸猫、青蛙癞蛤蟆之类的。

画得多了技术自然就上去了。

时间到截止答题，测试卷直接由专门的辅导机器人批改统分，合格的人分一组，不合格的人分一组。

合格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慕容惜在第一组。

陈易叫她上去站队时夸了句不错。

分完组陈易走去第二组，挨个说了几句话，领回来一个人。

慕容惜一眼认出女生就是刚才停笔没答问答题的那个。

女生是合格的最后一人，排在队尾，和慕容惜之间隔好几个人。

两队都跟着陈易到地下一层。

这时陈易才告诉他们合格组依次去登记使用悬浮车，不合格组全体观摩。

闻言，不合格组个个扼腕叹息刚才为什么不专心听理论课，以至于错失在地下训练场飞驰的机会。

慕容惜却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师果然阴险狡诈，一不留神就给她们埋坑。

坐进车里，慕容惜并没有立马开始用精神力操纵数据流，而是默不作声地观察起其他人来。

说实话，都没必要左顾右盼，只要抬头，视野范围内全是悬浮车。

三分钟过去，一辆发动的车都没有。

一分半的时候还有两三个人车体闪红光，辅导机器人立刻赶到，强制关闭悬浮车系统，几人的精神力也自动从系统的数据流中抽离。

但是即便抽离出来，他们仍然处于昏厥之中，最终在陈易老师的安排下一一送往校医务室。

送走第一批完全失败的学生，陈易对他们说：“精神力紊乱的情况有轻有重，如果害怕长期紊乱，随时可以停止尝试，归还悬浮车。”

“你们本学期终测需要使用精神力操纵至少五种不同型号的载具才算结课通过，终测不达标无法拿到这堂课的学分。考虑到大家之前没有了解，学校方面，允许大家在前三周自由更换其他没有满员的课程，第三周结束后不允许再进行任何调换。”

“继续吧。”

慕容惜默数了下，共计有四十三人报了初级载具驾驶这门课，合格者三十一人，不合格者十二人。

合格的三十一人中，刚才送走三人，还剩二十八人。在她默数、思考的时间里，又有七人驾驶悬浮车默默离开，回到始发点。

一节课没结束，只剩二十一人。

坐在悬浮车里的军校生，重新投入尝试的也仅五六人。

如果精神力短期紊乱，还能很快调理，如果是长期紊乱，那必须得停课回家。

后果略显严重，确实需要好一番心理建设。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悬浮车突然往前窜了一截。

定睛一看，它又一动不动，叫人疑心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那辆悬浮车的编号是5。

慕容惜看向辅导机器人，机器人从脑袋到胸口连成一块长方形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剩余二十一人的实操情况。

5号–于跃–零自动模式–0.25

第三列代表悬浮车正处于的状态。

原本只有三列，此刻多出的第四列第一行写着——

操作所得分（满分十分）

所有人都是0，唯一破零的于跃分外显眼。

数字忽然又从0.25变成1，5号车开始缓缓向前行驶。

刚才到现在，大概只过去了半分钟不到。

观察其他同样投入的人，他们的悬浮车还没有一点动静。

于跃显然天赋异禀，有人已经开始小声猜测。

“她的精神力至少是A吧？”

“这么短的时间，感觉有可能是S。”

“太强了！！”

“今年后勤系的怪胎真多，那还有一个呢！”

慕容惜懒懒窝在驾驶座上偷听附近的“悄悄话”，对暗戳戳点她名的言论置若罔闻。

没人注意到机器人屏幕上，18号慕容惜同样处于零自动模式，而且与其他一动不动的零自动模式悬浮车驾驶者不同，她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还抽空喝水，不时看看辅导机器人。

精神力操纵数据流非常危险，稍有分心可能就会走入迷宫里的死角，便是来做示范的老师，虽然神态相对轻松，动作相对熟练，但是也没有像慕容惜这样惬意悠闲的。

在三个昏厥的人被送走时，慕容惜开始尝试实操，她感觉操纵数据流给悬浮车系统下达指令和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要是愿意，她在这里飙三五圈完全不在话下。

听到其他人的讨论，慕容惜反应过来这也许是S 精神力与生俱来的天赋，索性继续浑水摸鱼。

当她看见陈易给不合格组开小灶回来，立马趴倒装睡。

5号–于跃–零自动模式–3

陈易欣慰点头。

18号–慕容惜–自动模式–0

陈易眼前一黑，迅速在场内找18号标记的悬浮车，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慕容惜闭眼酣睡的模样。

陈易真想揪着她的耳朵给她拎起来练习。

好好的S 天赋，慕容惜是硬给糟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