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死掉的时候，娘哭得昏了过去。洒金和父亲把娘从哥哥的坟前搀扶回来，将她放在了狭窄的木板床上。

洒金从收集雨水的桶中舀出一勺水，打算煮个海草汤给娘喝。

墨绿发黑的海草在锅中漂浮，洒金呆呆地看着海草的影子。她和哥哥并不熟悉，对他的死没有触动。

身后传来呻吟，娘醒了。

洒金连忙去将娘搀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粗糙的手抚摸着洒金白嫩的脸颊，和她并不相像的浑浊眼珠流着泪看着洒金。

洒金被摩挲得微微刺痛，她躲了一下：“娘，喝碗汤吧。”

娘没有接过碗，她拉着洒金的手，捏得死死的。

“洒金……你会是个贵人的。”她嗓子因为哭泣而沙哑，带着海浪般粗糙的回声，“我……生下你时，正好有一个贵人路过村子。他洒了好多金银出来，那么多，那么多，我才能把你生下来。”

她盯着洒金黑珍珠光华摄人的眼睛，和从不被海风吹得粗糙的皮肤：“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会是个贵人的……”

这句话，洒金已经听娘讲了无数次了。她没说信不信，只是将海草汤递给娘：“喝吧，会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洒金渐渐长大了。她的皮肤像海鱼的肚腹一样洁白柔软，她的眼睛像珍珠一样莹润生辉，她的嘴唇红得像珊瑚，长发像海草般茂盛。

每次走在路上，都会有人盯着洒金看，甚至会忘记拉起刚刚捕到渔获的网，让里面的海鱼又重获自由。

洒金家门前的人越来越多，她快要及笄了，年轻的小伙子们像被鱼饵引诱来的蠢鱼，饥渴地张着嘴，你争我抢地要向洒金献上他们的心意。

爹娘对他们不屑一顾，毫不留情地赶走了他们。

“你是要成为贵人的。”他们对洒金说。

在一个晴夜，爹划着船出海了，对洒金说他会给洒金带回最美丽的海螺。

娘不让洒金干活，她说洒金的手不是用来干活的。

洒金坐在礁石上等待着海螺，用她柔软的手梳理着海藻般的长发。月光洒向海面时，洒金被娘叫回了家。

娘红肿着眼睛，递给洒金一片破碎的木板：“你爹，他死了。”

没有海螺，洒金手里的只有一块破木板而已。

娘很快病倒了，这么多年过去，洒金还是只能为她煮一碗海草汤。

娘看着手中的海草汤，和洒金被泪水浸润之后更加美丽的眼睛，她喝了那碗海草汤，对洒金说：“去把林先生请来吧。”

林先生是附近有名的阴阳先生，爹和哥哥的葬礼都是他主持的，花尽了家中本就不多的钱财。

娘拉着林先生的手，声音嘶哑：“你说过，洒金会是个贵人，会带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林先生瞥了一眼洒金在黑暗中如玉的脸庞，捏了捏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会的，会的，只要你好好活着就会过上好日子的。”

娘慢慢好起来了，她依旧不让洒金做任何事，拖着越来越笨重的身体在院中忙碌。每次洒金想要帮她做些什么，都会被她一把推开。

“你是要做贵人的！”

洒金望着自己被渔网割破的手，只能坐在家中看着娘忙碌。

家中越来越穷了，门外的苍蝇也越来越多。娘赶不走，只能锁紧了屋门，不让洒金出去。

洒金只能坐在屋子里，听着海浪掀起又破碎。

“洒金！”娘打开屋子，声音中是许久没有的笑意，“我为你寻了个好夫婿。”

跟在娘身后的少年生得和洒金一样白，穿着长袍而不是村中人穿的那些短褂。少年一双眼睛看着洒金，为她的美丽而倾倒。

林先生也说，这少年会让洒金成为贵人。

洒金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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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