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玥浑身绷紧,却不敢躲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知道对方也察觉到了,毕竟那只手正停在她身前。
“段小姐的手……”上官时芜的指尖顺着齐玥的衣领缓缓下滑,最后停在心口位置,“放在这里时,王爷是什么感觉?”
齐玥没想到上官时芜竟会问得如此直白,更没想到对方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日赏菊宴上,段觅微确实曾这样贴近过她,虽然只是演戏需要的一瞬接触。
“本王与段小姐两情相悦。”齐玥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声音却不受控制地低了下去。
上官时芜的指尖在齐玥心口处轻轻画了个圈,最后停下,蜷起手指。
“两情相悦?”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她突然倾身向前,上半身几乎贴进齐玥怀里,原本蜷起的手掌张开,压进齐玥的心口,“那为何王爷对着我,心还跳这么快?莫不是王爷更心悦我?”
齐玥的后背绷得像铁板。
夕阳的余晖将她原本就通红的耳尖映照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脖颈处的肌肤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女傅……逾矩了。”她强撑着最后的冷静,声音却有些发抖。
上官时芜非但不退,反而更进一分。另一只手灵巧地、自然地抚上齐玥紧束着玉带的腰际。
“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指尖在紧窄的腰线上流连,“段小姐也碰过吗?我记得那日赏菊宴上,她的手就是这样搭在王爷腰间的。”
齐玥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
赏菊宴上段觅微确实挽过她的腰,但她们不过是公事公办的接触,如何能与此刻这般令人心悸的撩拨相提并论?
“王爷怎么不说话了?”上官时芜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是不是连谎话都编不圆了?”
齐玥几乎是本能地攥住了那只扣住自己下巴的手腕,可在对上那双含着挑衅与了然笑意的眼睛时,她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手指颓然地松开了。
芜姐姐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那些都是演戏,却偏要用这样强势、这样令人心慌意乱的方式,逼她承认那些违心话下的真实!
“女傅若是无事,本王就先……”她作势要抽身逃离这令人失控的境地。
话音未落,手腕却被对方反手扣住。
上官时芜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就像当年教她执笔写字时,总能以最温柔的姿态,将她牢牢桎梏在方寸之间。
让齐玥心跳骤停的是,上官时芜竟牵引着她那只被扣住的手,绕过自己的腰肢,最后按在她纤细柔软的腰间。
动作强势直接,像是在纠正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王爷躲什么?”她微微仰起头,露出雪颈间淡青的脉络。
清冷如谪仙的面容,此刻因这主动的姿态染上致命的蛊惑风情,“不是说要走吗?”
齐玥的手掌被迫紧贴着衣料下的温热肌肤,温度像带着细微的电流,顺着她的指尖一路窜流,直抵心尖。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内心天人交战,终究……还是没舍得用力推开。
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任由对方摆布着自己的肢体,感受着对方腰肢的柔软与韧劲。
上官时芜满意地看着齐玥泛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下颌线,看着她挣扎着想要维持的体面。
这份隐忍的克制,让她心底涌起隐秘的欢愉。
“王爷可知……”她忽然贴近齐玥的颈侧,唇瓣几乎贴上那处跳动的脉搏,“那日看到段小姐靠在您怀里,我这里……”
她牵引着齐玥的手上移,停在自己心口位置,“疼得厉害。即便……即便知道是演戏,是不得已……”
她抬起湿润的眼眸,“可看到阿玥和别人亲近,这里还是会疼。”
齐玥的手猛地一抖,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急,和她自己的如出一辙。
这人是在告诉她:即便知道是演戏,那些亲密接触还是让她难受。
齐玥已经溃不成军。
她想解释,却又不能解释。这场戏必须演下去,哪怕会让眼前的人心疼。她只能咬着牙,继续说着违心的话:“段小姐待本王很好。”
上官时芜的眸光暗了暗,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勾起一抹浅笑:“是吗?那王爷可要好好珍惜。”
她缓缓退开,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袖,“毕竟能得王爷青睐的人,可不多。”
齐玥看着上官时芜故作平静的样子,胸口闷得发疼。
“天色不早了。”上官时芜调转马头,“改日再向王爷讨教。”
齐玥愣在原地,手中还残留着对方腰间的温度。她看着上官时芜策马离去的背影,竹青色的衣袂在夕阳中卷飞,像一场抓不住的梦。
远处传来孤雁的哀鸣,一声又一声,在空旷的草场上回荡。
齐玥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想起那日乞巧节,上官时芜在望月楼对她说的话。
如今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又何止是性别?
齐玥缓缓收紧拳头,她不能承认,至少嘴上不能承认。那些与段觅微的亲密接触,从来都只是逢场作戏。
就像她不能告诉芜姐姐,每次看到那人强忍痛楚的模样,自己的心口也会跟着揪疼。
至少,下次她不能再来了。
或许,也没有下次了。
远处的树影下,齐珵静静望着这一幕。
上官时芜策马离去的背影决绝,而齐玥仍立在原地,久久未动。两人之间那股凝滞的气氛,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得到。
他忽然轻舒一口气,随即被自己这莫名的反应怔住。修长的手指轻夹马腹,白马踏着碎步向前追去。
“女傅。”他在不远处勒马,声音清朗,“明日还来教学生骑术吗?”
上官时芜回首时,面上已不见方才的落寞,她看着这个心思细腻的少年,想起今日精心安排的“偶遇”,唇角不由弯起一个真心的弧度。
“殿下的骑术……”她声音温和,指尖轻点着马鞭,“已经很好了,进退有度,控马娴熟,我……没什么可教的。”
齐珵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那明日女傅可愿与学生赛一场?”
秋风卷着枯叶掠过两人之间。
上官时芜望向远处,落日正沉入山峦,将云霞染成血色。她沉默的时间长得让齐珵几乎要放弃期待。
“看情况罢。”她最终轻声道,尾音散在风里。
齐珵点点头,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这是进贡的玉容膏,对……对伤口愈合最好。”
上官时芜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故意露出的“伤处”,她没推迟接了下来。
“学生明日会在马场等候。”齐珵调转马头,背影挺得笔直。直到转过山坳,他才放任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暮色愈深,上官时芜摘下腕间素纱,任由它随风飘远。腕上肌肤光洁如初,那道伤口早已愈合,泛着淡淡的粉。
齐玥仍立在原地,远处山峦的轮廓渐渐模糊。
“王爷?”
身后传来侍从迟疑的呼唤。齐玥这才惊觉,自己的掌心已被缰绳磨出了血痕。细密的血珠渗进皮质的缰绳里,泛着暗红。
她缓缓松开手,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不及心口的疼。
沉水香的气息萦绕不散,那人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烙在颈侧。齐玥抚上那处肌肤,触手滚烫。
“回府。”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齐玥盯着案上摊开的军报,墨字在眼前扭曲变形,化作那人贴着她耳畔说“我这里疼得厉害”时,含着痛色的双眸。
“王爷,该用膳了。”连竹在门外轻声提醒。
“放着吧。”齐玥揉了揉眉心。她伸手去端茶盏,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茶水洒在袖口,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齐玥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案几上。
紫檀木的寒意渗入肌肤,却压不下心头翻涌的痛楚。掌心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就像上官时芜留在她心上的那道口子,日日夜夜都在渗血。
窗外,一轮孤月悬在枯枝之上。齐玥望着那抹清冷的月光,想起上官时芜腕间素白的纱布。
那人故意露出的“伤处”下,是否还藏着真正的伤口?
喉间涌上腥甜,齐玥这才发现下唇已被自己咬破。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在案几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她怔怔望着那滴泪,恍惚间又听见那人带着颤音的轻唤。
“阿玥……”
不,她不能心软,不能功亏一篑。可为何这戏演得越真,心就越疼?
就像此刻,明明那人不在,可沉水香的气息却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
第二日午后,齐玥用完午膳,不知不觉竟又策马来到了昨日的马场。
秋风卷着落叶从马蹄边掠过,她才恍然回神,正欲调转马头离开,却瞥见了远处的两道身影。
上官时芜与齐珵并驾而行,竹青与绛色的衣袂在风中扬起。
少年微微倾身,似在认真聆听女傅的指点,时不时点头应和。阳光透过树隙洒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画卷。
齐玥怔住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岁的自己。
那时她刚学骑马,总是战战兢兢地抓着缰绳。
上官时芜便会从身后环住她,一手覆在她手背上教她握缰,一手轻扶她的腰肢。沉水香萦绕在鼻尖,那人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阿玥,放轻松些。”
记忆中的触感太过鲜明,齐玥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
那时,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在芜姐姐怀里,可以借着害怕故意往后靠,可以任由对方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可如今……
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自从九年前那个雨夜,父亲的血染红了青石台阶,从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失去这些了。
如今的她步步为营,连性命都悬于一线,又怎敢奢望其他?
远处,上官时芜正抬手为齐珵调整握缰的姿势。这个动作她太熟悉,齐玥胸口蓦地涌上一股酸涩。
她竟在嫉妒自己的弟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齐玥就狠狠掐住了掌心。齐珵才十三岁,昨日更是费心安排她与上官时芜相见,她怎么能……
“驾!”
齐玥调转马头,扬鞭而去。秋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郁结。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更不该看,可双腿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偏偏将她带到了这里。
赤歌疾驰过一片枫林,火红的落叶纷纷扬扬。齐玥渐渐放慢速度,任由回忆漫上心头。
那年她刚满十岁,上官时芜第一次教她骑马,她吓得浑身发抖,那人便从身后环住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扶她的腰。
“别怕,我在这儿。”上官时芜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看前面,阿玥。”
她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如鼓,却不是因为害怕。沉水香萦绕在鼻尖,那人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后来她学得越来越好,上官时芜便不再这样贴身相教。只在她偶尔失误时,才会伸手扶她一把。
如今她骑术精湛,却再也回不到那个可以被那人圈在怀里的年纪了。
齐玥仰起脸,任秋风带走眼角泛起的热意。远处传来马蹄声,她抬手抹了把脸,重新握紧缰绳。
赤驹似乎感知到主人情绪,轻轻打了个响鼻。齐玥俯身拍了拍它的脖颈,指尖沾上些许汗水。
她记得那人说过:马儿最是通人性,能感知主人的喜怒哀乐。
“走吧。”她轻夹马腹,声音消散在风里,“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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