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垂容是被天书吵醒的。
那个吵人的东西本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又开始抽风。
“……你有病吧,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她彻底忍无可忍,一个头枕砸向案几上的天书。
要知道即便被人当面蛐蛐她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不与其计较,能让她爆出粗鄙之语以及粗暴举动,那就证明李垂容真是被惹急眼了。
小天书被头枕蒙上,声音闷闷的又带点委屈:“呜,我分明是察觉到你快醒了才开口喊你的,你脾气好差。”
“……你就不能等我自己醒吗?”李垂容揉了揉眉心,只觉一阵头大。
那边的天书还在絮絮叨叨:“你真是奇怪,修为已至元婴,虽然还是很弱鸡,但是这个境界已能辟谷并且脱离□□存在,为什么如此执着于睡觉?”
“有时我需要休息,况且我很喜欢睡觉。”李垂容活动了下筋骨,起身给自己泡了壶茶,“就这么简单。”
“哦……”小天书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己的主人转世后有些地方变了。
“对了,我其实是想与你说说有关漆扶光的事情,你睡之前提点过我,我就去重新回顾了遍那个既定故事。”
“然后呢?”李垂容其实不是很想知道。
小天书语调一下拔高,带着些激动:“然后我就发现了天道并不认可她的一个真相!”
“哈…?”李垂容懵了,这都能找到?她当时随便一说啊!
但是仔细思考又觉得很矛盾。漆扶光虽为天道宠儿,拥有气运加持,最后将邪魔诛灭成功飞升。她的命运看似很完美,但到这里故事就断了,并没有阐述她飞升上界后的事情,再联系上李垂容自己这个被天道选为改写命运的人在中间出现了……
归结下来一点:天道对这个结局走向或者漆扶光这个人不太满意,又或者两者兼有。
她浅啜了口茶水,听了半天后才徐徐开口:“所以你觉得她的飞升太过匆促,实际过后并没有入仙途?”
“对…我看到她身上沾染了好些因果,本就无法与尘缘断舍,何况她缺少同理心,道心冗杂。”
她静静听着,指尖摩挲着腕间的双镯心中思忖,看来…表面澄澈的小师妹内里还是蛮复杂的。说来也惭愧,回想她们的相处,漆扶光都能带给她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边的小天书就差没长个脑袋连连摇头了,一个劲地喟叹:“她好像一直在压抑自己,虽然有锦鲤体质招人喜爱,但是从来没人走进她的内心。日子也过得苦,更没人去教她一些事情该怎么做。”连天书这傻不愣登的性子都看得明白。
所以,漆扶光也并非正统光伟正主角那样的形象,她亦正亦邪,表里不一,心里极有可能是极端扭曲、偏执阴鸷的人。
就像个幼稚的孩童,剥开她假意坚韧的外壳,内里却是离经叛道又颇爱记仇的小气模样。
李垂容再次想到了那个吻,心里长叹一气。
“那你呢?”察觉到李垂容内心所感后的天书兀自出声道。
“我?”
“你心里并不想接受这些,也包括我。”它笃定开口。
李垂容闻言怔了一下,面上扬起一笑,开口很轻似在喃语:“我这人太小家子气了,对我来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和人我都不想管,哪怕是一点点,何况我也一直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她愿意去救小师妹,保护她的安危,很大部分原因是那时的李垂容是一个大师姐的身份,作为领队,这是她该负起的责任。
抛开历练,大家都是同门,谁又挨得到谁,就算是死在李垂容的面前只要不是她杀的,她也可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但她也会心软,有至纯至善的心思,亦可以做到无畏慷慨的付出。
“那你要如何抉择,天道的意愿并非不可违,但你要考虑清楚。”
耳畔传来小天书的声音,李垂容不免苦笑两声。
怎么就独独选了她呢,选了她这么个安于现状、抱残守缺的胆小鬼。
她和漆扶光的区别可能是,一个太胆小,一个太鲁莽。
“这个问题我想我不能马上回答,需要等等…至于到什么时候,我想不会太久。”她轻脚下榻,窗边漏下几束天光,透过纤长的睫毛羽照进瞳仁,她有些恍神。
案几上的天书道了句“不着急”后依然叽叽喳喳,但落在她的耳里却不似从前那般吵了。
遇到天书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洞府有天能这么欢脱。
*
漆扶光在练完剑法中的最后一式后,暮色将倾未倾,残阳洒下的血光漫天遍地,映在他清隽如曜的眸里,粲然生辉。
他一身汗津,回了里屋给自己打了桶水简单冲洗了两下后,头脑即刻清醒。
似是想到了什么,漆扶光从腰间拿下一个布囊,找出里面的一枚丹药仰头吞服,慢慢感受着容貌与身材的变化。
颜丹需半月服用一次,这是他唯独不敢懈怠的事情。
院门忽地传来几声敲门声,漆扶光赶忙拿出发带娴熟地将头发竖起,又插了支发簪在发间,而后给自己套上了件月白衣裙,出了屋。
隔着厚重的院门,漆扶光试探性开口询问:“何人?”
“小师妹,我是程师兄,来给你送些灵药补身,快开门。”
这道声音有些粗犷,虽然能辨认是程野但却听着十分奇怪。他眉头攒起,眸间闪过一丝嫌恶。
自从鬼域回来后她便没再见过程野,说是以师兄相称,但他却不属掌门门下,却每每都往这紫縢峰跑。
“不用了,师兄自己留着吧,我这边要歇下了。”
门外的人却急了,连忙出声:“师妹,我们二人已多日未见,你就不想师兄吗?师兄可是要想死你了……”
漆扶光眉心狠狠一跳,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些人每天面对他男扮女装的冷脸是怎么还能如此上劲的,莫不是有受虐倾向。
试想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大男人每天面对这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男人……换谁都该崩溃了。
虽然面上不虞,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同门外的人讲话:“莫要说这些混淆不清的话了,我一心只有修道,师兄以后不要来了。”
谁想程野却是翻了脸,音色暴戾像是盛满怒意:“你个婊.子,老子对你有意思是抬举你,你装什么清高?”
随后他便开始运力朝木门打去,力度像是发了狠般,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上面。
程野是体修,练得一身腱子肉,结合周身运作的灵力不出片刻这门就被砸了个粉碎。木门彻底崩毁,尘土飞扬的那一瞬间,程野从间隙中看到了漆扶光那双冰冷而幽沉的眸,顿时周身有种似是被猛兽盯上的森寒。
漆扶光一个闪身躲过一拳,同时手腕一翻将藏于身后的短刃拔出,化出一道流光,朝对方身前一刺。
须臾间,程野从腰间拿出一个白帕,而后抬手朝她逼来,漆扶光瞳孔骤缩,而后连忙将身子向侧面翻去。
躲是躲过去了,但那帕子从他颈边擦过时,鼻息间传来异香,他不慎吸入了些许。
漆扶光闪到墙边,咬牙道:“你那帕子上放了什么香?”
程野听他这么问,面上无故开始放肆大笑,横肉堆砌在一起,显得油腻又恶心。
“当然是一些能让师妹此生都忘不掉我的东西,看来你已经吸进去了,师兄待会会好好疼你的……”
漆扶光握着刃柄的手微微发抖,眼尾爬上绯红,眸色却冰冷得好似朔风冰河,不带一丝温度。
程野狞笑着朝他走来,仿佛他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漆扶光只阖了阖眼,短刃被附注了更多的力。
“怎么已经不挣扎了,漆师妹是准备躺下好好享受了吗?放心…师兄不会这么粗鲁的,等我把你抱到屋里。”
须臾间,漆扶光的周身爆发出了强大的气场,而后身形快若闪电,几个踏墙快步越飞至其身后,短刃直接从后方割破他的喉咙,一瞬间血如泉涌,溅了满地。
夕阳的残影与月色辉映下,鲜血沿着刀刃潺潺滴下,少年眸间郁色渐浓,宛如一副修罗恶鬼模样。
“你、你……”
程野的嗓子坏了,脖间还血流不止,还未等他再发出些什么动静,忽而眼眶猛地一睁,直挺挺地倒了地。
他的心口插着一把短刀。
漆扶光状态并不好,意识逐渐昏沉,几步踉跄往屋子的方向走,最终滑坐在了门扉处。
身上燥热感袭来,像是被万蚁噬心般难受,他咬破舌尖,半点血腥与一丝疼痛换回了漆扶光的些许理智。
他阖上眼又猛然睁开,不知为何,漆扶光的脑中全是前些日子,师姐于鬼域赠他的那个亲吻。
唇齿相依,温凉的流液划过其中,他还从她的眼中窥见了自己……一个被吻的意乱情迷的自己。
他手中捏着木质门槛的手紧紧攥起,那些回忆为何么清晰?清晰到一帧一幕,他连细节都没有忘却。
定然是……这份药效的原因才让他想起,不会有其他原因了,漆扶光有些烦躁地想着。
同时他缓缓于体内运作着灵力,妄图还自己几分清明,但脑海里还是不自觉浮起李垂容的身影。
漆扶光烦躁之余不免有些嗤笑,人家只是为了救人,只有他如此当真罢了。
他稍稍偏了偏头,模糊的视线中好像真的出现了一抹倩影,他只当时幻觉。
直到那个影子由一开始的迟疑,后来渐渐朝自己走来,慢慢地在视野中放大。
“你……没事吧?”
声音温如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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