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是一柄真实的巨镰,在其落下的瞬间应该能够听到迅疾而凄惨的破空声,落在身体上时,会毫无阻碍地劈开血肉和骨骼,徒留下被分割成两半的尸体。
那道淡红色的透明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古董商的身后,在李惟一将全部精力用于防备眼前原生信徒的闪现之时,她的寄生已经如附骨之疽一般栖身于她身后的阴影之中。
李惟一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眼前是已经倒在地上的古董商,耳边传来的声音虽然清晰,却不知怎的像是一对无意义的字符组合在一起,让人无法理解。
她应该要注意到的。
在她预判闪现之前,在她帮助机械师破狗之前,在她救援何屿之前,头顶就已经出现的一行小字——已被女巫寄生。
机械师的信徒在她使用闪现击倒机械师时显示,面前只有一个原生信徒。
想来做冷欺花是趁着机械师的寄生信徒消失的时候就趁机控制着古董商的信徒拉脱,在李惟一专注面前的操作时,用从小门附近赶来的寄生信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梦之女巫,却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一个信徒身上,这本就是大忌,那位看不见其本体的古神,如果只能操控一个信徒的话,也算不得一位始终站在强度前列的控场型监管者。
这本来就是博弈的一部分。
是她输了。
是她输了。
是她输了。
李惟一不住地大口喘气,握着比赛机的手微弱地颤抖着。
一次与监管者的博弈失误而已,这是任何职业选手都可能,不,是一定会出现的情况,她本不该对此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她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职业选手的生涯本就是由无数次成功和失败堆砌而成,这句话在脑海中空洞地回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涟漪,反而沉甸甸地坠下去,带起冰冷的淤泥。
但在那冰冷的淤泥之下,更黑暗、更粘稠的东西翻涌了上来。
在那些已经成为回忆的夜晚,她不止一次回想起那些比赛中的失误,那些失误过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指责和谩骂。
在秋季赛总决赛过后,李惟一的私信就已经关了,但能让她看到的地方不止私信,总能有一些腌臜的言论进入她的视线。
【母狗就别叫唤了,来拉低职业选手的水准吗】
【谁知道她是怎么当上的职业选手,不会都来过一轮了吧】
【一颗定时炸弹罢了,IN就等着她在决赛拉一坨大的】
爆出她曾参与过校园霸凌的那几天,李惟一收到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
她不常买东西,那个包裹上保留的信息看上去也并不正常,她拿出手机拨打过去,回应她的却是空号。李惟一回头看了一眼基地,略微思索片刻,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包裹的一角。
恶臭的气味立刻从包裹中涌出,像是腐烂的血肉混合着发酵过后的酸臭,直冲入李惟一的鼻腔。
在那个缺口之中,露出死老鼠的半个头,它的一只眼睛似乎被捣碎了,看上去像是红黑色的豆花,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甚至给人一种它死不瞑目的错觉。
她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将撕开的一个角合上,走出一段距离将这不知何人寄来的包裹扔到了垃圾箱里,又在门口蹲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回到基地里。
那个包裹不过是他们恶意的具象化,和那些网络上言论并无二致,李惟一躺在床上,脑中的思绪纷乱,她看着那个桌上的小兔子夜灯,直到窗外亮起微弱的晨光。
既然如此,不如就多单练一会儿。
和做冷欺花、星宿、小鹤等等屠夫约的时间越来越长,连做冷欺花都察觉到不对劲,向她询问道:“你这是要励志成为单练时间最长的职业选手吗?”
“不行?”
“哎呀没说不行,但是我两点钟就必须睡觉啦,你这么刻苦地单练肯定会有回报的,到时候可要多多提起我经常和你单练的效果哦。”
会有回报?是了,只要她能做到比所有人都强,能够赢下每一局比赛,那些言论自然便会烟消云散。
她所认为的,那些漂浮在湖面之上所谓的不在意,不在乎,在沉到幽暗的湖底时,已经变成了她的一种执念。
她终归还是一个人,而一个人不可能脱离外界存在,在只身穿过那些恶意之时,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她要赢。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着,如同一次次穿过云雾的鸟群,只是永不停歇地前进。
李惟一其实已经有所感知到自己的状态并不正常,包括何屿也意识到了。
啊,何屿。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拥抱,温热的气息从二人接触的位置传来,如同春日在他身上留下的折痕,他的双臂紧紧搂住她,像是担心她会坠入到一片不知名的湖泊之中。
李惟一有些恍惚,仿佛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幻想,而此刻被拥抱着的她才是真实的。
要是能在这时候死去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不必考虑其他的的事,不必为了那些执念消耗自己,也不必继续活下去了。
那是她最后一晚一夜无梦的好眠。
“……古董商,古董商?惟一!”
一道温和却有力的声音拨开层层叠叠的迷雾,不由分说地闯进她的脑海。
李惟一的身体猛地一一震,回过神来时,眼前只是下意识地点击着挣扎动作的手指以及展示出正被信徒牵起气球走向狂欢之椅的比赛机屏幕。
机械师已经被挂飞,但身为其操作者的何屿仍能通过尚且存活着的队员们的视角来指挥战局。
他不知喊了李惟一多久,直到李惟一回神过后,依然不断地呼喊着她。
“嗯,嗯。”
李惟一应了一声,却发觉嗓子是出乎意料地喑哑,连声音都传递不出去,又奋力地重复了一遍。
“中场电机八十,哭泣小丑那台倒是能修开,可能要被逼救守电机了。”中场修机的神佑报出这条不算对他们有利的消息,看着女巫的原生信徒拖着镰刀向自己走来。
“救了之后先拉开,他肯定要守中场的这台电机的,哭泣小丑修完去小房新开姿态。”何屿皱着眉,对神佑和乌拉发出指挥。
李惟一虽然已经回应了他一声,但何屿却仍是放不下心来,向李惟一补充了一句最简单的指示:“惟一下来往大房去,边遛边驱。”
女巫给狂欢之椅上的古董商再补上一个信徒,两个信徒包夹,逼得神佑的心理学家不得不在古董商上椅仅仅片刻就将她救了下来。
李惟一同样在回了一声后陷入沉默,只听从何屿的话径直地跑向大房的位置。
但想要通过宿主拉远使得寄生脱离控制仍然需要一段时间,心理学家再度进入原生和古董商寄生信徒的包围圈,再度被拿下一刀。
此时场上两个信徒,第三个信徒寄生CD很快便要转好,古董商、心理学家和哭泣小丑三人残血,中场八十的遗产被守住。
做冷欺花看到小房的电机抖动片刻却又倏忽停下,立刻意识到心理学家和哭泣小丑应该是在补状态或是去回合的路上,迅速调动中场的原生信徒走向狮子楼的方向。
“不行,补不好。”将哭泣小丑摸到百分之八十的治愈进度时,原生信徒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神佑只得松开手,和乌拉的哭泣小丑向不同的方向离开。
而另一边李惟一正被自己的寄生信徒驱赶着,一路从大房追到了桥洞的位置。
“惟一,你的寄生有闪。”何屿提醒了一句。
李惟一几乎已经是凭借着下意识在操作,甚至在遛鬼的同时都回应不了何屿的话,在她操控着古董商翻过窗口后,寄生信徒直接闪现过来,却并非第一时间就出刀,将她的飞轮骗出后,再一刀将她了结。
古董商的寄生信徒消失,而后又是一个心理学家的寄生信徒出现,原生追击哭泣小丑,心理学家的寄生追击心理学家。
做冷欺花不断切换视角控制不同的信徒追击两个人,IN或许能磨开这两台电机,但他的闪现也同时正在转CD,不健康状态的三个人不过是刀俎下的鱼肉。
心理学家吃寄生倒地,而古董商自愈起来赶赴中场,又是一个古董商的寄生信徒如同被召唤出的魔鬼一般从地上爬起。
死循环。
他们始终处在梦之女巫的掌控之下,唯有无力感一步步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但比赛仍未结束。
在古董商再次被击倒时,乌拉的哭泣小丑偷摸着从小房溜到了中场,做冷欺花的女巫本体也是才在追击古董商的寄生消失后意识到这一点,操控着还在小房的原生信徒朝中场赶来。
95、96、97——
哭泣小丑的火箭炸晕了信徒,能来得及吗?!
不,不够。
哭泣小丑在98破译进度时松开了手,原生信徒还有闪现,他不能直接死在电机面前。
在他跑向大房的过程中,做冷欺花果断地按出闪现,将哭泣小丑击倒在地。
与此同时,自愈起来的心理学家已经摸到了电机,电机破译进度99!
做冷欺花瞬间将寄生的动作取消,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的哭泣小丑牵了起来。
电机点亮,警报声嗡鸣,然而场上的形势依旧无限趋近于女巫。
再给心理学家补上一个寄生,原生去管控因回光返照从地上爬起来的古董商,两个人都没有自愈,而心理学家的寄生信徒还有闪现,和刚刚控制电机是同样的思路。
古董商走不了,带着仅仅一个棍子和一个飞轮来到了哭泣小丑上挂的椅子面前,大房外停着的两台古着感的汽车成为她最后能牵制监管者的倚仗。
一刀,飞轮规避,再一刀,一棍祭出。
然而因为椅子上的队友还在身边,两秒钟的止戈时间甚至不足以支撑她来到哭泣小丑面前。
古董商倒地。
被自己信徒驱赶着的心理学家,看见身后的信徒金光一闪。
心理学家倒地。
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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