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宣誓

秋叶落了,枝头覆雪,雪融又生新芽,时间一晃而过。

全年级一轮复习走完,学期又到了末尾,寒假一过又开学。高三下考试一场接一场,一星期一小考,一月一大考,一转眼,高考倒计时还剩两位数。

早自习,廖迴擦掉了十位数的2,取而代之的一个标准醒目的“1”。

高三一班的大多数同学如同念经一般,把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点花几分钟再过一遍,然后慢腾腾地换书,眼睛里还带着朦胧困意。

有人困极了打个哈欠,迅速传染一片,最后讲台上走下来的廖迴也没有幸免,成了N重奏里收尾的那个。

廖迴收完尾,放在嘴前遮挡的手刚还没放下来,他的余光一瞥,隔壁班班长正站在后门朝他比手势。

廖迴瞬间醒了,边朝那人比了个OK谢谢,边喊道:“老师要来了!”

一班同学啊咪叭叭哄的声音丝滑地扩大,一瞬间震耳欲聋。

廖迴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捂着耳朵,嘴里不晓得念着什么东西,抬步走回座位拖开椅子坐下。

这是不晓得哪个学校领导想出来的狗屎办法,为了提升早读课的学习效率,采用读得越大声就是越认真、学习效率就越高的标准,把早读音量量化到班级考核,还定了一个音量最小值,低于最小值的要被扣班级量化分,而音量值排名前三可以加分。

而班级量化分前三,可获得“优秀班级”的流动红旗,一月一换。

一班同学虽然在考核上没有一颗想争流动红旗的心,但是绝不会让自己垫底。即便很恶心学校这狗屎一般的操作,还是乖乖照做——只是读什么不一定,掺了什么难听的话也不一定。

高三下册的压力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样也不失为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

所以学校领导想出来的这么一坨屎,可以算一坨巧克力味的屎,勉强可以忍一点。

拿着噪音检测仪的巡课老师停留了三十秒,在量化表上写了个数字,满意地走了。

走后不到十秒,班里的音量如泄气的皮球一般恢复到半死不活的念经状态。

廖迴今天不太想背书。

高三以来,每天都是高强度集中精力的早七晚十,只有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和宿舍熄灯以后的夜晚,和许修凡单独一起那一小会儿能完全放松下来,放空大脑什么事也不想。

就算是这样,也是很磨人的。

廖迴想小小地放松一下。

于是他望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发了会呆,身旁的背书声跟助眠音一样,一点一点把人的瞌睡虫勾了出来,没一会儿,廖迴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落入了另一片天地。

助眠音也不是一直那个音量。有的同学背着背着就干别的去了,或者和前后左右桌换了互相出题的方式复习背诵,音量一下子极大一下子又安静得突兀,睡梦中的廖迴有些难受地皱了眉。

身旁的读书声突然消失了,随后一双手覆盖住了他的耳朵,周遭的音量平缓了下来,像是给噪音源盖上了一个隔音的玻璃罩。

廖迴不自觉地蹭了蹭,眼前也黑了下来,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而给他捂耳朵又挡光的许修凡,不自觉地,整个人的状态也放松了下来。

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正好,鸟叫在树梢叽叽喳喳,跟教室里的读书声应和,不知为何,许修凡突然觉得,这一个瞬间,他会记得很久很久。

它很平凡,也不特别,就是无数个二十四小时里重复过很多次的、短暂的几分钟,可就是能让人记一辈子。

许修凡下意识去分析,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分毫没注意到四周同学们已经安静下来,讲台上站着个老余,手里拿着一沓捏折了的试卷,笑呵呵地盯着他们,似乎也没有要说话提醒的意思,只等他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不对劲——附近要提醒他的热心同学也都被按了下来。

而此刻,许修凡眼里只有睡着了的廖迴和脑子里运转着的无数想法,无暇顾及其他。

廖迴进入深度睡眠后,没有听到一点声音,或许本能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一个惊醒,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接着就对上了讲台上笑容无比灿烂的老余,和他手里折成锐角的试卷、以及一根刚被折断的粉笔。

耳边是许修凡略带惊讶的声音:“这么快就醒了?你睡饱了?”

廖迴:“……”

而此时,讲台上的老余抬手就把粉笔头丢了出来,廖迴下意识一躲,却发现粉笔运动轨迹朝着旁边去了,被满脸疑惑的许修凡接住,“老余什么时候来的?”

这句话音量虽小,却引得哄堂大笑。

廖迴:“……”到底睡着的是谁?

老余笑容瞬间消失,脸黑得堪比包公:“许修凡廖迴,给我出去站着!你俩当教室是什么地方!看到黑板上的倒计时了吗?看到这个你们还睡得着觉?”

说着把讲台拍得砰砰响,好一通骂之后,又说:“老师不是不许你们睡觉,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

廖迴和许修凡一前一后站到走廊上,听里头老余借他们两个敲打其他同学,顺带还阴阳了一波有其他情况的人,一个都没落下,周全地骂过每一个同学。

骂完就吩咐人把卷子发下去,阔步走出来,面色不虞地瞅他俩一眼:“跟我到办公室来。”

二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或许是刚刚骂过,老余没有再说他俩什么,而是让他俩干活——关于第二天的誓师大会兼成人礼。

一般来说学校的誓师大会会在倒计时一百天的时候举办,叫百日誓师,选定每个班的学生代表上台一一发言,给同学们打鸡血,再加把劲,提高一下成绩,以便考上自己心仪的专业心仪的学校。

但锦城一中不太一样,誓师大会是和成人礼一起举办的,早已布置好的现场上定着的主题不是十年磨一剑不留终身憾之类的,而是“扬帆起航,一路生花”。

第二天,高三年级的学子身穿校服,排着队穿过一座被架起来绑着无数灿烂鲜花的拱门,整齐地站在了国旗下。

一个个学子身姿如松,认真地看着同样身穿校服的校长发言。

校长是他们刚上高一时任的职,当时的开心仪式上,她也是像现在一样盘了发髻,饰了几根端庄大气的簪子,用温和的语气欢迎他们入学一中。

而今,她用更加温和慈善告诉他们未来或许会有什么。

或许波澜壮阔,或许平常恬淡。

但不论有什么,那一定是独属于你自己的辉煌和灿烂。

队伍最末的廖迴和许修凡一人抱着一个纸箱子悄摸绕到了队伍前,随着校长的发言,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本崭新的宪法。

誓师大会要许下誓言的从来不是高考,而是从未成年人转变成成年人的第一个烙印。

两人让队伍前站着同学把宪法发下去,然后跟着仪式流程,作为学生代表和其他学生代表一起站到了校长的位置,面朝国旗,和无数一中学子在阳光和国旗下,握拳起誓。

“在此成人之际,我宣誓!”

“我立志成为一名有理想、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的社会公民。”

“拥护祖国,遵守宪法和法律,正确行使公民权利,积极履行公民义务……”

“……”

“宣誓人:……”

成人仪式的最后,是一中学子戴着成人的礼帽,怀抱宪法,再度走过百花门。

这次无需排队,由学生们自己按照意愿选择先后,可以早一点,也可以晚一点,只是不能乱。

老师们看着没有人了,被年级主任召唤回了办公室。

廖迴和许修凡十指相扣,踩着仪式的尾巴,肩并着肩,脚下是一条长长的红毯,百花门上七彩的鲜花热烈生辉。

穿过百花门的那一刹那,白鸽应声而飞,剩下的最后两棒礼花也炸开,亮晶晶的碎屑落到了两人头顶,廖迴停步,伸手把许修凡头上的亮片碎屑拿下来,抬眸浅笑:“许修凡,我们这样,好像结婚啊。”

“嗯。”许修凡定定地看着他:“那我们结婚要这样弄场地吗?”

廖迴眨眨眼:“许修凡同学,请问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许修凡依旧瘫着脸,盯他盯了一会儿,随后转头似乎在找什么。

廖迴嗤笑一声,把红色封皮的宪法举到眼前:“你不会是在找这个吧?”

许修凡未答话,鬼鬼祟祟地看完之后,偏头亲了他一下。

青天白日之下,廖迴被亲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抬手推呢,人自己离开了,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成年了,结婚是我的权利。”

廖迴这才明白过来他刚刚是在看什么,原来是在看有没有人。

虽然他们从不藏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里终究是学校,他们谈恋爱就是早恋。

被老师发现了不免挨顿批——昨天老余还对着班里早恋的说教了一通呢。

廖迴在人前就是个乖乖好学生,是不可能干出早恋这种事的形象,要是被人看到,他乖乖好学生的名头可能就保不住了。

许修凡胆子也太大了。廖迴瞪他,还知道亲之前先看一眼人呢。

许修凡被他瞪得笑了一下,抬手勾过廖迴的肩,走完剩下的红毯,“那你答应我结婚了?”

廖迴嘁声道:“没有诚意,再说吧。”

许修凡刚想说什么,楼上传来余老师的叫声:“许修凡廖迴,你们给我到办公室来!”

两人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对视,“老余又找我们干活?”

“不会是要我们班清理场地吧……”廖迴有点不想去。

楼上传来老余严肃地呵斥:“磨磨叽叽的,给我快点!”

许修凡叹声:“看来是的。”

但凡他们班有额外的校园清扫活动,都是好说话的老余接下的。

两人站到了办公室。

“余老师,什么事?”

谁知老余不是要说那事,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们,满是狐疑的语气:“你们俩谈了?”

廖迴和许修凡俱是一僵,试探道:“余老师您刚刚不会是看到了什么吧?”

看到他们的反应,老余确认了,“看到什么?你们俩藏得够好啊!班里谁和谁,和外班的谁谁谁,我都看出来了,硬是没看出你俩有点什么。”

看到老余的反应,他俩也放心了。看来老余没看到他俩亲嘴,只是发现他俩早恋的事。

“您现在不是看出来了么?”廖迴笑道,“火眼睛金,怎么看出来的?是谁告诉您了?”

“不是你俩亲自告诉我的?”老余呵斥,“先给我把手撒开!”

两人低头一看,手还十指相扣着。

反应过来,烫手一样撤开,同时别开了头。

老余一看这反应,只觉头疼。

他手有些抖地端起养生茶喝了一口,艰涩想,这是俩状元苗子啊,要是他们最后十来天闹个什么矛盾,失个恋,成绩再崩一下,主任不得杀了他!

前段时间他还从其他学生那了解了一下,这两个还是为了排名争得你死我活啊,怎么就谈上了呢?令人费解。

老余面上淡定问:“什么时候谈的?”

廖迴搓了把脸,转了过来,低头答:“好几年了。”

许修凡也低头,沉稳地报了个具体数字,“十五年。”

他们三岁杠上的,四舍五入就是谈了,截止到目前就是十五年。

老余听了,两眼一黑又一黑,然后逐渐白了,抖着手撑住自己,顺手拿出两个手机,分别给双方家长打了个电话,呼吸渐稳:“你们要不串下供词?到底几年!”

廖迴跟许修凡对视。

--看老余这样,他好像并不想知道我们谈了几年。

--是的,他似乎更想知道别的。

--担心我们分手?

--担心我们分手,成绩下滑。

校园早恋最大的隐患无非就是这个。

--老余想多了。

--没错。

--我失恋,只会想把成绩提上去,把你个狗东西踩到脚底摩擦,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跟我分手的代价。

--我失恋,得先把你日一遍,再把我第一的成绩砸你脸上。

两人无声地交流,眼神越来越危险。

廖迴眯眼: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许修凡眨眼:我成年了,你是我男朋友,我们不会分手失恋的。

廖迴一想,理是这个理,不过这狗东西想法真特么黄。

不会这人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日他吧?廖迴狐疑地看着他。

许修凡漆黑的眼眸显得有些清澈,看不出一点脏污的心思……

砰砰砰!

老余突然拍桌子,打断了他俩,“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的什么意思?!!”

廖迴思绪一断,才想起老余还在边上,连忙说:“老余您放心,就算失恋了,状元还是我们学校的!”

许修凡点头,给他分析:“我和廖迴情绪稳定,学习和恋爱是两套系统,不会影响的。”

廖迴给他吃定心剂,“没错,我们家里也都知道。”

许修凡点头,“大学毕业就结婚,不会分手的!”

老余被两人一唱一和的话说得心动,瞬间就忘了这两个小兔崽子把他晾边上的事,“你们两个保证?”

两个小兔崽子的秉性,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确实不是那种会因为分个手就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老余比他们多活那么久,自然知道失恋必然会被影响情绪。

廖迴和许修凡异口同声道:“我们保证!”

老余把两人来回又打量了一遍,心思回转。

不过看他俩这状态,就算影响了,成绩掉了一点,应该也不会影响拿状元。

他想通了,大手一拍,“给我写个保证书,我就相信你们。”

于是写了一份保证书,一式五份。老余一份,他们各自的父母各一份,他们两个一人一份。

保证书内容如下:

2058年5月23日,许修凡和廖迴以恋人身份,用最诚挚的心写下这份承诺。此承诺永久有效。

第一,绝不分手。恋人关系绝不破灭。

第二,大学毕业结婚一定邀请余老师。

第三,绝不因为彼此感情影响彼此前路。

第四,绝不分手。

第五,若遇矛盾,能调解绝不吵架,能吵架绝不打架,能打架绝不伤对方的手脚和脑子。伤筋动骨一百天,绝对不影响对方考试发挥。

第六,绝不分手。

第七,一起拿状元。

即日起,我们承诺,恋爱绝不影响学习。不失恋,不分手,不打架,十八天后,稳定发挥,必拿状元!

若违此保证书,提头来见。

保证人:许修凡和廖迴

见证人:余老师

廖迴笑着用拇指按了下印泥,重重在自己名字上按下手印,“老余,别担心了,上次百校联考,其他学校那几个竞争对手不还差我和许修凡十来分吗?”

许修凡附和:“文静同学上次弄来了他们答题卷的复印件,我和廖迴连夜分析了一遍,他们的基础比我们还稍微差上一点,就剩不到二十天,想超过我们痴人说梦。”

老余面无表情道:“骄兵必败。高考总能考到你们不会的,你们最好别大意。”

廖迴微笑:“老余,实不相瞒,其实高一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许修凡在刷高考题了。”

许修凡点头:“弱势科目补上来以后,我们在上个学期又把全国每个地区的模拟题真题竞赛题刷了三遍,还把每个大学相关专业的期末卷也刷完了。就算是新的题型,也不在话下。”

老余不敢置信:“……真的?”

廖迴笑道:“真的。”

许修凡道:“真的。”

如果不提前学不找资料不刷题,他们又怎么在无数次角逐中,永远和对方只差一两分呢?

互相追逐了那么多年,不知不觉中,这一辈人里,他们的前面已经没有人了。

关于两个为什么不参加学科竞赛,而是来参加高考,很简单的理由。高考人比较多,他们都想在万众瞩目下赢过对方。[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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