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说完，季野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她的下文。

“没了？”他问。

宁一回过神，“没了。”

季野评价，“啧，梦到哪里说哪。”

宁一朝他翻了个白眼，率先转身下山，“你管我梦到哪，别忘了下周一来上课。”

过完一个周末，季野再次空降县一中。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铃刚打响，宁一还想趁同学散尽之前多写两道题，季野就在围观群众好奇的目光中，由班主任梁任贤领着进了门。

班主任安排人去搬张新桌子，简单交代了两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宁一在躁动的空气望见季野头也不抬朝她的方向而来，心里微微觉得不妙。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季野走近，然后停在了她前桌的位置，这才心下稍安。

季野将挎包往杨波他们桌上一抛，问，“你们谁跟我换个座。”

一副天经地义的口吻。

杨波皱眉，“你凭什么让我们换座？”

季野挑挑眉，“我可听说你们班有个传统，第一名是可以优先选座位的。”

杨波：“你又没参加我们考试……”

季野摸了摸鼻尖，“那这样，比比？”

他话是对杨波说的，目光却掠过了宁一。

宁一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笔，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杨波想到对方来路不明，不清楚实力，有心慎重，但架不住周围好事者鼓动，“班长，跟他比，跟他比！”

杨波有些恨，他们怎么就对他这么盲目自信呢？他叹了口气，答应了。

中午休息的时间短，没有施展的空间。杨波提议单比数学一科。按他的思路，数学好的人，理科不可能差，而理科才能代表一个学生头脑的真正实力。

“谁做得快，分数高算谁赢。”

季野没什么意见。

卷子是杨波选的，新出的模拟练习题，素以难度著称。

季野手头没有这本练习，于是杨波把题目拍了一份在手机上，将纸质的递给了季野。

季野倒也不推辞。

许爵自告奋勇地给他俩计时，宁一愣是没把她摁住。

杨波一开始就发现，这个对手不太简单。因为季野一拿到卷子就翻到了最后一面，得心应手地写起了最后一题。

此举过于装逼，此前上课时就喊饿的学生们这会儿也不忙着走了，都围上来看热闹。

杨波就这样在充满压力的氛围中做起了卷子。

季野做题并不像杨波，按部就班地往下写。他好像有自己的节奏，做一做，停一停，却总能跟杨波做到同时翻面。

杨波越来越烦躁，他感觉到对方好像是故意的，他完全控制了节奏，像猫摁着老鼠尾巴一样地溜着他玩。

最后搁笔时，杨波头上已经蒙一层薄薄的汗。

他的答题卡填得满满当当，转头一看，却发现季野还有几个小题空着没写。

他心下稍定，觉得对方一定是跟他玩心理战，要么就是过分自大，无论哪一种，他都十拿九稳。

毕竟他觉得自己答得还行，且写满了。

判卷的时候有几个男生比他还紧张，高声念着答案，一声盖过一声。

评分环节，宁一没察觉自己都有些紧张，她掩饰性地开始收卷子，整理书桌，忙着忙那，惹得许爵笑眯眯地看了她好几眼。

其实早该去吃午饭了，宁一有点懊恼地想。

最后分数出来，杨波150分，季野以9分之差惜败，嘘声一片，杨波努力抑制住心头的喜悦，转头大方地表示，“你已经很厉害了。”

宁一低头收拾好书包，起身想走。却听见季野笑了声，“但你不太行。”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尤其审题不太行。”

嘘声四起。

杨波没反应过来，季野就背着书包跟在宁一身后走了。

好几个男生冲他背影喝倒彩，“嘁，装什么啊，手下败将！”

杨波的好哥们搂住他肩膀，“厉害啊兄弟，市里来的不也就那样嘛。”

欢呼声一片，好几个人叫他去吃饭。

杨波却在一片溢美之词之中慢慢皱起了眉，他略有些不安地低头看着桌上的卷子，手指不自觉地在空气里抓了抓，却没抓住什么。

·

宁一走得不快，季野两步就跟上了。

“中午吃什么？”

宁一诧异于他自来熟的口吻，抬头看着他的下颌，拉开距离，“你吃你的，我吃我的，问我干什么？”

季野自顾自地决定，“麻辣烫吧，能吃辣吗？上次看你吃烧烤的时候好像挺能吃的。”

宁一有点无语朝他张开五指晃了晃：“我说话你能听得到吗？哈喽？”

季野伸手扯住她衣服上的帽子，“我最烦一个人吃饭。”

宁一一把拍掉他的爪子，看到周围几个学生投来的视线，有点恼怒，“干什么呀。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什么……”宁一想了半天没想起上次那个学长的名字，迟疑地接上，“郭靖？”

季野反应了一下，“哦，你说刘淇，他跟他的黄蓉吃饭，我怎么好意思做这个电灯泡？”

宁一觉得自己这两天翻的白眼比这辈子都多，“我看你挺好意思的。”

季野跟人说话也有自己的节奏，完全不在乎宁一说了什么，“那就吃麻辣烫吧，我刚来的是看到巷子口有一家，看起来挺干净的。”

宁一有点无力，低头默默地往前走。

季野就那么沉默地跟着她，走到校门口宁一想拐弯甩开他，他掰着他的肩膀把她整个转了个方向，“走错了，这边。”

宁一仰头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觉得打起来自己胜算不大，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跟他进了麻辣烫馆。

宁一点得很少。

等餐的时候，季野先去调酱料，他让宁一留着看座，临走问她，“你喜欢吃香菜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好像难倒了宁一，她想了两秒，“都可以吧。”

少年干净的眉宇拧起一个丘壑：“问你喜不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宁一有点无奈，“就是都可以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据说喜欢的人觉得香，讨厌的人觉得臭。但我大概属于中间态，吃得下，但不会主动去吃，仅此而已……算了，你先去吧，我待会儿自己去调。”

她不明白，这个问题需要浪费许多时间去探讨吗？毕竟在她看来，她吃饭从来不是以喜好为目的，仅仅只是，人饿了就吃饭，不吃就会死掉罢了。

季野没说什么，冲她安抚地压了下手心，示意她坐着就好。

回来的时候，他把宁一的调料碗递给她，宁一看了一眼，没有香菜。

麻辣烫也好了。

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宁一闻见那个香味，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吃吧。”她吸了口麻辣烫火热的香气，合掌满足地率先举筷。

一口汁水饱满的豆腐泡还没咬下去，季野突然把衬衫袖口折起来，看着她说了一句，“告诉你个常识，不知道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的口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郑重感。

宁一愣了片刻，季野却好像没说过这话似的，早就埋头吃相斯文地开始进食。

宁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她举起汤勺急急地喝了两大口汤，小声嘀咕，“什么啊，strong哥。”

季野瞥了她一眼，“那对于strong哥今天输了比赛，你有什么感想？”

宁一嘁了一声，“拉倒吧，你一个国队选手跑来欺负我们高二生几个意思？”

季野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答，“国队选手不还是输了。”

宁一幸灾乐祸地说，“是啊是啊，我快乐死了。”

季野忽然问，“怎么断句？”

宁一：“啊？”

季野认真地解释他的问题，“你是说，你快/乐死了，还是你快乐/死了？前者‘快’是副词，后者是名词。”

宁一一口汤没呛出来：“……你真的很烦。”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无聊？

无聊的人笑着从碗里捞了几个鹌鹑蛋和丸子丢进她碗里，“我不爱吃这种弹牙的东西。”

宁一：“……不爱吃你点它干什么？”

“失误失误。”

宁一：“……”

一顿饭，季野把自己碗里大半的丸子都转移到了宁一碗里。最后宁一实在吃不下了，正不高兴地跟他抱怨，旁边突然插进一道声音，“宁一？”

宁一抬头一看，是数学老师。

她看着宁一，居高临下点点头，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挑剔，“你们一起吃饭？”

宁一瞬间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季野已经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回答，“是啊老师，我刚转到您班上，对这里不熟，请以前的校友带个路。”

数学老师绷着脸，显然是不太满意，“吃完早点回学校。”

她嘱咐完就走了，临走还回头意味深长说了句，“钱带够了吗，不够老师这里拿。”

宁一胡乱地摇头，目送她走远。

接下来的后半程，她的嘴角再也没提起来过。

直到结账，她抢先从包里取出钱递给服务员，“一起结吧。”

季野也不跟她推脱，干脆利落扫码，“结好了，走吧。”

宁一抿抿唇，把钱又递给他，“这顿算我的，可以吗？”

季野平视了她一会儿，敛眉，“你姐交代的，我就是替你姐请你吃顿饭，不行？”

他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穿堂风好大，宁一收回晾在空气里的手，默默跟上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