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镜台前屠刀慎举

“丘大人?”傅水伤又匆匆说了一句,“朱将军看着你呢。”

朱向明的确是目光不善地盯着这边。丘执玉便暂且没有去理傅水伤,也回头看着朱向明。她道:“赵将军虐杀第三营男兵共四百七十五人,证据确凿。第三营所有人皆可作证,尸首也已由仙尊送入雁翎府,由雁翎府与明镜府共同查验,确认为赵得真所为。”

她又看向祝泉。而祝泉先走到池之澈身前去,向她说了些什么。池之澈轻轻点头,便有侍卫抬了几十具男尸进来。

第三营那首领也跟着,他先向危鸣晨跪拜行礼,而后在祝泉示意下开了口。

“请陛下一定要为第三营做主!第三营世代忠于东扶,陛下继位后也从未有任何逾矩。可赵得真她方一上任京都卫军统领,就开始处处打压第三营……”

他实在是废话很多,祝泉不过是想让他说些第三营都看到了赵得真杀人藏尸的话,可他却从五年前赵得真上位后的琐事一一说起。而祝泉并不似丘执玉那般耐心,很快出声去问:“你们的确是看到了赵得真藏尸,对吧?”

那男人一顿,才说:“是!第三营所有兄弟都能作证!她赵得真……”

“那丘大人看看这些尸首。”祝泉又打断了他。

傅水伤正跟着丘执玉去看那些尸首,余光却见那男人一脸不屑地瞥了祝泉一眼,极小声地说了句,“一群女人……”

他到这里噤了声,但没说出口的话,想也不会是什么夸奖。

傅水伤挑了下眉,她手有点痒,可惜她没刀。便只在丘执玉耳边轻声道:“陛下和赵得真再怎么样也不关我什么事,但陛下回头要是不把这个给杀了,我恐怕也得去造个反。”

丘执玉显然是没有那么好的耳力,能听到那极轻微的话语。她便只是对傅水伤“嘘”了一下,“不要乱说话。还在朝堂上。”

想了想,她又重新说:“闭嘴。不要说话。”

“我再说最后一句。”傅水伤扫过眼前的尸首,最后看向第三营的首领。她像看尸体一般地看着他,笑得诡异,“一群男人……”

那男人皱着眉,在她的目光里忍不住微微后退。丘执玉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也完全不再理她。她走到了那几十具尸首之前。

这些男尸与其它相比还算是完整,全身也只有额头一处伤口。有的留下一道贯穿头颅的大洞,有的却是直接缺了大半个脑袋。

“这些人皆是被弓箭射杀。”丘执玉道,“而赵将军善于弓箭。”

朱向明立刻便反驳了,“东扶之中善于弓箭的人又何止千百?这也能算作证据?”

“但能一箭射穿头颅,这样的力道,可并没有几人能做到。”丘执玉站在那些恶臭至极的尸首中间,很快就有些难受了。她不想再被打断,便半点不停歇地继续往下说,“况且赵将军所用的箭矢特殊。”

“她的箭纯铁打造,甚至连箭羽也是。这箭留下的伤口格外不同。”丘执玉从池之澈手中接过了一支通体黑色的箭来。

箭求轻远,这箭却极重且长,再加上几寸的话,简直已可以当做短.木仓来用了。

“整个东扶,恐怕也再没有第二人会用这样的箭。”

她又拿起了赵得真平日里用的重弓,而她仅仅拿着便已然很吃力了。她又很快放下,想去取旁边的普通弓箭,以便与之对比。

可朱向明忽地跨步走到了丘执玉之前,抢先将那弓箭拿去。她又后退几步,一面弯弓搭箭,竟是直接对准了丘执玉的眉心。

“我倒是看不出这些伤口有什么不同。”她神色平静,语调也淡淡,好似突然在朝堂上暴起的人不是她一般,“不如我们现在来试一下,看看究竟是如何不同了?”

“朱向明!”皇帝终于怒而开口。她站了起来,可朱向明连看她一眼也没有。

龙泉殿上一片哗然,池之澈拔剑站在了凌王身前,而傅水伤也迅速地夺了丘执玉手中的铁箭,把她扯到了身后。

朱向明却是毫无预兆地转身,一箭朝危鸣晨射去。

“陛下!”唯一能带剑上朝的池之澈又匆忙朝龙椅前跑去。可显然是来不及。

那支箭擦着危鸣晨的耳朵,深深地钉入了墙面,箭羽震颤。朱向明又将弓扔在地上,摇了摇头,似是极为失望的模样,“灵晖郡王在的话,可不会允许你为了一个第三营而对得真出手。”

她起初说话时还带有怒气,犹想要为赵得真狡辩。可证据的确充分,连傅水伤也看得出来那伤口的确是手中铁箭所致。而待她将弓箭握在手中之后,行径虽是张狂,语调却只余平静。

傅水伤便知危鸣晨的目的达成了——朱向明显然已下定决心要造反,再不会有丝毫动摇了。

而危鸣晨却是胸口起伏。她深吸口气,才道:“难道郡王就允许你们对我出手了吗?”

“当然不会。”朱向明冷笑道,“郡王在的话,早就亲自出手揍你了。”

“你不过是个废物,连为郡王复仇都不敢,又凭什么继承郡王的东西?”

“不如给我。”

她说完这些话,竟是直接转身便走。池之澈微一蹙眉,想她此时手无寸铁,立即就持剑追了上去,又一面召羽林军出来。

可她方走出门去,便已看不见朱向明了。她好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丝毫影子。羽林军飞速地集结,也只不过围了个空。

傅水伤也跟了出来,站在池之澈身边。她看着羽林军团团包围下空空如也的地面,不免好奇起来。

朱向明是如何做到的?是轻功极好迅速地躲入了密室暗道中?又或是学会了叶边舟那样的催眠之术?

可羽林军将那空荡的地方也一寸寸地走过了,并无任何异常。那里不可能藏了一个隐形人,也更没有什么密道。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想要去问一问池之澈,转头却看见凌王跟到门口趴在地面,便又想上去扶她一把。

而她却是什么也没做。她停在门口,努力地将手探向背后。她衣服里似乎是突然多出了什么东西,让她背上又痒又痛,无暇她顾。

池之澈没能注意到身后的凌王,走动时便被绊了一下。凌王被她踩到脚,歪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继续低头看地。

傅水伤终于把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很大的一个硬纸团,不知怎么被塞进了她衣服里。纸团上似乎有字,墨迹未干,沾了他一手。

她眉头紧皱,将纸展开。上面的字糊作一团,她半个也认不出来。

这下傅水伤不只是觉得奇怪了,她几乎觉得可怖。

在场唯一胜于她的应当就是池之澈了,可池之澈始终在她视线里。其她人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往她衣服里放这么一大团纸。

她抬头看池之澈,而池之澈已扶着凌王回到殿上,把她摁椅子里。羽林军也收队,站在殿外待命。

她又低头去看手中奇怪的纸张,一边走到朱向明消失的地方。她来回看了看,才走回到龙泉殿上,却忽然神思不属起来。

朝堂中又开始吵吵嚷嚷,傅水伤一个字也没去听。她躲在丘执玉身后,只用心地盯着纸上的字,几乎要比盯着地面的凌王更为专注。直到她们把叶边舟与文武成请来,傅水伤才抬起了头。

池之澈说了方才发生的事,询问叶边舟的看法。而傅水伤也听着——她从没这么认真地听过叶边舟说话。

“朱将军是凡人,能瞬息消失的话,想来是用了瞬行符。”叶边舟道。

其她人还未回应,傅水伤却盯着她,忍不住开了口,“那瞬行符对仙尊来说应当也很容易吧?仙尊能否演示一番?”

叶边舟似是被为难住了。她迟疑片刻,才微微摇头,“我不懂符箓。”

她身上倒是有一张,是她母亲叶霜风给她的。倾注了当世最强之人的法力,足以使她从世上任何一个角落回到明真山上。

但这仅此一张的宝贵东西,自然是要到万不得已时才能用的。

傅水伤却要松口气了。她想世上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法术,骗子也果然只是骗子。可她刚这么一想,又听文武成得意道:“师姐!我会!”

文武成走到了凌王桌前,食指沾水,在桌面上画了道符文。那符文微微发亮之时,她又将手覆盖上去,便一瞬间消失,下一刻就站在了殿外。

傅水伤回头看一眼,又不说话了。她想这么近的距离,用轻功也完全能做到。至于未能看到移动的过程,那一定是叶边舟用了催眠之术。

可还是太奇怪了。她觉得很不对劲,更觉得极其不安。她甚至已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铁箭,想将一切令她不安的东西都打碎。

上首的危鸣晨亦是难安,她紧握着扶手,也开口去问:“仙尊,那瞬行符能带人走多远?”

“普通的瞬行符,至多不过送人到京郊。而凡人难以在虚空中太久,还要更短一些。”叶边舟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便解释道,“况且制作一张符纸极耗心血,她手中能有三五张便不错了。”

文武成也只敢随手画一个极短距离的瞬行符。而朱向明终究也只是普通人,只需提高警惕加强守卫,她倒也做不了什么。

危鸣晨才放下心来,可依旧是沉着脸。她坐在那里,许久不曾说话,其她人也只好跟着噤声。

而她又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赵得真残害无辜,虽身为京都卫军统领,亦应遵照律法。”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危鸣晨道,“十日后处决。”

她说完,只对着叶边舟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开。池之澈也带着凌王跟上。

殿内气氛犹是沉重,文武成却不管她们,立刻诧异道:“可还没查清啊?虽说那鬼气怎么看都是赵得真的,可赵得真究竟有没有修为都还不知道呢。怎么这么着急?”

还有啃食吴小血肉的风狼是哪里来的?尸首自己消失又自己出现是怎么一回事?给了朱向明瞬行符的神秘修道者又是谁?就全然都不管了吗?

傅水伤倒不觉奇怪,这皇帝还说要亲自提审赵得真呢,现在也直接见都不见便判了死罪。她目的本也不是什么真相,不过权力争夺罢了。

“十日后自然便知道了。”叶边舟也只是说,“总归人一定是赵得真所杀,不会冤枉了她。”

那些鬼气不会骗人。而十日之内,朱向明一定会有所行动。那背后的人想必也要到明面上来。

皇帝离去,自然就下了朝。丘执玉带着傅水伤回明镜府,叶边舟也一同离开。她们一起走在出宫的路上,傅水伤便慢吞吞地落在最后。

她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纸,又抬头看一眼叶边舟。她看见叶边舟的双手,那手上虽有一些疤痕,但确确实实地没有一丝练武的痕迹。可她拿剑的姿势倒是与池之澈全然一致,像是真的懂得剑法一般。

傅水伤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自己的手。她双手都因常年握刀而有所变形,指节微微扭曲。

她便忽然握紧了手里的箭,她倒要再试一试……

“水伤?”丘执玉忽然回头看她,“怎么那么慢?”

她停下来等了等傅水伤,待人走到眼前,又拿过了她手里的纸,“这是什么?你一直在看它,有什么特别的么?”

傅水伤回了神。她却是看向叶边舟,开口说了这团纸的来历,道:“也不知是谁,想要做什么。”

叶边舟蹙眉看了一眼,又与文武成对视一瞬。她凝重道:“但那里所有人实力都远不如你,最强的朱向明也要比你逊色一些。她们做不到。”

“难道那个神秘的修道者当时就躲在龙泉殿上亲眼看着?”文武成也同时开口,“那我们到的时候她还在么?要是在的话,连我们都发现不了么?”

傅水伤却是全然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近在眼前的一件事,“怎么会全都远不如我?池之澈不是比我强得多吗?她在长宁街上救过赵得真,轻易就把我打晕了。”

“是我将你弄晕的。”叶边舟很是不解,“你为何会以为是池之澈?她比你差远了。她甚至比赵得真还要略差一些。”

傅水伤又把铁箭握住了。而叶边舟也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剑柄之上,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之间杀意重重。

好在一无所觉的丘执玉走到了两人中间。她看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把那一行字认了出来,便出声念道:

“明镜台前屠刀慎举,有冤之人无口无舌。”

“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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