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里的某处越发坚定

手上的毛巾被热气烤得水分极速消失,不一会儿,江予白就感觉不到凉意。

他收了手,拧干了毛巾然后又去屋里重新打湿毛巾。

等他拿着重新滴水的毛巾回来时,就看到通红了脸的南千夏眼神飘忽不定。

他以为是李大山还打了她另一个巴掌,只是力道没左边脸重,直到现在才显现出来。

他拿着毛巾过来,忍不住责怪的同时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李大山打你也不知道踢他,就这样等他打,这下好了吧,两边脸都肿了,我看你明天怎么去上学。”

可等他坐下后,才发现她红着的另一边脸上一丝巴掌印都没有,连红肿的迹象都没有。

他拿着毛巾的手悬在了半空,看她眼神慌乱,躲闪不敢看他才明白过来,她是……害羞了。

而他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他离她有多么近,只是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红肿的脸上,自然忽略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毛巾上的水滴在地上滴答作响,他咳了一声打破了诡异的环境。

江予白头偏到一边,但却精准地扯过她的手把毛巾塞到了她的手里。

“自己敷……”

“我……我……”他左看右看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但再待下去,又怕会尴尬得不行。

他干脆站起身,“我回去了。”

等走到院门口,他又补了一句,“多敷几次,肿才会消下去。”

说完也不等千夏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了孟家,他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南家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还有南千夏的也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到了单纯的美好和善意。

她是他的朋友,帮她,多么正常不过。

而她的善意和好,也值得他这样帮她。

或许等有一天,他走了,他也不用觉得亏欠了她。

这么想着,江予白轻松了许多。

十一月中旬,源溪冷了许多,晚上的海风更是呼呼地吹着,似要将整个源溪翻转过来。

南千夏不知道打湿的毛巾凉了又热了几次,脸上的红肿也渐渐消了许多。

看起来没有一开始瘆人了。

风起了,她心里的躁动也被渐渐抚平,她抬眸看向里屋。

阿妈吴萍在厨房忙活,阿爸南国兴独坐在沙发边低头不语。

南千夏把毛巾拧干后挂在一旁的晾衣绳上,然后慢慢走进去。

她半个身子倚在门框上,大眼睛落寞地盯着地面,似要将地面盯出个洞来。

南家长久以来从没有这么安静过。

最终还是她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阿爸,阿妈。”

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让南国兴抬起头,也让吴萍停止了忙活。

她仍旧看着地面,声音沉闷,“你们不管我了吗?”

李大山一走,他们就纷纷进了屋,留她在院子里。

虽然她也知道阿爸阿妈心里难受,但是那一刻的她孤独无助,心里的不安大过了善解人意。

她很害怕有一天阿爸阿妈会抛下她,再也不管她了。

她突如其来的话,让二人都摸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她继续说,“我以后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你们别不管我。”

吴萍眼色一滞,连忙放下手里的铲子,从厨房里冲过来抱住女儿,“瞎说什么,你是阿妈的宝贝女儿,阿妈疼都来不及,怎么会不管你。”

南国兴脑子也转动过来,走过来大手一览把抱着的母女二人围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千夏乖,阿爸阿妈永远都在,会一直爱你。”

“不许胡思乱想,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会丢下谁。”

千夏忍住的眼泪在此刻彻底爆发,她回抱吴萍和南国兴,哭得撕心裂肺,她知道阿爸阿妈很爱她,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转不过弯来,她怎么可以质疑阿爸阿妈对她的爱呢?

他们永远都是最爱她的。

南千夏哭够后,心里的某个地方更加坚定了自己带阿爸阿妈离开源溪的想法。

只有离开,他们才会一直平安。

……

第二天一早,南千夏去找江予白上学时,江予白说孟正玄腿被李大山打断了在医院,他们要去看他。

南千夏背着书包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自己去学校了。”

江予白点头,扶着许令慈慢慢往外走,抬眸瞥见朦胧天色下她独身一人背影,他喊道,“注意安全。”

她一手抓着书包带子,一手伸向微凉的空气中挥了挥,“知道了。”

江予白对她说过,人不可以当井底之蛙,趁年轻就是要去看世界。

那时他正攀着一棵芒果树的枝丫想摘树上的大芒果,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

那时他笑得明媚,“瞧,我这不就来看世界了。”

她胡乱点头,只顾着怀里抱不住的大芒果,自从那晚海边她说想吃芒果后,他好像就认定了自己很爱吃芒果。

有事没事就会带着她来摘芒果。

她那时没有离开源溪的心思,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但如今,离开源溪的心思根深蒂固,他的话好像拨开了层层迷雾清晰地印在她眼前。

井底之蛙的故事听了那么多,这还是她头一次觉出里面的意味来。

……

李桑躺在床上觉着自己离死神就只有一步之遥。

那晚,他生生被李大山的鞭子抽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那冰冷的地板上,全身上下沾满了昨晚留下的血迹,整个人就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李桑挣扎着从地板上起来,后背的伤口一动又渗出了血,他也无暇去顾及,只是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脑袋里像是灌铅了似地晕沉得很。

他僵着脖子缓慢看了眼屋里,屋里除了沉沉浮浮的灰尘外空无一人。

李大山又不见了。

李桑脸色发白,盯着地上凝固的血迹轻声摇头,“你怎么就不打死我呢?”

他爬起来后也不管背后的伤口,径直去了浴室,浓重的血腥味儿熏得他实在是想吐。

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淋在他身上,顺着开裂的伤口流了进去,又和着血流了出来,整个后背像被人徒手撕裂一般钻心地疼。

好不容易忍着洗完澡后,他再也撑不住了,双眼开始冒金星,脚步虚浮,就这样直直栽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就是现在,眼前的境况和身体的反应都不真实。

他其实没有那么想要醒过来。

醒过来也是招人嫌,还不如一死百了。

可他转念一想,死了不就正合李大山的心意了吗?既然他后悔把他生下来,他就要努力活在这个世界上证明给他看!

李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后背的伤口顿时犹如千军过境踏破了一条条山川一样开裂开来。

他背对镜子而站,头往后偏着看过去,

背后的伤口纵横交错,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往外冒着血珠,许是刚才动作太大牵扯到了。

再仔细一看,有些已经化脓,脓血处还在丝丝冒着热气,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桑只是看了一眼后就随手捡了一件外套套在身上。然后也不管脑袋的昏沉就直接推了自行车直奔医院。

...…

江予白刚从医院出来。

医生说姨父孟正玄的腿没什么大问题,具体怎么样还要看今后的恢复情况。

许令慈看他在医院耽搁太久会误了学校的课业,连催了他好几次回学校,他都是口头上应着,但实际上就是出门透透气,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只是今天出来透气没想到碰到了李桑。

下船后,李桑蹬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早就没了力气,再加上后背的伤,平日里看到的意气嚣张少年如今整个人苍白至极,软塌塌的身子就那样搭在车把上 丝毫没了平日里的嬉笑活力。

江予白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桑。

心里的怒气又升了起来,姨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小姨也整天扶着腰忍受痛意。

这一切都是李桑他爸李大山造成的。

他听许令慈的话不去找李大山,但如今他的儿子找来了,那就不能怪他了。他总得替他们要个说法。

只是他刚走没两步,就看到李桑摇摇晃晃地整个儿从车上栽了下来。

江予白顿住了脚步,他还什么都没做,这人就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狐疑地上前,用脚踢了下李桑。

可地上的人丝毫反应都没有,江予白蹲下来俯瞰李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连嘴巴也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江予白伸手摸了下李桑的额头,汗虽是冷汗,但额头上的热度灼人得很,江予白这才明白他不是来找麻烦的。

他赶忙叫来了医生护士,把昏迷的李桑送进医院,然后自己在抢救室外面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予白都快眯过去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护士推着李桑,医生对他说,“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晚了这人就没了。”

“他背后的伤,这些天也要多注意,一旦开裂就要叫护士去处理,不然化脓了又是件麻烦事。”

江予白迷茫地跟着他们后面,看着昏迷中的李桑被送进病房里有些不解。

他不就是发烧了吗,怎么扯到人命关天上去了?

还有他背后的伤?

江予白只是生了疑惑,也并没有真的想要深究。

他摇摇头,懒得跟一个病人计较。

源溪的上空经历了长久以来的安静后终于又迎来了热闹。

原因竟是,李大山又被抓了!

但是这热闹明显没有上次他被抓时浓厚了,众人都怕了一个词——乐极生悲。

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个消息,市里换了一个新局长,就是这新局长点名抓的李大山。

而且把之前放李大山回来的警察也抓了起来。

看这境况,源溪人踌躇了一阵终于认定李大山还是斗不过法律的制裁,他们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笑意。

孟正玄和许令慈得到这个消息时,医生刚好批准他们出院。

杵着拐杖的孟正玄激动不已,拍着自己的腿连连感叹,“好啊好啊,还算老天有眼,终于把李大山这杂碎给治了!”

“也算我这条腿没白废啊!”

许令慈斜撇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说的,他被抓和你的腿断了分明是两回事。”

接着她又开始担忧,“也不知道这次他被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过几天又被放了回来。”

孟正玄大手一挥,打断她的忧愁,“你没听说吗,新来的局长亲自下令抓的他,而且包庇他的警察都被抓了。肯定是上面查到了什么才会搞这么大动作。”

“你呀就别担心了。”

他左右转头看了眼不算大的病房,“予白呢?”

“这小子这几天都赖着不走,今天倒跑哪里去了?”

许令慈手里的东西也收拾好了,环视了一圈后说,“我去找找,你在这里等着。”

此刻,江予白正在医院外面的椰子树下。

一手拿着电话听着那头的人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严肃却又不乏恭敬,“少爷,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他点头,李大山的事今早上他都听说了,他随意含糊一声,“嗯。”

半晌后,江予白才又别扭地开口,“爷爷他怎么样?”

“老爷子一切都好,今儿个早上还和严家老爷子一起去钓鱼了。”

江予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爷爷,他的情感是复杂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二叔那边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像是沉重了许多,犹豫片刻后才说,“予岑少爷回来了。”

江予岑?

他居然回来了,看来他被驱逐的这段日子,二叔已经迫不及待准备接手江氏了。

他冷笑一声,“把二叔盯紧了,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是,少爷。”

江予白满脸玩味地挂断电话,他才走这么一会儿,二叔居然就把江予岑给叫了回来,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予白?”

许令慈找了许久,这才找到他。

她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他的语气冰冷幽深,竟莫名让她毛骨悚然。

江予白立马换上平日里的乖巧,笑意盈盈地回,“小姨。”

许令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拉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老实跟小姨说,李大山被抓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之前还奇怪,为什么这局长早不换晚不换,偏偏在孟正玄的腿被打断的时候换了。现在听到江予白模糊的声音,她才恍然大悟。

他的那个家在京城可不简简单单只是一个江家而已。

江予白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大山被抓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姨您糊涂了吧。”

他伪装得极好,淡茶色的瞳孔里除了笑意就是无辜。

许令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却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她只好妥协,

“你听小姨说,以后不许再乱管这些事了。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只管好好上学,知道了吗?”

江予白拧着眉,似真的不懂她在说什么,“小姨,这事真和我无关,您放一百个心好了。”

许令慈半信半疑地点头,想着还在病房等着的丈夫也不再深究,伸出手拉着他,“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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