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南千夏一出班级就看到了李桑。
她走在他旁边,“我还以为你自己回去了。”
李桑压下心中的苦涩,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江予白有事我可没事,走,回家吧。”
南千夏点头,“嗯。”
勉强忍住浑身酸痛的李桑若无其事跟在她身后。
他瞧着她纤瘦的背影,突然问,“千夏,我们算朋友吗?”
南千夏回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桑心中的悲哀无限扩大,他叹了口气,整个人落寞十足,“就好像一瞬间,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立无援的人。”
闻言南千夏拧起好看的眉毛,眼睛牢牢盯着他的脸庞,想从中看出他到底怎么了。
李桑眼神缥缈,一阵心虚,根本不敢看她。
最终南千夏温和的声音响起在他们二人之间,“李桑,我们永远是朋友。不管是之前,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变。”
她以为他是为了李大山的事而伤心,耐心安慰他,“源溪只是世界的一片小天地,我们在这里出生,长大,真的很幸福。可因为这些被牵制住,是对自己的不公平。”
“源溪之外有很多别的存在,不要因为在这里发生的事而否定自己。”
“再说了,你怎么是孤立无援呢?你有我这么一个朋友,难道说你不把我当朋友?”
“当然不是!”李桑连忙开口打断她,“你是我朋友!是真的朋友!”
“是我胡思乱想了。”李桑说着怕她担心嘿嘿傻笑起来。
“走吧回家,待会儿天黑了。”
南千夏抬头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点头的动作带着辫子在空中晃动,“走吧。”
李桑依旧跟在她身后慢慢踱步。
那伙人下手的力道像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他后背的伤还没好全就又裂开了,医院开的药快要用完了,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这么想着,他突然庆幸今日穿了件黑色的衣服,就算有血渗出来也不怕别人看到。
只是后背的伤火辣辣的,每走一步衣服就要摩擦到伤口,不一会儿,他的额上就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强忍着背后密密麻麻的疼,在要到南家时,他开口叫住南千夏,“对了千夏,我以后也不和你一起回家了,我有别的事。”
“好。”南千夏应了,但又眼尖地看到他脸上的汗,“你热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李桑连忙把脸上的汗擦掉,“哦,可能我今天穿多了。”
“那我先走了。”说完他不等南千夏反应就匆忙朝自己家走去。
南千夏看着他穿的薄薄衣衫,又看看她自己身上的厚毛衣,“难道是我出问题了?怎么我觉得这么冷?”
南千夏摇了摇头,转身飞奔进院子里,“阿爸阿妈,我回来啦。”
吴萍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笑着接过她的书包,“回来啦,等等马上就吃饭了。”
“今天有你许姨做的荷花酥。”
南千夏亲昵地抱着吴萍,甜甜地应,“好,许姨也在吗?”
“在厨房呢,你先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嗯。”
她说完就松开手进屋洗手,只是一进屋就看到在沙发上坐着的江予白。
“江予白?你怎么在这?”
江予白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过来吃饭呀,好久没吃吴姨做的饭了,馋得慌。”
“你不是说你下午有事吗?”她坐在一旁,都忘了要去洗手。
“啊,我困得很,回来睡会儿不行吗?”
“哦。”千夏看他闭上眼睛,眼下黑色的阴影像是许久没睡觉的样子,也就不再打扰他,起身去洗手。
厨房里,许令兹正在翻炒满满一锅的梭子蟹。
南千夏擦了手,闻到这阵香味儿不禁流了口水,“许姨,你做的梭子蟹好香啊。”
许令兹偏头,“千夏回来啦,香待会儿可要多吃点。”
她用力点头,“好,我来帮你。”
院子里,孟正玄的拐杖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上修补渔网的动作不停,“这渔网啊就是不经用,一会儿就破了。”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孟正玄叹了口气,又开始絮叨自己的腿,“我这条腿啊我自己知道,但我就是不死心想试一试。”
他也不想去强求老友,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如果还能继续打渔,那是好事。如果不能,我也认了,但我不想现在就放弃。”
南国兴被他说得心里有些难受,他们两人从年轻时就一起结伴捕鱼,到现在都快十多年了。
他没有孟正玄那么豁达,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早就自暴自弃了……
心疼老友的同时又被他的豁达所折服。
“你说这干啥。”南国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你在源溪你不捕鱼你还想干啥。”
孟正玄乐了,“老南啊老南,谢谢你。”
日头升到正空,洒下的光辉投射到深蓝的大海上,那片波光粼粼的神秘地界上仿佛蕴藏了数不清的宝藏。
冬日的源溪,原本开阔的海平面笼罩了厚厚一层雾,手电筒强势的光线也只能照亮身前一臂距离的路面。
凌晨三点的源溪港口,随着一批又一批为生活奔劳的渔民赶来,原本开阔的地界突然间狭窄起来。
聚集在一起的众人,睡眼惺忪,不停打着哈欠,海风阵阵吹过,只听得见嘶嘶哈气声和拢衣服跳脚的声音。
南国兴和杵着拐杖的孟正玄站在人群前面,又一阵狂风吹过,海面上弥漫的厚重晨雾终于能看见一丝移动的痕迹。
虽然很慢但也只能慢慢等,这是大海教给他们的道理。
南国兴吸了下鼻子,双手不断地搓着双臂,“老孟啊,你说你非这么着急出来干什么?又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
那根拐杖明晃晃地占据了他全部视线,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让他心里越发不好受起来。
孟正玄却不以为然,他一开始也不能接受每天只能靠拐杖行走,但是时间长了,他也想明白了。
腿又不是瘸了,还能下地走路,也不影响他日常生活起居。
杵着拐杖,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能等,可家里等不下去了。”
孟正玄说着眼里的坚定都迟疑了,“你不知道,我这腿动手术的钱……都还是予白给的,孩子虽然不计较,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从他一开始来到源溪,我和他小姨就一直在忙没顾得上他,后来还害他生了一场大病,你说说,他白白在这里遭了多少罪,如今还要为我的腿费心。”
孟正玄这么想着,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不禁想到他要是真的不能出海打渔,那他们一家人可怎么办?
还有远在江南上学,从小就和他们分离的孟婉知。
他原本想着这两年水产生意还不错,等今年过了寻一个时间将孟婉知从江南接回来。
就算江南的教育再好,他也不想白白错过了女儿的成长。
可现在这样,之前胸有成竹的计划现在突然虚无缥缈了。
他站在命运的分叉口,在抗争无果中静静等待上天发号施令,指引他去往下一个命定的结局。
他的命运现在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了。
南国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予白那孩子很懂事,你别东想西想的。谁都有难熬的一段日子,总会过去的。”
望着渐渐消散的雾气,孟正玄掩下心里的烦愁,“好了老南,把船发动起来吧。这雾应该快要散了。”
“走,上船。”
他们说着一齐上了船,南国兴点亮船尾挂着的电灯,暖黄色的光线穿透薄薄的雾照射在不大的渔船上,这小小的一方地界就是捕鱼人赖以生存的全部。
光线里,把拐杖放在一旁的孟正玄拖着左腿弓着腰,双手不断拾捡地上散落的工具。
他的身影在暖黄色的光线中起起伏伏,渔船发动机的声音轰响在天地间。
早上四点,太阳从远处的海平面冒头,明媚的光线一瞬间击退了久久不愿散去的雾气,天地间一瞬间无比开阔。
当第一缕温和的粉色洒在平静的海面时,世界突然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远处岸边昂扬身姿的海鸟扑扑扇着宽大强劲的翅膀,争相从高处跃下贴着海面低空飞行。
他们都一样是靠海洋供养生息的生物,而大海平等慷慨地对待每一个向它索取的生灵。
刚起床的江予白,一出房间就见许令兹坐在沙发上。
他顶着鸡窝头打了个哈欠,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困倦,“小姨。”
沙发上的许令兹握着电话做得端正,一改往日的温柔和蔼,现在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予白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江予白坐在她旁边,“怎么了小姨?”
“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小姨知道你这孩子有主见,所以这些天小姨这才没有过多干预你。”
许令兹瞧着侄儿眼里的红血丝还有眼底的黑眼圈,心里越发着急起来,“可你班主任今天打电话过来,说你已经逃课好几天了。予白,你跟小姨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江予白安抚地拍了拍许令兹的肩膀,“小姨,我就是有点儿贪玩儿出去打游戏去了。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干坏事!”
江予白说着怕她不信,还举起手来发誓,“真的,小姨我发誓。”
许令兹轻声叹息,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叛逆期到了,“可你就算打游戏,也不用把自己熬成这样啊。”
许令兹心疼地伸出手抚摸江予白的脸庞,“你瞧瞧你,这眼睛都充血了。小姨不是阻止你打游戏,但是打游戏也要适当,不要耽误了自己的身体,知道了吗?”
江予白握住她的手,这番话听得他心里暖洋洋的,他笑了笑,歪着头靠在她肩膀上闭目养神,“知道了小姨,您放心,我不会耽误身体的。”
“这就好。”说着许令兹突然想起来,“对了,你班主任说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你就不要逃课去打游戏了好不好?”
班主任自王强那件事后才知道许令兹的电话,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得空了才给她打了个电话。
“游戏什么时候都可以打,但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许令兹说得语重心长。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予白的爷爷要把他送到这里来,但是她不希望江予白在这边荒废光阴,自己放弃自己。
如果江家始终不愿意接他回去,那么靠自己的能力他今后也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江予白无奈,但也只好依她。
毕竟要不了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些时候该演的戏都演了,也足够那些人回去交差了,“好啦小姨,我下午就回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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