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准时睁开了眼睛，听见门外的侍者轻轻敲了敲门，提醒我们该准备入宫了。

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因为我的那句调侃拉近了距离，晴明的睡姿一改以往的规矩，朝我的方向侧躺着，额头正抵着我的肩膀。

我：“……”

几秒后，他也醒了，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对上有些难言的我，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窘迫地别过头说了声抱歉。

不怪他不好意思，我们都是睡相极好的人，以前一起睡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真的，一点都没碰到。

侍者开始催了，我应了一声，率先掀被子起身，好笑地看着还在不好意思的晴明，“好了好了，别纠结了，我不介意，会碰到一点才是正常的，习惯就好。”

说罢我换好狩衣，转身一看晴明也换上了他那件绣着红色桔梗印的深蓝狩衣。

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术印会一路流传下去，为历代阴阳师所沿用，庇护后人不被妖魔侵扰。

我的手刚搭上障子门边缘，晴明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握紧了一瞬后松开。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晴明掩饰性地干咳一声，解释道：“你说的，习惯一下。”

我十分怀疑他是想要为方才的失态找回场子。

门外的侍者：？

我猜他正疑惑我们为什么要停在门口。

我镇定地推开了门。

不就牵个手吗，如果晴明以为我会害羞的话只能说他太天真了。

我们坐马车到宫外，侍卫过来掀开车帘以便确认我们的身份。

但我是偷溜出宫的，人本该守在藤原箐的房间外，自然不能给他看见本来的面孔。

于是我就使了个小幻术，伪装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仆，双手捧着自己的太刀玉泽青贺苍，说是听从上面的吩咐来给雾节大人送刀的。

晴明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竟需要带刀入宫。

我叹气，“没办法，藤原家主要求的。”

接着我把藤原氏的委托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只是单纯防止沁德妃轻生或歹人行刺的话，你连符纸都不用带。”晴明碧瞳微眯，“他们断定你需要用刀，肯定隐瞒了什么危险的存在。”

要问何种危险的存在一定要安排阴阳师处理，我们只能想到妖怪。

我道：“昨日申时我观沁德妃的表现，她忧心的似乎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肚子里的孩子。如此爱憎分明，不牵连母体的妖怪实属少见，可要说强应该强不到哪里去。”

因仇恨产生的妖怪，恨意越浓，实力越强。盯上了沁德妃孩子的妖怪保有理智，显然不属于实力强大这一列。

不过这个评判标准只对我们二人适用。

顺利进宫后，晴明去觐见天皇，我则直接去往沁德妃居住的咏鹤宫，在人造湖的凉亭中看见了她。

容貌秀丽无双的女子斜坐在亭中，背靠朱红色的梁柱，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右手搭在隆起的腹部一下一下地抚摸，不时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褪去了十二单衣最外层的唐衣和裳后，嫩黄色的袿衣披在她更显单薄的肩膀上，衣摆处精细的蔓草刺绣随着她的动作飘动。

我招来替身与他换位，缓步走到藤原箐身侧，弯腰行礼，轻声劝道：“娘娘已在屋外待了一段时间了，还请以身体为重，早些回屋休息。”

藤原箐抿唇一笑，“雾节大人言重了，多谢大人停了这周围的风，我才能出来走一走。”

只是保险措施而已，就连我都知道孕妇是不能受凉的。

我不赞同地蹩眉，“娘娘……”

见我坚持，藤原箐美目轻垂，柔声说：“大人就当我多外出走走，能使念妖散去得更快些吧。”

我只好尽力无视眼前张牙舞爪示威的念妖。

强颜欢笑可是没有丝毫作用的，这种妖邪从来都直面人的内心世界。

唉……罢了。

不管藤原氏究竟隐瞒了什么，我对他们的家族辛秘都不感兴趣。

等那妖怪出现，我再用手中的刀将其斩杀，就这么简单。

我静静地站在藤原箐旁边陪她聊了会儿天，现沁德妃入宫前是京都数一数二的才女，她的才华连姐姐藤原祐姬都比不上，只有那时与藤原祐姬同在宫中的另一名宠妃可以相媲美。

那名宠妃的封号好像叫……文车。

文车指宫中运书小车，足见天皇对文车妃才华的赞赏。

现代科学研究发现，人静坐时的创造水平与其走路时的创造水平相比，人在行走时的创造力平均提升了60%。

我不过同藤原箐随意聊了几句，竟在不经意间接近了真相。

藤原箐的举动说明妖怪的报复对象是她生下的“孩子”，以妖怪的习性反推，那么大可能是妖怪的孩子生下后被与藤原箐害了，它才想报复回来。

但藤原箐没有做这种事的机会，三年内宫中并无男胎出生。

那么我们将时间再往前推，找到与藤原箐有关系的人——藤原祐姬。

藤原祐姬的经历符合上面的推论，她的孩子广平亲王于一年前无端猝死，她自身也在之后半年内逝世。

而莫名疯掉的文车妃在两年前猝死，有过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时间和条件都对得上。

文车妃的孩子的夭折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个中真相值得推敲。

时间流逝向中午，藤原箐在用完午膳之后终于困乏了，由侍女扶着回房间休息，好储存体力参加晚上的盛会。

我看着天色逐渐染红，绚丽的朝霞铺满天空，像美艳的姬君飘落的赤色唐衣，翻滚着一方风云。

九曜生祭的来源，是隔壁唐国。

据说“九曜生”在唐国的乾象中代表“日”，随遣唐使传到日本后，作为向太阳祈求光明与希望的节日。

夜幕降临，星河璀璨。

屋檐、游廊乃至树木，全挂上了喜庆的灯笼。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歌舞升平，歌女奏乐雅席之后，舞姬跃然殿堂之中。

弦乐拨弹如玉珠落盘，舞姿轻灵如鸟雀展翼。

我与晴明邻案而坐，游刃有余地应付有意无意靠近的舞姬。

突然有一名舞姬碰到了我的案台，惊呼一声跌入我怀中，我出于礼貌扶住了她的后背，看清她的面容时心里一惊。

即使她脸上戴着面纱，如此近的距离，我还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村上悠里衣，当朝最受宠的姬君。

所有人的视角都聚集了过来，连村上天皇都是如此，光明正大地围观，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殿下……”我无奈地叹息，压低声音避免暴露她的身份，“您这又是何必？”

又来了。

清丽淡雅的少女眼中透出执拗，她眉梢微挑，“雾节大人当如何？”

我淡定地勾了勾唇，附身贴近她的耳廓，好像在亲吻她一般。

在旁人看来，少女在我怀中羞涩难耐地红着脸颊，而我“轻咬”她的耳垂，应当是一副极为香艳的场景吧。

其实我只是借着遮掩向她传达了停战协议：“一个时辰后，咏鹤宫外第三棵樱花树下见。”

是时候把一切说清楚了。

我可是稍微……有点生气了啊。

村上悠里衣迟疑片刻点了头，借着我的手臂站起，重新回到舞阵中心。

我听见了吃瓜群众们的惋惜声。

呸，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该推理的推理完了，可以开始愉快的修罗场了！

（明天四人修罗场，可以猜猜有谁）

（提示：平安时期、约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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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华族宴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