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池的视线,落在宋黎雾拉着他西装大衣袖口的手上,她显然紧张过头,没发觉自己动作有任何不妥之处。
陆淮池挑高一边眉,按照小姑娘要求的那样,微微低下头,宋黎雾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这些都很贵吧,很费钱怎么办?”
宋黎雾蚊子嗡一样,小声刚问完这一句,就看见几十个工作人员,把一件件挂在独立展示架上的高定,推上了一帘之隔的蜿蜒T台。
钻石鎏光灯的灯光落在那些华美的高定礼服上,格外璀璨耀眼。
这样的场景,比宋黎雾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场景更加难忘,每个大师设计的高定不同,高定们有重工款和极简款,可其中看上去相对低调的礼服,也隐隐可见其高端低奢。
她的视线被这些绝美的高定礼服吸引住。
陆淮池在这时候,凑到她耳边,学着她的声调回复。
“黎黎,你该知道我是个生意人,我不做亏本买卖,你可以挑几件,还是你有“选择困难症”?”
她攥着陆淮池衣袖的手有点打颤,只是晚回话一秒钟,陆淮池就随意地说:“那就试过的都包起来。”
宋黎雾呼吸有点困难,可来都来了,加上她是陆淮池带来的,身份又成谜,店长对她格外热情。
她怕麻烦,只点了点那个距离她相对近,看上去也没那么华贵的浅蓝色高定吊带裙,没想到从试衣间出来,她看着落地镜前的自己,竟然一时半刻不敢认。
店长和几个工作人员脸上,原本跟复制黏贴一样的亲切微笑也发生了转变。
这小姑娘换了身衣服,又化了淡妆,着实是有够惊艳的。
饱和度相对偏低的浅蓝色裙,裙摆上用南洋澳白珍珠和法式贴布构成了一副蔷薇花园。
已经从男装区换好了定制西装的陆淮池走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仲夏夜之梦》的场景,赫米娅和拉山德逃到一片被精灵环绕的森林。
她比那片充满小精灵的森林更有灵气,背后虽然不存在羽翼,那裙摆也是发光的。
她回过头来,看见已经换了身男士高定的陆淮池,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礼服都上身了,她还是小小的转了个两个圈,像是炫耀自己小翅膀的精灵,问他:“四叔,好看吗?”
“好看。”男人声音沉沉,他赞赏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他话语说得坦荡,又像哄小孩一样,看着他松弛的笑,宋黎雾不知为什么想起来初次坐上陆永怡车上那日。
白秋薇对陆淮池的评价,那时候,白秋薇说“陆淮池看她像是在看小辈,不像是在看女人”。
他看她也是同样的眼光吗?
可是为什么,在他离近自己的时候,她生出的情感,似乎并不仅是毫无欲念的感激。
坐在去往慈善拍卖会的车上,宋黎雾就自己的心理进行分析,可惜没得出什么结论。
除去他对她的恩情,和令她好奇的小钩子钓着她,就无其他吗?
她不知道,她正出神,面前的车门被人拉开,风吹起她的发丝,宋黎雾才回神。
给她拉开车门的兆叔恭敬地说:“宋小姐,到了。”
洙城富人区的中心地带,宋黎雾以前别说没来过,她甚至都没听人提起过。
慈善拍卖举办在一处有着室内人造阶梯瀑布的庄园里。庄园被铁艺围栏包裹其中,铁艺围栏边儿上,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和万木葱茏的花树,最中间的瀑布水流不止,落下带有生机的动响。
宋黎雾好奇地观察两秒,小跑到陆淮池跟前儿,仗着自己年纪不大,刚好是卖呆装傻的好年纪。
她小小声感叹一句:“这看起来好浪费。”
可能是这院子中过于赏心悦目的景致,让她放松了自己的心情,才有了这感叹。
陆淮池竟然真的同她解释起来:“只是看上去浪费,从瀑布收集到的雨水,会得到重复利用。”
就是说并没有她想象的浪费,且好看。
宋黎雾晃晃自己的小脑袋瓜,点点头,陆淮池在她面前伸出胳膊,之前放暑假寒假的时候,她不住校回家,没少看见妈妈看各种豪门电视剧,她知道陆淮池这是在邀请她,挽住他臂弯。
可是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念头在心尖尖儿作祟,她在他发出邀约的眼眸下,走近几步,把五指插进他五指中,拉住了陆淮池那覆着薄茧修长的手。
扑通扑通——
碰到那只体温比她稍高一点的掌心,她仿佛坠进了水中,无法通畅的呼吸,可能因为未知,可能因为恐慌,她的心脏震颤的格外剧烈。
她呼吸都艰难,可看见陆淮池低垂下来,落到她脸上的目光,她立马摆出副理所当然的样儿,大着胆子装傻充愣。
“你看着我干嘛,不是你让我拉你的手吗?我看前面那些一起进场的,好像都是这样。”
她怕自己小心思看上去太明显,于是故意把话语说的很坦荡。
陆淮池要是在这时候多想,可能会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她的君子之腹。
然而陆淮池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就怂了。
“对……对不起,是我没见识。”她怂得立刻道歉,迅速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没想到被他下意识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只不过瞬间而已,他又松开。
“以后不要总也道歉。”
他说完这句,扯唇懒洋洋笑了笑,完全没有长辈架子,又教她:“是让你挽臂弯,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将来在社交场合,其他人朝你发出邀请,不要去拉人家手。”
宋黎雾点点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把自己无骨的小手,故意搭到了他的胳膊稍下的位置。
他只好亲自把她的手,调整到应该挽住他臂弯的位置。
她观察着他,陆淮池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神色。
宋黎雾在心里嚣张的气焰,又憋了下去。
也不知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真把所有和陆永怡同龄的人,都当成小孩儿。
宋黎雾心里七上八下,那看不穿自己的心思都在她触碰着他的那一片手臂衣料上变了味道。
隔着两层布料,她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薄肌,她心脏快跳出来了。
在正是青春美好,心会悸动的年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近陆淮池,就心律失常。
明明他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说该是永无相交,也是云泥之别,她高攀都未比高攀得起。
可疯长的心思像野草,由不得她情愿,走进名利场,每一步都像走在钢丝上。
陆淮池和她不一样,他游刃有余,凑上前来打招呼的不论衣着多么华丽讲究,他表现出来的都是淡淡的。
冷淡又不失松弛感,让他看上去格外游刃有余。
宋黎雾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打哪儿紧张,就是感觉身后有视线落到她头上,与其说是在打量她,不如说是在打量究竟什么样儿的人,能站在陆淮池身边。
“你头上的发饰歪了。”陆淮池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宋黎雾下意识就要抬手,扶正那蝴蝶发饰,手伸到一半,陆淮池忽然微微俯身凑近了她。
场内,轻柔的音乐声晃荡着,他声音很轻,只有宋黎雾能听清,“怎么这么紧张?”
她咬着下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终究年纪小,大概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陆淮池想,就像他不了解舍不得买一块生日蛋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大概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
“没什么好紧张的。”
陆淮池不含蓄地说:“就算他们都是有钱人,赚得钱都用来捐了,也没捐到我们口袋,所以谁又比谁高人一等呢?也没人是“下等人”,大清都亡了。”
宋黎雾心脏怦怦跳,她没想到他这样说。
他没说“你”,他说“我们”。
所以他觉得他跟自己是一样的,是平等的吗?
宋黎雾本来以为她只是被临时抓来,做女伴充数的,没想到陆淮池教她的第一课,就是对这个上流圈层的世界祛媚。
进入到拍卖行给陆淮池准备的私人包间,宋黎雾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透过二层的落地窗,能够清晰看到拍卖台上的场景。
她有些口渴,拿起桌上标牌为blingh2o的矿泉水,喝了两三口,没感觉出什么特别,那时候宋黎雾还并不知道,这矿泉水售价2700美元。
楼下的拍卖官拉了拉手上的白手套,开始为客人们介绍今天珍惜的拍品油画。
宋黎雾侧眸看了看陆淮池,欲言又止。
“有话说?”他问。
“这包间里,没有举牌。”宋黎雾从进包间之后,就开始四处打量了,看了一圈也没看到。
“嗯。”陆淮池点了点坐在一楼拍卖台边儿上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是我们的代拍,牌子在他手里。”
原来有钱人是这样的,举牌这样的动作,都是可以能省掉就省掉的。
围观拍卖虽然很刺激,但是她坐了一会,就感到无聊了,不知道怎么就是想出去看看,干脆和陆淮池打了声招呼,出了贵宾包间。
出来后,宋黎雾见到了很多衣着光线的人,从她身侧路过,不知道是不是陆淮池刚刚的教育颇有成效,她真的没觉得多紧张了。
不知不觉就晃荡到了二楼的阳台,透过复古白围栏,刚刚好能看见下面的人造瀑布,她正看着那片人造瀑布,身后想起个熟悉的声音。
“不喜欢在里面待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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