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许暮芸醒来，身上的睡衣和被子倶在，左手摸过床单，冰凉得没半分温度。

窗外的群山拨开云雾，池塘里一盘荷叶托在平静的水面上，鱼儿躲在荷叶下玩耍，时不时地跃动，荷叶轻逸的摆动荡漾出点点波纹。

谢苗苗舒服地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啃苹果看电视，见许暮芸出卧室，去厨房端来早已准备好的黑豆枸杞粥。

“别再给我吃这些东西，饮食按照原先的来。”许暮芸用纤白的指腹点她的额头。

“知道啦！”谢苗苗脑洞大归大，毕竟是女孩子家家，又是私人管家，有些事情可以想，不能说，该有的分寸要有，硬生生把话憋回肚子里。

“雪迎姐昨晚和我说，你今天要去签约，带我一起呗。”御尊豪庭哪哪都好，设施一应俱全，她住的用人房都有三十多平米，可谢苗苗是个闲不住的劳碌命，家务活全是用人干，找不到半点能做的事，“正好相互认识磨合，方便今后一起共事。车子已准备好，阿茂上午送先生去公司就回来一直候命呢。”

阿茂，先生。

谢苗苗角色转换无缝衔接，还真是块做管家的料。

吃完午饭，简单整理一下，两人坐茂叔开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去金钟世纪大厦。十八楼整层都属于青铜时代，办公区域的工作人员稀稀拉拉，一半都没填满，显然公司刚起步，诸多事宜需要循序渐进。

在会议室等待片刻，庄雪迎手捧片酬合约进来。

“小芸，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约吧。”落座的庄雪迎把一本崭新的1973年港城三联出版社的初版《血青衣》递给谢苗苗，“It's for you.苗苗，今后合作愉快。”

扉页是古金的亲笔签名，是古书兰的珍藏。当时古今亲签一批书赠给亲友，五十多年过去，只剩下五本。

“谢谢雪迎姐。”谢苗苗不是古金的书迷，他爸爸是，是替她爸爸求的。谢苗苗每月工资只留3000块，大部分买零食吃，剩下的统统上交。

“小芸，我能问你两个question吗？”庄雪迎不似往日畅快，有两件棘手的事琢磨一上午没有头绪。

“庄姐您说。”许暮芸回道。

“你是不是得罪的什么人了？我这两天联系多家Haute Couture，对方一听是你，言语闪烁，What happened?？”

庄雪迎叱咤港城娱乐圈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高定品牌全球就这么十几家，这些年统统打过交道。当对方得知是许暮芸后，都借故婉拒，且婉拒理由极其幼稚，设计师度假、艺术总监家中有事，临时不在等毫无诚意的托词。

起先以为许暮芸咖位不够，向对方说明成衣也在考虑范畴，对方照样含糊其辞，且不止一家。

以她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些高定品牌通过婉拒来暗示，这次星月奖的颁奖典礼，有圈内影响力极大的人物，在阻挠她出席。庄雪迎是港城娱乐圈响当当的人物，这些高定品牌不愿得罪她，便生出这些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瞎编的理由。

“我和星驰互娱的分手，有些不愉快，可能是魏驰干的。”既已签约新的经纪公司，许暮芸坦诚相待，说出实情。

庄雪迎从港城转战内地，对许多潜规则和门道不甚了解。一家娱乐经纪公司能只手遮天，事情恐怕不简单：“还有个question，《血青衣》这样的大制作，我联系过几位顶流艺人，对方均已档期冲突为由refuse，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哪几位？”许暮芸问道。

“尹泉、肖博、黄凯越。”正常来说，一部剧的宣传，会公布男女主名字，通过他们的粉丝来增加话题，达到预热的目的。庄雪迎联系几位符合叶云舟气质形象的内娱顶流，统统吃瘪，“他们分属不同的brokerage agency。”

“他们属于京圈艺人，是魏驰通过他在京圈的影响力，联合整个圈子在封杀我。”许暮芸思忖许久，决定把目前的状况坦白，如果因此对方提出解约，她会同意，不能因为自己，耽误《血青衣》拍摄，这是古金的心血，尤其听到古书兰向她讲述这部书不为外人所理解的“信”。

“Well，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庄雪迎拍下脑袋，恍然大悟，“有意思，我喜欢。京圈还有哪些有影响力的人物？”

“京北影视协会会长楚南天、星驰互娱魏驰、几位得过正反文学奖的伤痕文学作家和第四代导演，还有谢氏影业。”许暮芸一一作答。

港城娱乐市场小众，各家艺人相互拆台，背后几大经纪公司杀得天昏地暗，久而久之形成英皇娱乐和寰亚两家独大的格局，嘉禾与邵氏目前进入下行通道。这些公司里一些有野心的经纪人，像庄雪迎另起炉灶的不是没有，都无法对这两家公司形成真正的威胁。

内地除各自为战，还有圈内抱团取暖。这方面庄雪迎大致了解，具体情况在得知许暮芸被京圈封杀，才真切感受到。

“如果庄姐为难的话……”

“没事，我来solve。”港城是个争分夺秒的地方，庄雪迎这么多年，习惯面对高强度、高难度的挑战，“内地的娱乐风气与我想象的不同，圈子的壁垒阻碍行业的良性竞争。他们封杀我们，我们就smash他们。”

谢苗苗瞪大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想到面前这位大经纪人如此嚣张，才来内地几天，就想要把地头蛇烹了一锅端。这些地头蛇盘踞几十年，哪有这么容易：“怎么粉碎？”

“内部瓦解！”

“内部瓦解？”许暮芸和谢苗苗异口同声。

许暮芸这几年吃足京圈的苦头。京圈内由深耕文化领域的魏家，联合著名文学作家、导演、编剧、演员、制片人，以及底蕴深厚的圈内投资人，共同筑起这道长城。得罪其中任何一人，即被整个京圈抛弃，就像她现在这样，除青铜时代，没有经纪公司愿意签她，也没有任何一个剧组给她哪怕一次试戏的机会。

“既然是娱乐圈的小圈子，圈内会因为私利产生摩擦，摩擦导致矛盾，矛盾引起利益分配不公，利益分配的公平影响心态的转变，攻城不如攻心。”庄雪迎似乎胸有成竹。

外来资本丝毫不惧墨守成规，来就是打破它。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最后败北的无一例外是外来资本。许暮芸提醒庄雪迎：“以前有过这样撒钱开路的，效果都不好。”

庄雪迎提出自己的想法：

第一，不盲目撒钱，这部戏京圈不接，主动放弃《血青衣》这样巨额投资的大IP，是他们的损失。内地顶流不止京圈，可以从沪圈找。沪城是座国际化大都市，资本为尊。所谓的沪圈其实就是资本圈，用钱开道，提高片酬，不信没人接。

第二，之前外来资本折戟，是手上有几个亿，以为能呼风唤雨。圈子讲究人脉，通过人脉构建利益共同体，既得利者是少数，大部分是随波逐流。过去的失败教训，验证那些资本的方向错误，时代在悄然改变，能打败他们的不是同行，而是来自异域的降维打击。

第三，新时代有新时代的规则，当今娱乐的重点是流量，当流量突破临界点，品牌、合作、代言、专访，将趋之若鹜。圈子是背后的势力，艺人则站立在镁光灯下。观众喜爱和追逐的永远是艺人，通过粉丝、媒体、品牌反向打压京圈。使艺人本身成为一个核心，攀附在她身旁的各类角色组成一个新的圈子。

第四，培植粉丝无非增加话题和投入成本，庄雪迎擅长公关。京圈能掌控的不过是国内媒体，《血青衣》的版权面向整个东南亚。品牌趋利，资本为辅，人脉至上，高定品牌均为国外大牌，京圈在国内手眼通天，在外部世界看来，不过池中锦鲤，中看不中用。

“你要我做话题女王，墙内不开墙外开，从国外迂回到国内？”庄雪迎说得有几番道理，以她的资历和人脉，要撬动国外的媒体和资源，许暮芸心中存疑，更担心因受到瞩目，被外人发现他和谢辰泽的关系。他是金融界的大人物，怕对他的事业造成影响。

“行了，这事别担心，我有办法。星月奖礼服的事，倒是有点棘手，believe me，我能处理好，回去等消息，还有一周时间，保证让你漂漂亮亮地走红毯。”庄雪迎看一眼手机时间，带着签好的片酬合约离开会议室。

离谢辰泽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茂叔有他的每日行程，说他今天不加班。反正就在公司对面，让茂叔开来开去的麻烦，许暮芸决定在景云大厦的B3车库内等他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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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暮芸离开不久，庄雪迎的总裁室迎来一位贵客。

“谢总，刚才您的夫人来过。”庄雪迎亲自为他泡一壶冰岛五寨。

“我知道，庄姐遇到什么问题，直说。”谢辰泽点起一支烟，左手搭在后颈揉捏。

“谢夫人被京圈集体封杀的事，您知道吗？”庄雪迎小心翼翼地问。

“知道，说破局方法。”谢辰泽抬手瞄一眼银色陀飞轮，“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庄雪迎将破圈的想法向他述说，制造话题，培植粉丝，通过资本投入即可。《血青衣》在东南亚造势确实可以吸引媒体的关注，但国际主流媒体在西方。高定品牌是个突破点，女艺人需要华丽的衣着，对外展示自己的咖位。女艺人黄金事业期短暂，需要资本和人脉的依托，她们本身就是风暴的阵眼。

谢辰泽不懂娱乐圈的高定，庄雪迎简单扼要地向他描述国外有哪些高定品牌、他们的运作方式、与时尚杂志的关系、以及通过与艺人的合作，达成共赢的利益属性。

“搞人脉？”谢辰泽的总结出三个字。

“Right!”庄雪迎被他的理解能力和语言精辟所折服。

“这事我来办。钱够吗？”谢辰泽抬手看时间，两人的谈话已超过十二分钟。

“目前no problem。”

“好，我来解决，你跟进，需要钱跟我说。先别告诉她，我俩的关系，有劳庄姐。”谢辰泽起身与沈卓离开总裁办。

回到景云资本总裁办，打了一通越洋电话后，交待沈卓：“明早飞南安普顿，调整之后五日的工作行程，能改线上的改线上，不能改的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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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大厦B3车库内，谢苗苗气呼呼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回头将热美式递给许暮芸，诉苦道：“暮暮，你说他们景云资本前台姐姐是不是有白内障！我说我叫谢苗苗，我家夫人来问谢辰泽几点下班。她居然叫保安把我架出来。”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