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蓝色铝塑板搭建的简易工棚外,满是红铜色的土地,一眼望不到头,正对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铅白色深坑,一圈圈螺旋而下,足有五十个足球场大小,巨型塔吊如同蝼蚁,需要用望远镜才能发现,矿场犹如漩涡,可吞噬一切。
谢辰泽穿着白色背心卡其色工装裤,躺在工棚外的古藤椅上,头盖报纸,惬意地前后摇晃。
“矿主先生,大事不好,有人打劫,会中国功夫,厉害得来。”一名穿着成都七中校服的精瘦黑人少年赤脚飞奔过来,指着距Chambishi铜矿一英里外的矿工生活区,用汉语连说带比划,“美女,旗袍,红色,漂亮的,Mbola败给她,牙没了。”
“Mbola输了?有意思,具体讲讲。”来到此处已有四天,与外界隔绝联系,闲来无事看当地报纸打发时间,要不就是晒太阳睡觉,Mbola是矿工里的大力士,身高六英尺八英寸,体重达二百三十磅,能干倒大力士,把他牙齿打掉,算是个人物,谢辰泽当即来了兴致。
“这么高,瘦瘦的,黑头发,漂亮得来,比圣母玛利亚好看,打架像条蛇,扭手臂,抖抖手,Mbola躺地上,吓坏他,被地上铜块碰,两颗牙没啦!”饶有兴致地听着Kabwe说故事,谢辰泽咧开的嘴角突然凝结,眉心一蹙,把身上报纸揉捏成一团,丢在地上,问道,“她被打了吗?”
“没有,不敢上,没见过中国功夫,怕,围起来,不让她跑。” Kabwe忧心忡忡地问道,“来捣乱,要不要捆起来,丢进矿洞,饿两天,没力气,一起上。”
“摩托车钥匙给我。”谢辰泽蓦地腾起,赤脚在帆布鞋里抖几下蹭进去。
Kabwe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钥匙,谢辰泽在他手心抓过,留下三道指甲印,撒腿跑向越野摩托车,扬起灰色烟雾,消失在红铜色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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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生活区里嘈杂凌乱,呼喊声、口哨声响彻震天,水果摊前的空地上,围拢许多赤着上身,穿工装裤的黑人男子,孩子们爬在电线杆上看热闹。人群里迸发出“吼吼吼”的加油鼓劲声。
“不要过来,我告诉你们,我会功夫,Chinese功夫。”许暮芸被围在人群里,紧盯着趴在地上,手托腮帮子的Mbola,双手竖掌,拉开架势,随时准备抵御来自黑人的进攻。
“Mbola!Mbola!Mbola!”周围看热闹的矿工,没见过中国功夫,被吓破胆,不敢上前与之一战,振臂为Mbola加油。
Mbola往红铜色土地啐一口血水,弓着腰,张开双臂快速冲过去,想用双臂钳住这个厉害的女人。
彪形大汉猛冲过来,许暮芸心中慌乱,方才耍的咏春拳,不过花架子,身纤柔弱的她寸劲不足,Mbola被击倒,完全是被猝不及防的所谓中国功夫吓到。
“不要过来,我投降!” Mbola像一头野兽奔过来,身后扬起暗红色烟尘,许暮芸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Mbola听不懂汉语,使出全力,此时已收不住。人群突然被推开一道口子,谢辰泽冲上前,挡在许暮芸身前,以双黐手的巧劲,挡住两条粗壮手臂的蛮力,用辘手把对方两条手臂,像麻花似的盘来盘去。Mbola使不上劲,后撤几步,摔倒在地。
“矿主先生!Chinese功夫!矿主先生!Chinese功夫!”人群中爆发出欢腾的喝彩声。
“阿泽?”
许暮芸听到动静,左眼眯开一条缝,发现一名裸露着古铜色手臂,白色背心卡其色工装裤男子,用一套娴熟的咏春拳,把面前的大汉撂倒。
“你这个傻女人,怎么跑这来?”谢辰泽蹲在她身前,摸摸胳膊,碰碰腿,“有没有受伤?”
“辰泽,我怕你死了,不要我了。”许暮芸定神凝目,粗鄙的衣着掩盖不住帅气的脸庞,手腕的陀飞轮,彰显高贵身份,是谢辰泽没错,三天来的焦急忧虑,此刻释怀,扑过去插进精壮的双臂,脏兮兮的双颊紧贴在坚硬的胸口,死死抱住,泪水如打开的水闸,淌过白色背心,双拳使劲捶打他的脊背,“你吓死我了,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为什么不给我报平安,为什么!”
谢辰泽从卡其色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两张美钞,丢给Mbola,向他示意误会,把许暮芸扛在肩头,站起身子,捡起地上镶水钻的银色罗马鞋,在她暗红色旗袍的臀部扭一下,笑着向众人道:“My wife.”
“矿主夫人!矿主夫人!矿主夫人!”人群让开一条路,夹道欢呼。
情绪激动的许暮芸,被他扛在肩上,当众扭臀部,生气又害羞,两条手臂胡乱地拍打他的脊背。
水果摊老板娘向她伸出黝黑的手,送来一只大芒果:“矿主夫人,mango。”
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发慌,右手艰难地在旗袍侧袋摸索,拿出皮夹子,空空如也,一分钱都没有,美元刚才全被她扔了。
“Mango,no money.”水果摊老板娘报以善意地微笑,把芒果塞到她手心,“Sweet.”
“Thanks.”许暮芸被架在他的肩膀上,一颠一颠地剥开芒果皮,吃起来。她实在太饿,顾不上形象。
在摩托车里坐垫下翻腾好一会,谢辰泽只找到一副防尘镜,坐上越野摩托车,戴好防尘镜,给许暮芸戴上黑色头盔,把她面对面抱在身前,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紧,捂住口鼻,这里烟尘大。”
许暮芸没做过摩托车,更别说以这种奇怪的姿势。稍稍回过神来,拥抱他精壮的腰,把脸侧贴在胸膛里,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传递到皮肤、大脑和血液。
他真的是谢辰泽。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只是没有雪松木的气味。
怕许暮芸单薄的后背吹风着凉,放慢摩托车速度,伴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向矿坑边的简易工棚驶去。
“是她,姐姐,漂亮的圣母玛利亚,中国功夫。”Kabwe惊喜地发现矿主先生骑摩托车,把会中国功夫的厉害姐姐虏回来,蹦蹦跳跳地迎上前去,“矿主先生,抢女人,厉害,比我哥。”
“她是我老婆,不是抢来的。”谢辰泽笑着摸小男孩的头,丢给他一张美钞,“去,搞点吃的来,放在门口的架子,剩下的送你,今晚别来烦我。”
“Okey,矿主先生。” Kabwe领了赏钱,跑去矿工生活区的集市采买。
“瞧你脏兮兮的,去洗个澡,一会吃点东西。”略显粗糙的指腹把嘴角芒果渍抹去,从工棚前横挂的电线上拉下毛巾,指着旁边接着橡皮管的水龙头说,“这里条件不比国内,将就一下,用我的毛巾。”
“走得急,没带换洗衣物。”许暮芸痴痴地望着露天浴场,再低头看身上的酒店员工旗袍,沾满泥浆,抬起手臂闻了闻,有些发臭,“这里没有淋浴房?”
“这是非洲,能有个水龙头洗澡不错啦。”他清楚许暮芸的顾虑,解释道,“矿区暂时封闭停工,这里不会有外人来,你看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离这最近的生活区,是你刚才打架的地方。”
红铜色的土地渗出铜臭味,莫非这就是金钱的味道?
目光扫向四周,除眼前一个巨大的铅白色矿坑,以及呕吐从天上飞过,个头很大的猛雕,确实没有人烟。
“一定要像原始人那样?刚才怎么不叫那小孩去弄身衣服?”许暮芸噘着嘴,双手挡在身前,仔细张望四周,查寻人烟踪迹。
“我的衣服没干。”谢辰泽指着电线上挂的湿漉漉的白色背心和浅蓝色工装裤说,“他们的衣服比你这身还臭,那股味道你受不了,你确定要穿?”
“你才臭,臭辰泽,害我白担心一场。”许暮芸瞥见工棚门口的古藤躺椅,地上还有报纸,日子过得艰苦,但挺惬意,想到自己为他,面对股东的刁难,高管的专业提问,记者的包围,好不容易甩开安保,飞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钱包还差点被抢,好气又好笑,“我为你风里来火里去,你倒好,在这过舒坦日子。”
“矿主先生!门口,食物,好运,Bye。” 不远处传来Kabwe的声音。
“Thanks,good lucky.”谢辰泽高声回应道。
“现在没人,可以安心洗澡了吧。”谢辰泽看出她怕Kabwe买食物回来,偷看她,上前帮她解旗袍扣子。
“我自己来。”
许暮芸脱下旗袍,漏出黑色超薄半透无钢圈蕾丝三角杯内衣,和黑色低腰蕾丝网纱袋薄款半透内裤,两颗粉色的草莓和一片黑色森林若隐若现。
“看起来不错,新买的?”谢辰泽打量一番,戏谑道。
“买你个大头鬼,托你的福,Haylie留在飞机上的,我借她的穿。”许暮芸双手遮住胸前,左右张望。
“放心,这里真的没人,Haylie的身材可没你这么好,她撑不起这个尺码。”
“你见过?”
“没有,我错了。”
“转过去,不许偷看。”
“好,不看。”谢辰泽背过身,去大门口拿食物。
在露天拎一根橡皮管子洗冷水澡,在许暮芸之前的二十五年人生中,无法想象,更何况距他十步之遥,还有个男人,总是假装看风景,向她偷瞄。
“叫你不要偷看。”许暮芸按住橡皮管子,向他喷水警告。
水管接上增压泵,谢辰泽猝不及防,被喷一身水,白色背心和卡其色工装裤被打湿。
“你确定要这么做?”谢辰泽跑过来抓水管。
许暮芸见势不妙,和他绕圈跑,边跑边用水管喷他。两人你追我逐,谢辰泽身上的衣服被淋个湿透,终于逮到机会,左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右手抓住她的手腕,扳过橡皮管子,从她头顶淋下去。
纤细双手捧住晒得微微发黑的俊脸,两瓣柔软的薄唇贴上来,舌尖猛烈地搅动,冰冷的水浇在两人脸上,谢辰泽落下手臂,橡皮管落在地上,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小池塘。
湿润的舌尖再次滑入口中,缠绵缭绕如云如雾,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这哪来的?”许暮芸被他放下,双手搭在肩头,扭头往地上看。
“在你旗袍口袋里找到的。”
“那是Haylie的,不是……”羞怯总是迟来一步,双颊的红绸尚未退却,又添新潮。
“我知道,你这么冲动,哪有她这般思虑周全。”谢辰泽捡起橡皮管子,把水浇在她身上,拿起石槽上的肥皂在她身上抹。
“谁冲动了?”方才分明是她主动,这会儿反倒不承认。
“我说的是你一个人跑到这,还不叫冲动?”唇角微微倾斜,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不然你指的是什么?”
“我千辛万苦过来找你,还挖苦我。”用葱白从自己身上沾点肥皂泡沫,往他脸上涂,为他抹开搓揉。清冽矜贵的帅气,在眼前显现。
“你大老远过来,我感动都来不及,哪敢挖苦?”
两人的双手在对方身上搓揉,洗净尘世的喧嚣。此时此地,只有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人,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温泽,你是温泽!”许暮芸蹲在地上,触到他小腹的青色纹身,指腹轻轻触碰,有微微凸起,两行英文字
母掩盖一道长长的刀疤,“谢辰泽,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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