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格兰。
攥紧了颤抖个不停的拳头,面色冷淡的男人勉强和她说起了话。
“源香织,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源香织,什么男人也别相信。”
“……”
她沉默地看他莫名其妙的发疯,无因无果的两句话或许是隐藏了苦楚难抑的辛酸暗恋,但奇怪的香织完全不想知道。
早在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泛起渴望的眼瞳里,她的心就全聚拢到了那把紧握着的武士刀上。
真漂亮啊,它比香织父亲的所有物还要美丽呢。
没有被使用过的,长而锋利的打刀,他恐怕是有意摒弃了武士切腹用的肋差。
自江户时代以来,身为武家后人的源氏一族无论男女,其实都精于剑道。从不参与世俗间政事的争论,像个石头脑袋般死守着教条一般的仁义。毫无疑问地,他们逐渐沦为了华族间最为人耻笑的蠢货笨蛋。再下去,就要到了食不裹腹的地步,于是唯一的后人平静地接受了时代的冲击,平静地接受了华族的废除。如此平静的他,在无法平静的它人眼里,最终成为了突然高贵贪婪起来的源朝实。
那便是违背了家族精神最后自杀身亡的香织父亲。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努力珍视保护起来的女儿,实际上是个很恐怖的人呢。
无论是原来的源香织,还是此刻对着刀身笑起来的她,其实对于武道都有着惊人的才能。
很小的时候,与这副软弱具有欺骗性的面皮相反,她就能很娴熟地使用各种武器在击打讨人厌的男孩们了。
当然,这里的“她”,指的是现在的香织。她原来的模样也要更加英气一些呢。所以和可爱的女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总会惹来嫉妒心强烈的男孩憎恨。
但是只要迈出比同龄人还要修长一些的腿,再用被晒黑的柔软手臂轻轻地钳住他颤抖的下颌,那些想要欺负她的人便涨红了脸不敢说话了。
从那之后,她也会多出许多难缠得紧的废物跟班呢。其实她对于它人的依恋并不在乎,可太过腻歪的眼神,还是叫人恶心啊。
就像眼前男人忍耐了很久的复杂感情,了若指掌的香织是有意地每次掠了过去。
他痛苦而胆怯的模样,她不讨厌,所以,想要多看些时候。
这,应该也不算是一种恶吧。
情不自禁地轻笑着接过了他递来的武士刀,香织缓缓地将发红的脸颊贴上了冰冷而锋利的刀身。
而他最后的压抑警告也在难以掩藏的颤抖中发出了。
苏格兰古怪地低下头去。苏格兰畏惧地避开她升了温的视线。艰涩而隐含痛苦的声线,她的确接收到了这个男人自弃般可怜的爱。
他说:“用它保护自己,源香织。”
他又说:“就在这里等我,很快我就会回来。”
前后矛盾的一堆废话,她不耐地握住了刀柄,看也不想看他了。
拥有湿润眼眸的男人却呼出了一口气,红着耳根勉强转过了身。
无论如何,看见这样少见兴奋的香织,有些羞涩的他还是难以克制又酸又痒的心。
明明是如此危险而又惊变的时刻啊。伴随着幽幽吐出的叹息,走出屋外的苏格兰握起了铃声发作的手机。
“遵从琴酒的命令吗?关系一向不和的你们竟然能同时出现,波本……你的做法稍微打破了过往我对你的印象呢。”
“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附近的安全屋地址。你们在哪儿?我会在一刻钟内开车前往目的地——”
电话的一端不知说了什么,原来镇定的苏格兰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缓慢地抬起了幽深的眼,遥遥地望着某个黑暗的角落,微垂的眼睑勉强遮掩了一瞬涌起的杀意。
是莱伊。
他在看向那扇窗。
会怀疑地找到香织吗?
还是说,他也会爱上她?
难忍的忧郁从焦虑的心底生起了,因为,就在真正地走到了他们面前,苏格兰果然发现了莱伊的异常。
他竟然在冷漠地抬了下眼皮后,又去看敞开的窗了。
微微仰起的头,缓慢滚动了一下的喉结,这个和琴酒一般冰冷的男人居然露出了笑。
苏格兰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瞥了眼奇怪的没说话的波本,有所怀疑的眼眸轻颤了一下。
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可那是香织啊,我真的很怕你也来抢她。」
他一定是对我猜忌了。
「可那是香织啊,我真的很怕她突然离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随随便便地送走无辜的日本国民,作为卧底公安的我们会害死她的啊。
这个时候,还有了莱伊的参与,即使我和你说了实话,香织也无法一个人逃走了。
独自的忧愁笼罩着纠结的心,偶尔想起的愧疚又将他冷淡的假面冲垮了一些。
就这样勉强平静着收回了视线,不说话的波本却莫名其妙地笑了。
他不管莱伊的异常,没有偏向任何一人的眼瞳轻悠悠地扫了眼某处死角,本来甜蜜的嗓音不甘地带上了一点不痛快。
“苏格兰,关于那个女人,我们需要坦诚地交换下互相的发现。”
“既然你不愿泄露私人的安全屋,那么,暂且就去封闭的车内详谈一番吧。”
但这句强硬的话说了出来,没被他提起姓名的莱伊却先一步迈动了步子。
他低着头掏出一支烟轻轻咬住,指尖无意识摩擦而过的火柴幽幽地亮了起来。
弱小的光照明了暗红的薄唇,他竟在雨夜熟练地点燃了潮湿气的烟。
黑暗而阴冷的氛围,摆脱了无聊的男人开始想念尼古丁的味道了。
他一点也没有想要和波本合作抓捕无辜女孩的念头。对于这次任务,莱伊是抱着添乱和随意逛逛的悠闲心思出现的。
只不过,因为意外的一瞥,他似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与其面对波本莫名其妙的颐指气使,倒不如去验证一番心里的猜测。
眼前的烟雾飘起,他直接朝着她的方向又迈动了一步,而其它男人们却再也无法忍受了。
“莱伊!你打算做什么?”
是深深皱起眉的波本。他抢在了苏格兰之前开口,一面也对他难缠的烟瘾产生了反感。
这点也和香织相同。她们讨厌芥末,她们也讨厌烟酒。
可完全没看向波本一眼的莱伊继续朝前走着,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才用沙哑的嗓音留下了一句简单的解释。
“一支烟的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
算是勉强消遣的解压吗?一直有所怀疑的苏格兰却不信,他伸出了手想要拦住,身边金发深肤的挚友却重重地打落了他的阻挠。
心思各异的三人谁也没看向谁,莱伊慢悠悠地朝前走着,波本掏出了口袋里的照片,苏格兰故作平静地接过。
他们没有一个人打算说实话,他们对于有所怀疑的目标也都产生了奇怪的私心。
而此刻,快要来到她可能出现地方的莱伊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湿漉漉地站在光影不明的水沟里。
浑身被一件雪白的和服松垮垮地笼着,除了艳红的唇,再也没了其他鲜丽的颜色。
只是,那泛起水雾的眼瞳为什么要直勾勾地看着他?柔软而可爱的双臂又为何故意地向背后隐藏折去?
是在朝他妩媚地笑着吗?
直到滚烫的火苗刺痛了一瓣唇,眼神暗下的莱伊才发觉了一切的假象。
这个女孩,她有严重的烟瘾。
飘散的烟雾将久违的诱惑送来了,眼瞳深处的虚假厌恶也缓缓散去了。望着他深深吞/吐的薄红嘴唇,她竟然难以抑制地将食指含进了一样的部位。湿润的呼吸与渴望浸湿了痛苦的忍耐,倘若没有手中紧握的利器,她就要憎恨地用颤抖的十指狠狠扼住自己咽着口水的脖颈了。
对不起,奇怪的香织说了谎……
她的烟瘾很重,快要忍受不住了……
每一次看到别的人快乐地摄取尼古丁,她都要疯了。
这样压抑着又强自隐忍嫉恨的癫狂面庞,却在一瞬间令情感冷淡的他难得的灼热起来。
嘴边的笑有了一两分的真心,莱伊走近了她,莱伊朝她俯下了身。咬着的烟被缓慢地交换到了她紧紧闭合的唇珠中央,缭绕的烟雾也暧昧地飘来了。
香织攥紧了拳,第一次无比仓皇地躲开一个男人的引诱。她再也无法控制的身体就要柔软地贴近了他,再然后狠狠咬住那支烟了。
而耐心等待的他也快要出现分心的一秒了。
只是,就在他坚硬的心融化了一角时——那把浸透憎恨的刀子疾而快地狠狠割开了他的左臂!
骨子里的防备挽救了莱伊的性命。但她的动作还是太狠戾了些,完全不像个正常的女孩子。望着男人溅落在地的炙热鲜血,奇怪的香织竟然快乐地笑了起来。
她说:“香织讨厌抽烟的男人,香织也更讨厌没有眼色的男人。再有下次的话,就用你的心头血来为我的刀开刃。”
这,一定也不是件坏事吧。
因为,这个男人,他的眼神,仿佛快要吞噬了香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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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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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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